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秋分(4)
皇帝被他的凝重語氣嚇著了, 一時怔忡地望著周興祖。
這是怎麽了?不會是得了什麽不治之症了吧!他勉强按捺心頭的忐忑, 轉身往西梢間去,相隔够遠了, 料定她聽不見,方低聲道:「你說實情,皇后究竟得了什麽病症?」
周興祖有點爲難,這件事到最後弄成這樣, 真叫人始料未及。前頭太皇太后傳他,說要給萬歲爺調配龜齡集, 對於一個即將大婚的祁人漢子來說,用些進補的藥本沒什麽,甚至是應當的。他作爲皇帝的專屬御醫, 自然當仁不讓。那個妙方兒他斟酌了再三, 針對萬歲爺的身底兒進行了改良,絕對是極佳的進補方案。進萬歲爺嘴裡的東西,他也是捏著心地把握好度, 既不能讓龜苓膏衝了龜齡集的血氣, 又不能讓龜齡集過量,以免對聖躬不利。好不容易研製成功了,與壽膳房的人通力合作才敢往御前送, 結果方子精准, 架不住皇后娘娘替萬歲爺吃了。這一吃可了不得,那是爺們兒補身子凝精固氣的藥,進了女人的肚子, 雖沒有大礙,但相對於萬歲爺循序漸進的量,却能在皇后身上産生一觸即發的奇效。
如今可怎麽好呢,萬歲爺向來忌諱用那種東西,皇后娘娘發作了,萬歲爺必定要問病因,他又不敢欺君罔上,只好把太皇太后賣了。
他看看萬歲爺的臉, 支吾道:「皇上知道龜齡集麽?」
皇帝怔了怔,他自然知道這種藥,那些不上進的宗室子弟拿來當補藥喝的,說到底就是春/藥罷了。他蹙眉望著周興祖,「這會子還打啞謎,你是嫌命太長了?」
周興祖嚇得縮脖兒,結結巴巴道嗻,「是……是這麽回事兒,皇上萬壽節打暢春園回來,老佛爺招臣……過慈寧宮商議,說要給皇上調理身子。老佛爺是最知道皇上的,您平常不愛用藥,老佛爺沒法兒,就讓臣把方子調配出來,加進了……加進了龜苓膏裡……」
皇帝站在那裡,簡直弄不明白皇祖母是怎麽想的。他百口莫辯,撑著腰轉了兩圈道:「朕身子好得很,難不成皇祖母以爲朕……」他狠狠吸了口氣,「以爲朕不成了?」
「不不不……」周興祖擺手不迭,「這藥只是起固腎强精的功效,幷非治療陽衰用的,請皇上不必多慮。」
皇帝摸了摸發燙的前額,半晌指了指東梢間,「皇后哪裡來的精可强?如今誤服了這個藥,會不會對她的身子有損?」
周興祖歪著腦袋琢磨,「說實話,臣還沒遇見過女人用龜齡集的先例……」見那位主子爺變了臉色,忙又道,「皇上稍安勿躁,損傷是斷然沒有的,至多今晚上煎熬些,折騰些……」他又覷覷皇帝臉色,尷尬道,「皇上若沒有要緊事兒,就守著娘娘吧。這個……萬一娘娘有變……」
皇帝的臉終於紅起來,「朕得當她的解藥?」
周興祖點了點頭,「皇上可斟酌行事。」
這個斟酌行事用得真好,皇帝寒著臉道:「滾吧。候在太醫院,預備隨傳隨到。」
周興祖得了特赦,麻溜地滾出了後殿。
皇帝慢慢踱到東次間,在又日新門前猶豫良久,實在不知該不該進去瞧她。這事兒說來太可笑了,他怕自己見了她會忍不住笑出聲來,樣樣愛嘗一口的主兒,這回真的遇上大/麻煩了。誰能想到太皇太后往龜苓膏裡加了龜齡集,這兩樣東西名字雖相近,藥效却相差十萬八千里,她成了大英立國以來頭一個吃了龜齡集的女人,要是說出去,准會笑掉天下人的大牙。
太丟人了,難以想像她知道實情後會是怎樣一種心情。皇帝抬手捂住嘴,花了好大的力氣才把笑憋回肚子裡。早前她恨他蒙她吃羊肉燒麥,恨他罰她頂硯臺,這回他可不是成心的,她自己樂呵呵把藥吃了下去,出了事兒可不能怪他。
德祿看著萬歲爺在東梢間門前旋磨打圈兒,雖說這事兒確實很可樂,但娘娘何其無辜啊,不能把她扔在又日新不管。
他走到檻外,隔著垂簾朝裡頭招了招手,把跟前侍奉的海棠和鬆格都招了出來,「今兒夜裡主子娘娘想是要留宿養心殿了,你們預備娘娘的衣裳頭面去吧,不傳你們,你們就在體順堂候著。」
海棠道是,拽了拽不住回頭的鬆格,把她拽出了後殿。
「主子爺,眼瞧太陽平西了,主子娘娘這裡……」德祿遲疑地問,「上夜的事兒……」
終於還是到了這一天,上回她給他上夜,這回輪著他了。皇帝嘆了口氣,「不必派人進來,朕看顧一會兒,回頭在西邊華滋堂安置。」
德祿應了聲嗻,匆匆退出來,打發人上西邊換黃雲龍被臥去了。
皇帝又消磨了一陣兒,待那股想放聲大笑的勁頭過了,才提袍進了又日新。床上躺著的人一臉生無可戀的樣子,見他來了,忙拽起被子蒙住了頭。皇帝站在床前說:「怎麽了?你不是喊熱麽,這會子把腦袋蒙起來,萬一續不上氣兒,朕可救不了你。」
嚶鳴則是覺得沒臉見他,不談現在晋封了皇后,要顧全尊貴體面,就算是尋常的姑娘,在爺們兒面前流了鼻血也是件極端糟心的事兒。她想不通,從小到大她都沒出過這種亂子,爲什麽偏要在他面前現眼。
她心裡懊喪著,可就如他說的,蒙在被子裡要倒不上來氣兒了。不得已,她只得翻開被臥,紅著臉,把頭轉向了另一邊。
皇帝看著她的樣子,一口氣提到嗓門,險些就忍不住了。但這會子不能暴露,要是讓她知道內情,大概會想挖個地洞鑽進去吧。他摸了摸鼻子道:「朕陪你說說話好麽?」
嚶鳴不吭聲,背過身去,把自己蜷成了一隻蝦子。
皇帝沒法兒,在東墻根的圈椅裡坐下來,瞧著她的背影楞神。這是他的床,她躺在他床上呢,這種感覺真不賴。明明白白知道這是他的女人,不像底下妃嬪似的遠著,時不時想端出主子的架子來。在她面前他覺得兩個人是平等的,因爲這紫禁城中,能和他稱夫妻的只有她一人。
嚶鳴呢,口乾舌燥,滿臉緋紅。身上衣裳要穿不住了,她想把自己脫光,這麽著才能發散熱氣。
可她還不糊塗,這是什麽地方?哪兒容得她扒衣裳!她心裡猫抓似的,痛苦且煎熬地揪住了被子,拽過來撕咬。結果滿鼻子都是他的味道,那種龍涎和獨活融合的氣味,男人的氣味,愈發燎得她心火旺盛。
她嗚咽了下,「我太難受了,八成要死了。」
皇帝看不見她的臉,但能想像她委屈垂泪的表情。他拖著圈椅往前挪了挪,「死不了的,才剛朕問過周興祖了,他說沒有大礙,明兒就好了。」
嚶鳴愈發傷心,「到底是什麽症候,他得說明白呀,人怎麽平白燥起來了,就沒個辨症施治麽!」說到這裡戛然頓住了,霍地翻身坐起來說,「不成,我要脫衣裳!您轉過去,不許看!」
皇帝腹誹不已,心說你穿著寢衣的樣子我又不是沒見過,裝什麽裝!但她正在這個當口,惹毛了會幹出什麽事兒來誰知道呢,還是別和她唱反調了吧。
於是他站起來,踱到窗前看外頭小太監張羅上燈籠。傍晚的養心殿像另一個忙碌的世界,他能這麽空閒地站在這裡旁觀,還是有生以來第一遭。
「好了沒有?」他隨口問了一句,她呻/吟一聲以作回答。他轉過身來,忽然發現她目光灼灼看著他,那雙眼睛本就精神,這會兒簡直發出綠光來。
皇帝不由自主咽了口唾沫,「你這麽瞧著朕幹什麽?」
嚶鳴咬著唇,沒有回答。她只是覺得 現在的皇帝別有風味,就像一朵蘭花尖兒,乾淨純粹,可以拿來妝點在胸前,或是別在鬢邊。
心裡頭好空虛,莫大的空虛,她閉上眼喘了口氣,「您怎麽還在這兒呢?」
如果按著正常的回答,應該是「你身上不好,朕不放心你」,可這位萬歲爺偏不,他說:「朕留下,當然是爲了看你的笑話。」
嚶鳴氣得險些一口氣上不來,捂著胸口哼哼:「我早晚要被您氣死啊……」
當然氣死了不好,皇帝說:「孝慧皇后才沒的,你一定要撑住,至少在朕的後位上霸攬三十年,這是朕對你唯一的要求。」
嚶鳴心說您唯一的要求也太多了,上回還說希望她青出於藍呢,這回又換了?不過能從他嘴裡說出一句正常的話實屬不易,她沒力氣和他拌嘴,哼唧了兩聲,表示答應了。
唉,撓心撓肺,後來她就一直迷糊著,披頭散髮在床上烙餅。皇帝看著她那個樣子,覺得有點兒可憐,先前周興祖說必要的時候他能當她的解藥,他心裡自然也是願意的。可再一思量,要是趁著這時候對她做出那種事兒來,回頭她一哭二鬧三上吊,那他怎麽招架得住!
天徹底黑了,窗外人影憧憧,他起身把支窗放了下來。屋裡沒有掌燈,闔了窗戶愈發暗,皇帝從蹀躞帶上摘下火鐮,把案上的蠟燭點燃了。
回身看,她氣息咻咻,蹙眉仰在枕上,中衣的領子早被扯得大開,露出一片雪白的肉皮兒來。皇帝下勁看了兩眼,發現這樣不是君子所爲,便不情不願地把視綫移開了。德祿在門上細聲問要不要排酒膳,他說不必,因爲光瞧著眼前這個女人,他就覺得自己已經飽了。
只是她好吃,哪怕欲/火攻心,該填飽肚子還是不能含糊。於是皇帝上前去,小聲問:「皇后,你要進吃的麽?」
嚶鳴微微動了動,迴光返照似的睜開眼,「吃什麽?」
皇帝張口結舌,想了想問:「冰糖燕窩好麽?」
她搖搖頭,覺得不解渴。
「酸笋鶏湯?」皇帝琢磨了下道,「這道菜開胃,吃了興許能好些。」
可她還是覺得不好,這會兒就算神仙燉湯,她也覺得不是她心中所想。
再瞧瞧他,九五之尊 神氣活現,她有種野蠻的衝動,想和他親近親近。至於爲什麽會生出這種想法來,她也不知道。也許自己偷偷喜歡著他,平時沒有機會拿他怎麽樣,這回借著病了,好滿足心底裡褻瀆的渴望吧。
她想撑起身,可惜頭昏眼花四肢發虛,晃了晃又栽倒下來,趴在被臥間伸出一條白胳膊,艱難地招了招。
皇帝不明白她的用意,遲疑著在床沿上坐了下來,「你想幹什麽?」
錦被間露出一隻眼睛,半開半闔地瞥了他一眼,「我難受。」
難受是必然的,要是他吃了龜齡集也會難受,但他知道發泄的渠道,也不會有她那麽重的藥效。她呢,年輕姑娘,沒經過人事,只知道百抓撓心,却不明白其中緣故,真是可憐。
忽然一隻滾燙的手伸過來,握住了他的手腕。皇帝吃了一驚,頭一次發現人的身體能够産生那樣的高溫。他疑惑地垂眼看,只見纖纖五指慢慢攀爬,爬進了他袖口。他蹙了蹙眉,感覺熱氣四溢的爪尖一路往上,從點滴的觸摸變成肌膚相貼,然後她喟嘆,「真凉快!」
她是凉快了,他呢?皇帝不自在起來,看著袖籠的緞面高低起伏,所有感知都聚集到那條胳膊上,疑心他的皇后受不了煎熬,終於打算對他下手了。
嚶鳴之於皇帝的痴纏完全是出於本能,皇帝就像一捧清泉,能澆滅她心頭的火。她摸索著,希望身體表面更多的地方能和他接觸,然而他的箭袖袖口太窄,摸到上臂的時候就卡住了,再也上不去了。
她喪氣地在床上打挺,兩隻脚把床板跺得咚咚作響,發出孩子無理取鬧時才會發出的那種嗚咽。皇帝覺得很爲難,「朕不是讓你用來納凉的……」結果她的嗚咽聲愈發厲害了,他鬼使神差地說,「朕把行服脫了好麽?」
其實不用問,她絕對不會說不好,於是他解開蹀躞帶,扔在了床前的金磚上,然後那件團龍行服也脫了,蛇蛻一樣搭在脚踏上。
他的皇后是熱情的,有理由相信她這會兒已經不受控制了,他才脫了,她就把他拽過來,狠狠一把抱住了。
皇帝從未感受過她這樣的熱情,那晚在湖上雖也很刺激,但要論等級,絕不如現在。理智和**在撕扯,既然已經下了詔,她就是他的女人,幸了也沒什麽吧!但另一方面又提心吊膽,真做出這種事兒來,明天怎麽同她解釋?會不會惹惱了她,就此看不起他,往後再也不搭理他了?
皇帝掙扎的當口,昏沉的嚶鳴把他顛來倒去,似乎不知怎麽處置他才好。一霎兒明白過來,原來她想吃的不是小食,是他。可這是萬歲爺啊,她還有些殘存的理智,遺憾的是這些理智趕不上她的動作,她在深深的懺悔裡動手扯開了他的交領。
養尊處優二十三年,每一寸皮膚都是精心作養的,那白花花的胸懷看得人直眼暈。嚶鳴腦子裡天人交戰,不知道爲什麽,忽然有了想上嘴嘗嘗的衝動。她爲自己的**感到羞愧,喝醉的時候犯糊塗是身不由己,這回不一樣,她除了四肢無力,心頭空虛,腦子還是能够勉强運轉的。
「奴才有罪,奴才惶恐……」她無措地囁嚅,隱隱帶著哭腔。萬歲爺這會兒完全沒了平時的體面,被她弄得衣衫不整,十分狼狽。她愧疚不已,掉了兩滴泪,然後盯著他的胸脯,惡狠狠說,「您讓我舔一口吧,成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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