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0 章
她坐進車中已有一會,此刻忽然打出個噴嚏。
「是我不好,不該坐在這裡和你聊天。」梁明軒鬆開她的手,把車子開動,「開到酒店只要十分鐘,我們先回酒店衝澡,休息一下,下午還有工作?」
她很快地回答,「沒有了,我可以休息好幾天。」
「好,等到下午再說?」
「嗯。」
卓楚悅扭頭向車窗外,不乏有人穿長袖薄衫,在淅淅瀝瀝的雨下,疾步而行。
她想回頭去看看他,卻只是想,而沒有這麼做,因為即使心情平復,尚餘小小的緊張。
酒店是上一次他來申市住的,連房間也一樣。
當梁明軒真把她趕進浴室,心又開始怦怦跳。儘管往日經常與他相處同一屋簷下,也不曾在他家裡沐浴衝澡。
然而,他開啟加水器,準備燒一壺熱水,說,「你還是需要一袋感冒藥。」轉移了她的注意力。
「多燒幾遍!」
他眼也不抬,「我知道,放心,快進去。」
卓楚悅點點頭,進了浴室,照見鏡子。
她是不會臉紅的人,只覺得兩頰發燙,正要用冷水潑臉,手剛碰到水,卻停住了。
轉身去開門,她探出頭,看見他的背影,「幫我買一瓶卸妝水,謝謝……」
在他回頭之前,卓楚悅躲進浴室。
脫/下衣服的時候,她偷偷留心地聽,他好像沒有離開房間。
浴室氤氳,她衝洗時間已長,手指肚都皺起,才把心落定下來。聽見有人敲門,她關上花灑。
梁明軒的聲音傳來,「我把東西放在門口。」
她用浴巾裹住身體,再開門,一個紙袋在門外的地上。
她把臉洗淨,衣服掛上衣架,穿起浴袍,深深吸氣、吐氣,從浴室出來。
梁明軒自筆記本螢幕中抬起目光,看她一眼,傾身向茶几,給她衝感冒藥。
「沒聽到你出門,你怎麼買來的?」
卓楚悅走到他身旁坐下,端起杯子,垂下頭,輕輕吹。
比起她,梁明軒的神態自然,「我演示給你看?」
他將手機貼耳,說,「你好,現在我需要一套女裝。」
手機遞到她眼下,「Size.」
卓楚悅暫放杯子,困惑地接起電話,一個成熟的女聲傳達問候。
才記起,他是真真切切的資本家,一些簡單的事情,大有人樂意替他去做,不用親力親為。
卓楚悅把身高、常穿的尺碼和腰圍告知她,而後掛下電話。
「你的腰有二十二英寸?」他質疑說。
「太粗?」
「我認為不到二十。」
「最近我的飲食很健康。」她語氣愜意,「你不信?」
他胳膊繞過她,把她撈住,提起她整個人,一下間,讓她坐到他的腿上。
她徹底呆住。一轉過臉,他的面龐近在咫尺,可以數得清睫毛,他兩隻手掌環住她的腰,在測量。
卓楚悅慌慌張張從他懷中下來,躲上另一張沙發,「我,我需要距離。」
他好笑的說,「需要和我保持距離?」
「暫時的,半……一個鐘頭之內。」她誠實的說,「我的心臟承受不住。」
他又是笑,然後神情變得半玩笑半認真,對她說,「你一定要儘早習慣。」
梁明軒起身準備去衝澡,換一身乾淨衣褲。忽地,他坐回來,找到茶几上一個軟皮夾,「可以請你幫我把這張卡,綁上手機支付?」
她接過來,「密碼呢?」
「同一個。」
這是他們的默契。
卓楚悅低頭,逐字逐字輸入,避免出錯,她相信他的每一張卡裡都不是小數目,嘀咕,「怎麼不叫你的秘書幫你。」
梁明軒捏捏她的臉,「給你找點事做。」
他進去浴室,手機還在她的手裡,可見他的信任。有時,窺探、偵查,並不是因為心存懷疑,而是想掌握他一切的佔有欲在作祟,以前她從沒有過。
現在,她遲疑地,盯住他的通訊軟體。
卓楚悅被自己的想法嚇一跳,把他的手機擱在一旁,不再碰了。
老實喝掉感冒藥,打開電視機,沾上鬆軟的大床,她不知不覺睡去。
酒店隔音極好,空調恒溫,睡得迷迷糊糊,感覺有人抽出她手中的電視遙控器,給她蓋上被子。
不是沒有午睡到近傍晚,焦澀的霞光已然鋪開,樓下急躁的車笛,鄰居家飄來的炒菜香,而房間裡只有她一個人,心中會有一種荒寂之感。
此時,她睜開眼,沒認出陌生的環境。
忽然間,聽見梁明軒的聲音,很低很輕,說著法語。
卓楚悅翻過身來,看到他穿著一件灰色圓領衫,亞麻色長褲,坐在沙發上,正在講電話,娓娓而談。
發現她醒來的目光,他走過來坐在床沿,撫摸上她的臉。卓楚悅意識還朦朧,懵怔地看著他。
直到結束電話,他感到新奇地挑起眉,「原來你還會說夢話。」
「我說什麼了?」
「沒聽清。」他遺憾的說。
幸好。她起來坐著,「我要起來了,睡得我又餓又反胃。」
感冒藥的副作用,讓她睡得這麼沉。
他溫柔的笑,「出去吃點東西?」
她下了床,拎起印有品牌的紙袋去換衣服——一件針織上衣,同樣質感的半裙,還有一枚珍珠胸針,她嫌太俗氣,沒有佩戴。
正是晚高峰,路上熱鬧。梁明軒自己開車,她坐在副駕座,去往一間私房菜餐廳。
卓楚悅說,「前天我訂下了兩人位,本來打算請詩敏一起來,還來不及和她說,你運氣真好。」
他轉過來,望她一眼,說,「看來,我沒有答覆你之前,你倒是過得很悠閒?」
「我不是一向如此?」
他笑了笑。
車停馬路旁邊,卓楚悅先下車,一眼望進窄窄弄堂中,琳琅滿目的店鋪羅列兩旁,沒有普通住戶,已滿是商業氛圍。
梁明軒從她身後走上來,伸出手。
卓楚悅馬上意會,牽住他,笑容亮晶晶的。
他看著她,「這就開心了?」
「當然!」
金風颯颯,走在人潮中,不覺得熱。
在一間小商鋪前,她捏住陶瓷風鈴的撞珠,一鬆手,又是叮叮響。
「買一個掛在……」卓楚悅想著說,「廚房的門框上。」
「進進出出,不會聽到煩?」他一邊說,一邊習慣掏出皮夾,像個被時代革新拋下的人。
她忙提醒,「試試手機。」
梁明軒恍然,用手機付帳。
卓楚悅接過裝風鈴的硬紙盒,繼續往前走,另一隻手挎進他的臂彎裡,「你知道的,我不會做飯,廚房根本進出不了幾次。」
他應一聲,似在思量。
她說,「我想問你……」
「嗯?」
「為什麼不願意和我在一起?」
其實卓楚悅很在意,之前他說,這是一件他不希望發生的事。
「啊,因為你把我想像的太好了。」他說。
「你怎麼知道,我想像中的你是什麼樣呢?」
「難道在你想來,我是一個輕佻、愚蠢的人?」
卓楚悅不言語。的確,在她眼中,他沒有缺點,也許有,但無傷大雅。
「你總是帶著崇拜看待我,我怎麼可能感受不到?所以我不希望破壞我們之間的距離,再近一步,你就會發現,我只是一個普通的自私的男人,我不想看到你失望。」
卓楚悅望向他,而他笑,「我已經順著你的梯子,爬得很高了,如果你突然把我腳下的梯子撤走,我不是要摔得很慘?」
她想了想說,「你可以不答應。」
「不答應……恐怕以後我很難再見你一面。」
「不會的。」她說,「即使你不答應,我也不會放棄,雖然我向外婆保證過,只給自己一次機會,但我心裡清楚,只要你一天不結婚生子,我就不會放棄去追求你。」
他一怔,「看不出你這麼有雄心壯志。」
「而且我還擔心,或許有一天,是我讓你失望。」
「你?」他一下笑出來,「一百年都是這副樣子。」
聽不出來是褒義,還是貶義。她擰起眉頭,「哪副樣子?」
梁明軒高深莫測地搖搖頭,不回答。
卓楚悅沒有追問下去,她說,「如果將來我們……不幸分開了,當作是你為我上的最後一課,梁老師。」
她笑起來,「每次你對我進行思想教育的時候,我都在心裡叫你『梁老師』。」
「是諷刺吧?」他說。
她很狡猾,「你說是就是咯。」
「我知道有些事,到你摔一跤,你也會明白。」梁明軒說,「可我不忍心,見你用這種方式去懂得這些事。」
「沒關係,我很喜歡被你記掛,以前我的老師,就說我自由散漫,缺人管教。」
卓楚悅的中學在女校度過,沒有上躥下跳的小男孩,她正好填補這個空缺。
「不要把話說得好聽,過一段時間,你會厭煩。」
她假裝不經意說,「可是,你和倪雪在一起好幾年,我從未聽見她抱怨過。」
「不一樣。」他說。
卓楚悅抬起頭,「怎麼不一樣?」
她沒注意,走進比窄更窄的青石路,有人迎面推著一箱貨物而來。
梁明軒攬住她的肩膀,把她壓近自己,聲音落在她耳旁,「當心。」之後他依然攬著她。
緊緊挨著他,她得到安全感。
也沒幾步,就走出弄堂。夜色底下,數十幢頗有年代感的洋房別墅,門前亮著燈,其中一幢,是今晚用餐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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