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7 章
父親欲言又止,飲一口紅酒,目光遠望。
玻璃窗外的夜景,與餐廳的燈光融合在一起,還有母親的耳墜,細細長長的垂鏈,懸掛著透亮的人造寶石,她稍稍轉過頭,光亮搖動。
母親微笑說,「過去,我常常會想,楚悅將來是否會選擇婚姻?因為一旦她有自己想做的事情,就全心全意投入,忘乎所以,如此自由,怕是不會安於家中。」
這一席話,卓楚悅聽得很是感慨,儘管父母從小放養她,缺少溝通,他們仍然是瞭解她的。
梁明軒說,「我不會要求楚悅放棄工作,或者阻止她做自己感興趣的事,在這一段婚姻裡,她不用犧牲自由。」
母親再問,「既然你不需要她操持家務,我想也不會是請她幫你打理財務,何必心急結婚?」
這時,卓楚悅出言回答,「結婚是我提出的。」
父母都看著她,有些意外。
她繼續說,「可能我想得太簡單,不如你們考量得多,畢竟,我也沒有結過,但我認為,結婚是我和他決定今後一直生活在一起。」
父親說,「不要衝動。」
卓楚悅說,「我很鎮定。」
父母時常是這樣的,不管你說的是否有道理,在他們聽起來,都是沒有道理。
因為在他們眼裡,你永遠是一個孩子。
「可不一定。」
她不服氣,「那麼您認為,我該等到幾歲結婚?」
「這不是你幾歲結婚的問題。」父親一語帶過。
卓楚悅知道,他們認為問題出在她選擇的結婚物件,故意問,「不是這個問題,又是什麼問題?」
父親不耐煩,「你的叛逆期還沒有過?」
「不,是它現在才到來。」
梁明軒忍俊不禁。
父親表情不太好,似乎想要教訓她幾句,礙於梁明軒在場。
「一切待到與你父母商量之後,再談吧。」
是的,父親沒有必要堅持否決,適當表態替女兒考慮的不認同,到這裡足矣。
梁明軒懂得,所以微笑應下。
母親沉默,不滿父親輕易妥協,但沒有發作。
神戶和牛冰冷了,她無比惋惜,隻吃得下兩口,示意服務生可以端走了。
母親問她,「今晚準備回家睡沙發,還是讓明軒帶你走?」
卓楚悅猶豫著,沒有及時給出答案。她心底是不想睡沙發,太不自在,必然要失眠一整夜。
母親果斷說,「你跟他走吧。」
父親表情不解。
母親輕描淡寫說,「我把衣物通通放在她房間,沒有地方讓她躺下了。」
父親板起臉來,很不愉快。
可是,如果母親從始至終,都表示理解他的不易,他更不好過。
回到家樓下,卓楚悅上樓提行李,忽然有一種不捨,想留下來睡沙發。
她沒有這麼決定,因為梁明軒在樓下等著。
母親送她到門口,「明天睡醒給我電話,我們去喝下午茶。」
搭電梯下來,司機接過行李,她鑽進車上。
梁明軒正在講電話,用的中文,應該是重要的談話內容,司機沒有上車。
她不出聲打擾,低頭玩手機,等到他掛下電話,才說,「我好餓!」
梁明軒降下車窗,讓司機開門坐進駕駛座,然後轉向她,「叉燒,想吃嗎?」
晚上九點鐘,街上正是喧鬧時分。
卓楚悅坐在這一間窄小飯店裡,環顧四下,與記憶中相差無幾,連切燒臘的老師傅都是同一位,蒼老不少,鬢髮花白,下刀還是一樣俐落。
只有她一個人吃,所以點單時,與老闆商量,切半份的量,照付一份的錢,當然老闆滿口答應。
一份燒鵝,一份叉燒,一份青菜,轉眼上桌。
卓楚悅沒有動筷子,向飯店門外張望。
直到,梁明軒從隔壁飯店,端著一盤炒雞雜,回來坐下。
他有些偏執和孩子氣地說,「聞到味道了,我想嘗嘗。」
一道地方菜,雞的內臟,和青紅椒一起下鍋炒。
每樣嘗一口,他毫不留戀地放下筷子,喝起水。
真羡慕他的自控能力。
她咬一口皮脆的燒鵝,當即被征服,紮起頭髮,投入地,慢慢地吃。
梁明軒看著她一會,忍不住說,「沒有想問我的?」
卓楚悅想了想,「好吃嗎?」
他無奈的笑,「一般歐陸的餐廳是不做這些的,我很少有機會吃得到它。」
她唔一聲,再挖一勺叉燒汁淋過的米飯。
他探究著,「真沒有想問的?」
卓楚悅抬起目光來,認真地說,「你比我閱歷豐富,比我想得全面,比我有錢,那麼你同意和我結婚,證明這不是一件壞事。」
梁明軒遞給她一張紙巾,「你太看得起我了。」
吃完,司機把他們載來酒店,肯定是梁明軒提前授意。
卓楚悅脫掉牛仔外套,只剩一件白T恤,平躺沙發上。
她想到梁明軒在薄林灣空置的大房子,答應了要幫他設計室內裝潢,遲遲未履行。
她慚愧說,「下次回來,我們去看看你的房子?」
同時,梁明軒說,「你在裡面就穿一件短袖?」
他頓住一刻,然後困惑,「我的房子?」
今夜梁明軒格外有趣。
卓楚悅坐起來,笑得露出潔白的牙齒,「你忘了?」
「哦,是,有一棟房。」
她歪下頭,無賴地說,「忘都忘了,不如送給我。」
「好,明天就可以辦轉讓手續,只要你有時間。」他沒有遲疑,很平靜地說著,拉開了更衣間的門,把行李箱放進去。
卓楚悅笑容凝滯,朝房間喊,「我是開玩笑。」
「是嗎?不過,這個提議很好,你可以轉贈父母。」
「不用。」
他可能沒有聽見,接著說,「你考慮一下。」
這句話像是在考驗她。
而她又知道是自己想得太多。
梁明軒走過來,坐下問,「你知道現在什麼季節?」
「秋高氣爽。」
梁明軒打量著她身上的T恤,說,「不是你感覺不到冷,你就不會生病。」
卓楚悅也不是狡辯,「一天都坐在車上,吹不到冷風。」
她說完,打出個噴嚏。
她自己愣住,豈有此理。
他笑出聲來,拍拍她,「去,衝熱水澡。」
只得遵命。
過一會,卓楚悅用毛巾擰著沾濕的發尾,從浴室出來,再次躺在沙發上,剛剛點開一部電影,就睡著了。
睜開眼睛,她發現自己躺在床上,面朝臥室的窗戶,窗簾底下沒有光漏進來。
她迷迷糊糊說,「天沒有亮?」
梁明軒的聲音響起,「你才睡下一個鐘頭。」
淩晨兩點三十分。
卓楚悅翻身側躺,只見他全神集中在一台筆記本上,她挪上去,抱住他的手臂,如同擾人工作的貓咪。
梁明軒合上筆記本,放到一旁。
他躺下來,摟住她,撫摸/她身體各處,灼熱的氣息鑽入她的耳朵,「做嗎?」
「嗯。」她輕輕地答。
她喜歡與他皮膚相貼,親密無間。
中午,酒店服務生按響門鈴,送來熨燙平整的西裝。
梁明軒走進更衣間,掛起西裝。
卓楚悅正穿上一條靛藍色的絲絨裙,雪白皮膚裹著肩頸的骨頭,細長的胳膊,從肩帶下撩出長髮。
她問,「你要上班?」
「難得回來,順便開會。」
梁明軒上前親吻她的臉,一張信封放入她手中,「替我問候她。」
她低頭,打開香檳色的信封,是一個堆砌名牌的商場禮品卡。
「裡面有多少錢?」卓楚悅為自己的好奇心找到理由,「我擔心她刷過頭,就不氣派了。」
梁明軒笑,「我寫在上面?」
卓楚悅立刻遞給他。
他找到一把筆,往梳粧檯前一坐,飛快寫完。
她接來,盯住發愣,半晌回神,說,「謝謝,媽媽會喜歡的。」
不必數有幾個零,他是用中文寫下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