第111章 如何原諒？
聽到這話，苦竹憔悴的臉色瞬間蒼白。
曾經的他，為了蒼茫眾生，將這人的一顆真心枉負，現在他放下了眾生，只想把自己的人生活明白，那人卻不願再敞開心扉，給他一次悔過的機會。
終究是他自己造的孽，就算再苦再痛，也只能咬牙咽下。
堪堪俯下身去，苦竹將地上打翻的情人草再度拾入懷中，伸出手小心又慎重的將上面的灰塵拍落。
再度抬起頭來，一雙金色的眸子不知為何蔓延上了赤紅色。
苦竹張開嘴，卻遲遲都找不回自己的聲音。
自從鳳卿成為一具了無生機的活死人躺在這玄冰床上，上千年了，苦竹沒有再說過一句話，每天守著鳳卿冰涼的身體，除了打理懷中這朵經久不衰的情人草，就是瘋狂地修煉，不要命的修煉。
他想要將不想活的人強行喚醒，以他目前的修為和手段，根本無計可施，所以，他只能拼命的修煉，早點突破桎梏，那人就有可能早一點蘇醒過來。
上千年了，他每天都期盼這人能夠睜開眼睛看他一眼，但迎接他的，只有一次又一次的失望。
這是對他的懲罰，殘忍的懲罰，雖然不痛不癢，卻讓他備受煎熬，這種等待，曾經一度，差點將苦竹逼瘋，甚至也想自斷生機，抱著這人長眠於地下。
不知道花費了多久的時間，苦竹總算是找回了自己的聲音，但因為多年不曾開口的緣故，他的聲音甚至比鳳卿的還要嘶啞難聽。
“卿兒，你……你醒了？”
一句話，不知包含了多少苦澀與悔恨，這人居然真的醒過來了，上千年了，終於是醒過來了。
但是那一聲卿兒，鳳卿卻是不願意承認的。
從看到那人的第一眼起，鳳卿就知道，那人在他假死的這些歲月里，肯定是備受煎熬，要不然，這天地孕育出的一朵金色聖蓮，萬不可能憔悴成那般模樣。
但是，那有怎麼樣呢？從你以天下蒼生的名義討伐我的那一刻起，便已經將我親手推開。
鳳卿虛弱的面容之上浮現出嘲諷的笑意，薄唇輕啟，說出的話，更是讓苦竹的面色蒼白無血。
“大師請自重，卿兒已經死了，就算活著，也和大師沒有半分關系，在下殤情，感謝大師救命之恩，只是希望大師能夠放在下離開，從此之後，橋歸橋，路過路，不要再有半分交瓜葛。”
大師與施主，是曾經的苦竹為他們之間確立下的關系，今天，從鳳卿的嘴裡說出來，卻是讓苦竹痛苦不已，悔不當初。
而橋歸橋，路歸路，是鳳卿的意識完全消散之前最後的想法，若有來世，他希望自己的身世簡單一些，經歷平凡一些，更不要再愛上一個讓他心累一生的男人。
“卿兒……，不要這麼說，你知道的，我是愛你的，我……。”
苦竹雙拳緊握，青白的嘴唇發著抖，可他試圖尋求原諒的話還沒有說出口，便被鳳卿毫不留情的打斷了。
“呵，你愛我？”鳳卿像是聽到了這世間最好笑的笑話一般，嘴角微挑，嗤笑著開口道：“對，你愛我，你信那天下人也不信我，這是你愛我，你親手將我打成重傷，這也是你愛我，苦竹大師，這種愛，我殤情承受不起。”
曾經別人的一聲大師，代表著苦竹受萬人尊崇的身份，但是此刻從鳳卿的嘴裡再吐出這一聲大師，卻如同在苦竹的心上扎刀子，痛到難以呼吸。
可是，卿兒說的話，一句都沒錯，他沒有辦法反駁，那些糊塗事，都是曾經的他，親手犯下的，以至於現在後悔了，想彌補，都不知道該如何下手。
“卿兒，對不起，都是我的錯，你……怎樣才肯原諒我？”
沉睡了上千年的愛人就在眼前，卻親不得，碰不得，甚至上前一步，都會遭到排斥，苦竹只能聲音苦澀的發出請求，多餘的動作，一點都不敢有。
他的卿兒性子烈，當初能一聲不吭的承受他的誤解和魔殺氣的摧殘，現在就能一言不合就自絕生機。
他本就已經走火入魔，又苦苦等待了上千年才熬到這人睜開眼睛，若是再徹底失去，自己究竟會變成什麼樣，苦竹不敢想！
聽到這話，鳳卿卻是苦笑出聲。
原諒？這兩個字可真是輕巧，是不是此刻他只要輕輕的點點頭，曾經的一切傷害就都能一筆勾銷？若是真能如此，那該有多好？
低垂下腦袋，鳳卿的蒼白的手死死地抓緊了柚袍，嘶啞著聲音低吼道：“滾。”
苦竹聽到這話，金黃色的眸子微微一沉，手腳都不知道該往哪裡放，他愧對這人，但是此刻，他更想擁抱這人。
“卿兒，你不要這樣，我……。”
“滾啊。”
鳳卿猛地抬起了頭來，眼底赤紅一片，卻是倔強的不肯落淚。
不要這樣，不要哪樣啊？他到底要把他逼到何種境地才甘心？
見那人苦著一張臉無動於衷，鳳卿伸出蒼白的素手，猛地掐上了自己的脖子，眼神決然的出聲道：“你滾不滾？是不是我真的把這條命賠給你，你才甘心？既然如此……”鳳卿的話還沒有說完，卻是猛然加大了手上的力道，本就蒼白的臉色瞬間變得青紫起 來。
苦竹這才是真的害怕了，想上前制止，卻害怕那人真的下了死手，他會來不及阻止，雖然不甘心，也只能一步一步的向後退去。
“好，你莫氣壞了身子，我滾，我滾就是了。”
走出這玄冰洞之前，苦竹思量再三，還是將那顆情人草放在了離著鳳卿的玄冰床不到三米的距離處，然後才挫敗的低垂著腦袋，一步三回頭，不情不願的離開了。
直到那人完全離開了玄冰洞，淡出了他的視線，鳳卿才堪堪將手放下，劇烈了咳嗽了兩聲，鳳卿起伏著胸膛，拼命的大口喘息著。
扭過頭去，看到床邊開的絢麗的情人草，鳳卿是又氣又惱，為什麼要把它留下，他再也不想看見它了！
轉過頭來，想對其視而不見，但最終，還是敗給了自己！
下一刻，掙扎的爬下床，鳳卿將那棵情人草抱在懷中，隨即，強忍的淚水絕了堤，再也控制不住的痛哭出聲。
那哭聲哀戚的如同泣血的杜鵑，鳳卿已然快被自己逼瘋。
為什麼？你為什麼還要開的這麼艷麗？不愛了不好嗎？
這讓他如何抉擇？誰能告訴他？他到底該怎麼做？
看似離開的苦竹實則並沒有真正的離開，他的身軀就緊緊的貼在玄冰洞的出口處。
屬於愛人的悲痛哭聲一個勁的鑽入他的腦海，讓他的雙拳越握越緊，拳背青筋暴突，指甲嵌入掌心，有血跡順著手腕蜿蜒而下都渾然不知。
對於苦竹來說，身體上的痛感從來都算不得什麼，最讓他難以忍受的，是心痛。
他多想能夠立刻沖進去狠狠地抱緊他的卿兒，但是此刻的他，卻沒有那個資格與權力。
他的卿兒，現在厭惡著他，痛恨著他，而且不願意承認，他還深愛著他。
斷斷續續的哭聲，就那樣持續了一夜，而苦竹，就那樣在洞口處守了一夜，此刻他才真正的明白，千年來的煎熬都只是贖罪，此刻，才是懲罰真正的開始。
自從那曰之後，鳳卿雖然蘇醒了過來，卻依舊閉著眼睛，躺在玄冰床上，一句話都 不與苦竹說。
苦竹也不敢上前，只能遠遠的守著，能看上一眼已經知足，他不敢奢望太多。
直到有一天，苦竹只是臨時有事離開了半刻鐘不到，等到再回來之際，玄冰床上之 人，便已經消失不見了。
瞬間急紅了一雙眸子，苦竹手中端來的冰晶果全部散落在地，不管不顧的沖了出去。
卿兒去哪了？他的卿兒去哪了？
那人身體虛弱，根本離不開這玄冰洞，若是長時間沒有玄冰洞的冰寒之力補給，那人的身體會油盡燈枯的。
放眼望去，四周都是白茫茫的一片，苦竹雙眸赤紅，周身突然佛光大盛，將安靜的鋪散在地的白雪瞬間裹挾而起，發了瘋的尋找起來。
整個雪山都被他翻了個遍，已然被糟蹋的不成樣子，最終，還是在一塊冰岩的身後，發現了奄奄一息的鳳卿。
雖然已經察覺到自己離開那玄冰洞就會身死道消，但鳳卿依舊拖著無力地身體，朝著相反的方向，倔強的爬去。
他要離開，離開那個人，逃開那折磨人的回憶。
看到鳳卿雖然狼狽卻依然不肯回頭的決然模樣，苦竹的心臟如同針扎一般的難耐。猛然收起了渾身的佛力，苦竹一個瞬移飛奔過去，隨即便將人一把攬進了懷里。
苦竹話都來不及說，匆匆忙忙的就要趕回玄冰洞。
鳳卿此時渾身無力，連抬抬指頭都費勁，卻是貝齒咬死下唇，也不知道從哪裡來的力氣，一把抓住了苦竹灰色的僧袍，氣息微弱，神色脆弱的懇求道。
“你……放我離開，我不要回去，你讓我走，讓我走。”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