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6 章
他一回答,卓楚悅放下茶杯,畢恭畢敬坐直。
母親表情平靜,「多長時間了?」
梁明軒繼續回答,「一個月。」
母親感到意外地抬眉,又問,「她父親知道嗎?」
卓楚悅開腔,「不知道。」
母親低下她的眼簾,忽然笑了,「你們會嚇到他。」
梁明軒說,「是我考慮不周。」
「今晚她父親訂了餐廳,屆時見到他,要好好交代。」
「一定。」
輕輕鬆鬆過關,只因為交往是小,他們還沒有說出回來見父母親的意願,也全然沒有提示——卓楚悅手上沒有戒指。
以梁明軒身價財力,送她一枚令人矚目的戒指,合乎情理,但沒有,更沒有單膝跪地,忠貞不渝的承諾。
這些都是她希望沒有的,而不是時間不夠。
記得他們在一起之前,有一夜,她從夢中醒來,法國正是上午,於是沒有顧慮,撥通梁明軒的電話。
電話中,她說,她夢見有一個男人,放一夜的煙火,在堆滿粉紅氣球的地方,請一群親友見證,向她下跪求婚,她非常想要逃離這個庸俗的場景,可是所有人圍住她,她無路可退,絕對是噩夢一場。
梁明軒聽完,笑說,「為什麼不拒絕?」
「做夢由不得我。」她說,「哪怕是真實發生了,拒絕也走不掉,他們肯定要追問理由,總不能說,『太俗了,你和我對事物觸發的情緒,完全不一樣,如果你懂得我,你不會這麼做。』」
好比,鑽石,她也喜歡小巧的,越大越俗氣。
他說,「可能是他需要通過眾目之下的行為,獲得步入婚姻的勇氣。」
「不,他沒有與我商量,一切都是他的自我陶醉。」
「那如何算驚喜?」
「我不喜歡驚喜!」
他溫和地說,「OK,我明白了。」
「也不是所有驚喜都不喜歡……」她盯住天花板,想一陣,「大概,我只是不喜歡夢中那個男人。」即使他的面貌模糊。
梁明軒朗笑起來。
她認真說,「真有那麼一天,你千萬要來救我。」
「好,放心,我會救你。」
卓楚悅坐不住,起身說,「我把行李放進房間。」
她盼望在自己避開之後,梁明軒與母親溝通愉快,等到她再出來,一切已經搞定,母親不會來考驗她的決心。
然而,她開進自己的房間門,當即呆住。
床不見了,一排排衣服取而代之,偌大的落地鏡、首飾櫃。
她扭頭回來客廳,「媽媽——」
母親見她從房間出來,恍然說著,「哎呀,我忘了。」
梁明軒不明情況,「怎麼了?」
「我的房間變成更衣室。」
母親說,「我疏忽了,一時半刻不好整理……」
梁明軒提議,「不如,這兩天晚上,楚悅另外安排住處。」
這時,有人按門鈴,卓楚悅離得最近,過來開門,居然是小姑。
她穿高領針織衫,皮革外套,頭上紮絲巾,戴著墨鏡,還牽著家仔。
卓楚悅抱起家仔,「你有沒有想我?」
小姑摘下墨鏡,驚喜地說,「梁先生,許久不見。」
梁明軒微笑,「近來可好?」
「還不錯。」小姑一邊應答,一邊買來的草莓遞給楚悅,「我看到草莓好漂亮,買了幾盒,吃膩了可以做果醬。」
楚悅鬆開家仔,接過來,「謝謝。」
「今天不是帶男朋友回來嗎?人呢?」
卓楚悅轉頭向沙發,正要指他。
小姑豁然開朗,先出聲,「哦!真是沒懸念。」
楚悅只笑,有一點羞澀,提一提塑膠袋,說著,「我洗一盒去。」
讓保姆替小姑倒杯茶,她挽起袖子,打開裝草莓的盒子。
確實漂亮,晶瑩紅透,沒有形狀奇特的,她洗一顆放一顆在玻璃器皿上。
小姑踱步進來,悄聲說,「小機靈鬼,怎麼把人騙到手的?」
「你情我願,哪裡是騙?」
小姑撿一顆草莓塞進嘴裡,疑慮著說,「該不會是當初我的幾句話,讓你決定和他在一起?」
楚悅一愣。當初小姑說,不要奢望找到像梁明軒一樣,對她那麼好的人。
也許,小姑太早點破,她還不到能夠理解的年紀,不放在心上,後來是她自己醒悟。
所以,她回答說,「不是。」
小姑釋懷,再說起另一份糾結,「即便……我不認為年齡是障礙,但無可否認,它會造成觀念差異,可能日子一長,你會發現,你們活在不同世界,你可想清楚了?」
「沒有。」卓楚悅揚起笑容,「想了沒用,任何問題,不是我想了,就可以避免。」
「為何不可以?你想清楚了,不一定還選擇和他在一起。」
「這樣變成另一個問題,錯失他,我會很難過,甚至這個遺憾如影隨形,在我和另外一個男人,過得不那麼如意的時候,突然出現在我的腦海中,不知道會有什麼後果。
人生不能重新選擇,我無法比較,錯失他、後悔與他在一起,哪一個更嚴重。」
小姑歎說,「也有道理呢。」準備離開廚房,又回頭,一指頭點住楚悅的腦門,「小機靈鬼!」
再過一小時,可以用晚餐,他們從家裡出發。
小姑沒有一起,即使母親一再邀請,也堅持說自己要保持身材,尤其在這個年紀,稍有放縱,嘗到放縱的美妙,再也回不了頭。
餐廳訂在半山腰上,夜景極美,格調高雅,與鄰桌相距甚遠。不枉之前,卓啟振做了相當長時間的上流人士,薰陶品味。
卓啟振來遲,「不好意思。」
待他看清在座的人,頗有一怔,「阿軒?」
父親和母親的反應何其相似,先感到不可思議,再隱隱期望是一個誤會。
父親鎮定坐下,簡單與梁明軒問候過,喝水潤喉,望向母親和她,「你們來點。」
卓楚悅翻開菜單,卻豎起耳朵。
父親問,「令尊身體如何?」
「身體不錯,精神也好。」
服務生上來開紅酒。
父親訕訕說,「我以為楚悅八成領來一個沒見過世面的小子,所以帶的不是什麼好酒,你隨便嘗嘗。」
梁明軒捏起酒杯,聞了聞,「嗯,啟振哥太客氣了,很好聞。」
聽到熟悉的稱呼,父親有些放鬆,「聽說,你最近在投資酒店?」
「對,因為我很喜歡卡爾頓集團的運營理念,而且他們有三十個品牌,很大的發展空間。」
今夜菜單是母親決定的,前菜去掉了麵包。
卓楚悅一整天沒吃什麼東西,眼下是有點餓了,不想碰生冷刺身和沙律,好不容易等到薄燒神戶和牛。
梁明軒忽然提及,「這次回來是想向二位說,我和楚悅打算結婚。」
她只得放下刀叉,接受父母的審判。
發現她哀怨的眼神,梁明軒明白過來,臉上露出懊惱的表情,悄悄說,「抱歉。」
卓楚悅在桌下捏他的手,被他反握住,溫熱寬大,讓她安心。
接下來,這一桌,長達一兩分鐘的沉默。
沒有問題可以問。
梁明軒的家世背景,估計父母親比她知道的,還要多。
終於,父親出聲,「你父母是什麼看法?」
「他們很樂於見我組建家庭。」
「你可曾帶她見過父母?」
梁明軒回答,「先來拜見你們。」
「楚悅對你的家庭成員瞭解不多,她心思直率,太多彎繞和傳統束縛,她勢必要反抗,恐怕不能維繫好一家人的感情。」
父親目光有一刻是投向她的,似是提醒。
她心頭一震,捏緊梁明軒的手,下意識地投靠他。
梁明軒篤定說,「我們以後的生活,不會與我的家庭有太密切的來往。」
「終歸還需來往,人與家庭是分不開的,否則人從何處而來?」
他苦笑,「啟振哥,你應該記得,第一個反抗我家庭的人,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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