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殤情公子
從那之後,他不會主動去找鳳卿,但只要鳳卿主動找他,他就從不拒絕。
他還記得自己作為佛胎的使命,守護五台山,守護清真寺,所以,有太多的不得已,他只能任由鳳卿一次又一次為他委曲求全,卻連一句喜歡都吝嗇說出口。
直到千歲那年,師傅圓寂,他繼任清真寺主持之位,隨之發生的一場陷害與誤會,差點讓他悔恨終生。
苦舟大師圓寂之前,留下最後的遺言就是——清真寺的僧侶都不能給鳳卿為難,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但是目光短淺的僧人哪裡會把這句話放到心裡去?這上千年來,他們對鳳卿的容忍已經達到了極限。
堂堂的佛教聖地,豈能讓一個魔胎搞得烏煙瘴氣?
苦竹在繼任清真寺主持的當天,鳳卿依舊身著一身華衣,青絲披散,赤著雙腳,側著身子斜倚在清真寺前的金蓮柱前,一雙嫵媚的丹鳳眼靜靜地凝視著高臺之上身著金色袈裟的苦竹,平淡的面容上看不出究竟是深藏了一份怎樣的情愫,是凄涼多一點?還是無奈多一點。
苦竹不是沒有看到鳳卿的身影,但卻只能當做是沒看到,他有太多的苦衷和不得已,所以註定無法給那人一份光明正大的感情與回應。
清真寺主持的交接儀式,鳳卿全程圍觀,卻在結束之時,在那人拋下剩下的繁瑣事務向他走來之際,凄涼一笑,轉身毅然決然的離開了。
苦竹靜靜的矗立在清真寺的台階上,看著那人離開的落寞背影,金黃色的眼底深處,有著掙扎一閃而過,但也只能是一閃而過罷了。
在苦竹繼任清真寺主持不久之後,五台山下的幾處僧侶的集聚之地,便發生了屠村的慘案。
凶手的手法極其殘忍,遍地殘肢與血污,腌臢的黑血匯聚成一條條溪流,散發著陣陣惡臭,所過之地,腐蝕一片土地,冒出縷縷紫黑色的濁氣,之後便是寸草不生。
而這所有的證據都指向一個人——鳳卿。
那天的五台山上,苦竹身著一身燦金色的袈裟,手柱僧杖,看向眼前公子的眸底深處,卻難掩失望與深沉。
“是你做的嗎? ”苦竹的聲音苦澀又沙啞,但落盡少年的耳朵里,卻覺得該死的好聽與性感。
那公子眉眼彎彎,依舊是那風輕雲淡的模樣,朝著苦竹輕輕地笑了笑卻沒有回答。
但這落在苦竹的眼裡,卻成了無法解釋的默認。
“為什麼要這麼做?他們可有得罪於你?為什麼你就是改不了你殘忍嗜血的性子? ”苦竹金黃色的瞳孔驟然一縮,緊握著僧杖的拳背青筋暴突,眼底一片寒光凜冽。
聽到這話,少年輕呵一聲,笑的更邪魅了,朱唇輕啟,卻問了一句毫不相關的話語。
“悶葫蘆,你……可有愛過我?“
愛嗎?應該是愛過的,可是五台山孕育了他,清真寺撫養了他,他的使命就是守護五台山,守護佛法,那人不可能不清楚這一切,又怎能做出這傷天害理之事,這該讓他如何抉擇?
苦竹最後看了鳳卿一眼,神色決絕,轉身一步步的走下了山峰之巔,只留下一句令人心碎的話一遍又一遍的回蕩在少年的耳邊。
“今日,貧僧放過施主,就當是回敬施主以往的情誼,來日再見,貧僧必將親手取得施主的性命,以祭奠那無辜的亡靈。“
呵呵,好一個貧僧,好一個施主!這麼多年的糾纏,在你的心裡,依舊只是一句貧僧和施主的距離。
苦竹啊苦竹,你果然是,不曾愛過我!
如果我說這一切都不是我做的,你會相信嗎?
呵呵,是他痴心妄想了,愛都不曾愛過,又談何信任,今天你來找我,難道不是因為心裡已經認定是我做的了嗎?
鳳卿看著那人毫不留戀離開的背影,笑的越來越放肆,直到眼角笑出了淚,最終濕潤了精致的面龐。
這上千年來,他到底是為了什麼?
他本就是魔胎,本就應該肆意妄為,玩笑人間,可卻為了一個木頭,苦苦壓抑自己的本性,以至於每年都要入一次靈池,忍受刮骨剜肉之痛,褪去自身衍生的魔性。
一切的一切,我不說,你不知,但是我鳳卿卻對之甘之如飴,痛點沒關系啊,他不在乎啊,最起碼可以留在你身邊,不是嗎?
可是,直到今天,他才看的通透,所有的所有,都是他痴心妄想。
一個金身佛胎,又豈會為了他一個污濁邪祟,負了這天下?
鳳卿的身形顫抖,貝齒咬死了下唇,只是因為痛到了極處。任由那帶著涼意的淚水模糊視線。
他這人本就要強能忍,入靈池時,都咬緊牙關不吭一聲,今天卻因為那人的一句話,痛到難以自抑。
那暴虐之事的確不是他親手所做,但也確實因他而起。
因為那罪魁禍首,就是他一年又一年蛻下之後累積的魔氣,長年累月形成的‘魔殺氣’,原本是被他和師傅合力封印在五台山下,但卻不知道為什麼,居然跑了出來。
你雖然修為高深,但這魔殺氣無形無體,最擅長的就是操控人心,使人心魔纏繞,從而暴斃身亡。
這靈武界里,唯一能降服他的,只有產生了他的人,也即是他鳳卿,但是這代價……
罷了罷了,無所謂了,鳳卿笑的凄涼,無所謂的搖搖頭。
這五台山不是你誓死也要守護的嗎?那我就最後幫你一次好了,就當是還了你當初在未成熟之時,對我的諸多庇護。
從此之後,你佛光輻照,受萬人敬仰,而我心思成灰,沉睡地下。
朝朝暮暮,歲月如梭,你我此後就別再相見了!
鳳卿任由山巔凜冽的寒風吹乾了他眼角的淚痕,轉過頭去,看向山腳的目光決然又悲涼,下一刻,張開雙臂,一躍而下。
從此之後,五台山上少了一個任意妄為的鳳卿施主,五台山下多了一個邪魅張揚的殤情公子。
三月之後,五台山巔,一道金色的身影和一道黑色的身影,迎面而立。
此刻的鳳卿,墨發張揚,唇色艷紅,身上退下了那肅靜的白色,穿上了肥肥大大,坦胸露乳的黑色長袍,一顰一笑之間全是風情。
“呦,三個月不見,你怎麼還是這麼一副這麼不瘟不火的模樣,真是無趣。“
鳳卿嘴角輕 揚,聲音低沉中充滿磁性,嫵媚的撩了撩頭發,望向苦竹的眸光里滿是嬉笑與不正經,完全的掩蓋了眼底深處那悲痛的漣漪。
“施主,請自重。”苦竹額頭上青筋暴突,臉上也是壓抑不住的怒氣。
三個月未見而已,居然變成了這麼一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胸膛袒露著半個,兩顆朱櫻若隱若現,下身的衣袍開到根際,走動之間,露出纖細白嫩的大腿。
這副浪蕩的姿態,還不知道被多少人看了去,只要一想到別人盯著鳳卿的猥瑣模樣,苦竹就恨不得生生的剜下他們的眼睛。
“阿彌陀佛,罪過罪過。”苦竹的心下一驚,趕忙回神。
他怎麼會有這種想法,身為一個佛修,胸懷天下蒼生才是正解,起了那樣狠辣歹毒的心思,和魔物又有什麼區別?
“怎麼了? ”看到苦竹的反應,鳳卿輕嗤一聲,眉毛一挑,摩挲著豆蔻色的指甲,萬千風情的調笑道:“苦竹大師莫不是對我這污穢之人動了不該有的心思?我承認自己魅力無人可擋 ,但是能讓苦竹大師失了定力,想想都覺得開心呢。”
永遠都是這麼一副無所謂的態度,仿佛世間之物統統入不得他的眼。
但只有鳳卿自己清楚,說這番話的時候,他的心疼的已經不像是他自己的了。
苦竹沒有理會風情的調戲,面色一凜,手握禪杖,猛然抨擊地面,沉聲喝道:“施主這次,隻身上五台山,可是有了用己身祭那奠無辜亡靈的覺悟?”
“呵呵呵,覺悟? ”鳳卿微微偏過腦袋,嘴中發出銀鈴般的小聲,但在苦竹看不見的角落里,那雙眸子卻早已經被凄涼占據。
覺悟?是啊,覺悟,他在三個月之前就已經有了,只是不知道為什麼,從那人的嘴裡聽到,卻是這麼的讓人心痛呢?
鳳卿啊鳳卿,你醒醒吧,千年來,他可有曾說過愛你?都是你,一遍又一遍,不要麵皮的往人家身上倒貼。
你這樣不會感覺到累嗎?
累,怎麼會不累,他已經累的不想再計較誰對誰錯了,反正今日之後,他就徹底解脫了!
鳳卿輕哼一聲,收起了眼底的悲痛,猛然間轉過身子,勾起嘴角,依舊是那沒個正經的邪笑。
“苦竹大師,要讓我鳳卿有這個覺悟,還要看你有沒有這個本事? ”鳳卿說完,眸色一凜 ,眼底寒光一片,單手成爪,手上凝聚黑色的魔氣,突然間身子激射而出,朝著苦竹的心口凌冽的攻擊而去。
看到這一幕,苦竹的心下一沉,金黃色的眸子微眯,單手成掌,手上凝聚金色的佛光,朝著鳳卿的方向迎了上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