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
卓楚悅旅行的時間很短,每一天都汲取陌生的事物,有一種滿足感,迫不及待想與一個人分享她的見聞。
於是,她抱著一大摞紀念品,來到梁明軒的家門外,腳尖去踢踢門。
門一開,將禮物一股腦堆給他,然後笑起來。
繞過蹲下撿禮物的人,走進房中,房子居然變大了。
環顧周圍,是因為陳設太少有些空,才錯覺房子大了。
梁明軒已經把禮物搬進來,一件件打量一眼,擺在桌上,她愣愣問,「你要搬家?」
他轉過頭來,也有點不解,「沒有。」
卓楚悅再環顧一圈。原來,只是倪雪的東西都不在了。
她走來桌旁,低著頭給自己倒一杯水,小心地問,「你們吵架了?」
他平靜的回答,「我們分開了。」
卓楚悅愣住,太好奇了,不由得問出,「為什麼?」
梁明軒沒有回答,拆開一盒禮物的包裝,裡面又是一個古樸外盒,他問,「這是什麼?」
「印泥。」她幫他打開盒子,解釋,「我看那些老闆賣東西都好熱情,只有賣這個印泥的,愛理不理人,我就買它了。」
他笑笑,「看起來是很好,我找時間試一試。」
卓楚悅喝一口沒有味道的水,開始想念倪雪的健康飲料,她自言自語,「我以為你們會結婚。」
逃不開這個話題。梁明軒歎氣說,「她不希望我繼續做餐飲,想要我回去做地產生意,在這件事情上,我們沒辦法溝通,並且,我一心撲在事業上,暫時不想分心去經營一段婚姻。」
卓楚悅年紀輕輕,她的父親與他沒有利益往來,任何事情都可以在她面前說,無所謂她聽不聽得明白。
他收起這些禮物,自嘲說,「也許我該聽她的,看不見前景的情況下,注定不會成功。」
「你可以的。」
梁明軒抬起目光,對上她的臉。
卓楚悅接下去說,「你什麼都可以做得很好。」
「你如何肯定?」
她思考片刻,說,「以前我從沒見過你這樣的人。」
「我是什麼樣的人?」
「你從來沒有對我說過『不知道』,如果我問到你不擅長的領域,你會說,你需要一些時間去瞭解,再給我答覆,我們老師說『當問題誕生的時候,就是機會來臨』,而你不會把所有機會堵死。」
最後,她簡明扼要地說,「一直在探索的人,是不會失敗的。」
梁明軒好一怔,頓感欣慰,「你長大了,會安慰人了。」
卓楚悅垮下肩膀,「我不是在安慰你,我是相信你。」
他笑了,「謝謝你。」
「不要讓我失望。」
他點頭說,「好。」
接下來的日子裡,發生一件大事——南方的大型製造企業接連倒閉,震動極大,導致卓楚悅父親的事業,遭遇前所未有的打擊。
父親肉眼可見的在變老,他心有不甘,將所有產業抵押、變賣,換取資金,渴望東山再起。
他們不得不搬出花園別墅的家,搬進一套常見的平層房。
三室一廳,簡約裝潢。
卓楚悅開進臥室的門,一張單人床、一張書桌、一個衣櫃,再無多餘的地方,放下她的梳粧檯,別說幾箱畫具和顏料。
一籌莫展,轉身去找母親。
在父母的臥室門外,一掃床上、椅上,因為沒有衣帽間,無法安置數目可觀的服飾,與母親的臉色,她默默走開。
原本父母準備送她出國留學,學習與藝術無關的金融,如今已不可能實現,卓楚悅暗自開心,更廢寢忘食的鑽研畫技。
只可惜她的成績獎勵,畢業旅行,全部作廢。
一個夏夜,梁明軒剛剛回到家中,收到一條只有兩個字的短信——
救命!
所有考試結束,卓楚悅從中學畢業,今天晚上,她與同學們裝扮作已成年的少女,來到一家地下酒吧。
一杯雞尾酒喝了一半,她發現自己沒帶錢包,發短信向梁明軒求救。
半個鐘頭後,接到他的來電,她跑上通往外面的樓梯。
梁明軒按照地址駕車而來,停在路的一旁。
路的對面,一間塗鴉噴繪的門被人推開,他望過去。
卓楚悅戴著一頂貝雷帽,身上是吊帶皮裙,穿一雙馬丁靴,已經學會化妝,光鮮靚麗,吸引周圍的目光。
她左右張望,發現他的車。
她沒有喝醉,只是步伐輕飄飄的,所幸路上無車經過。
梁明軒下車,給了她一點現金和一張卡。
酒精解放天性,她變得更頑皮,向他深深鞠一躬,「謝謝您。」
梁明軒壓下她的帽子,「不要玩到太晚。」
「知道啦。」她轉身走。
他在原地,看著她走過街。
漆黑的夜晚,牆上裝飾著誇張的霓虹燈牌,她肩上都有藍色的光。
她拉開酒吧的門,回過頭,衝他露出一個笑容。
他愣在這一刻。
卓楚悅經常笑,實際是她什麼都看不上,什麼都無所謂,所以極少流露感傷的神情。
周可茵即將赴美留學,香檳使她格外悲傷,拉住卓楚悅,說,「我們一定要常常見面,不要忘記了。」
年少的友誼很純真,卓楚悅不介意第一時間告訴她,她家已破產,可茵也不會向她投來同情的眼光。
當她們結伴離開酒吧,走入另一個安靜的世界,已是淩晨三點。
可茵走不穩路,湊近她,張張嘴。
卓楚悅還在耳鳴,「你說什麼?」
可茵對她的耳朵吼叫,「我在酒店訂了一間套房!」
出門之前,卓楚悅對父母交代過,她去可茵的家中聚會,晚上不回來。他們沒有懷疑。
打車到了酒店,她們搶著坐上門童的行李車,經理來制止。
在酒店前臺,過來一個男人,穿黑色的T恤、黑色的休閒褲,他不是酒店人員,卻要替可茵辦入住。
可茵醉得厲害,非常順從。
這個男人與她們一起,走進金色的電梯廳。
卓楚悅照著牆上的鏡子,戴正帽子,然後偷偷去打量他。
在他的面容上,她停頓一下,垂下目光。
他是英俊的,比梁明軒的英俊要更年輕,一個真正二十五歲左右的男人,身材修長,散發著有一點冷的幹練氣質。
她憑空的猜,他有一輛拉風的跑車。
可茵舉著手機,與人講電話,語氣焦躁。
卓楚悅還沒有體驗過戀愛的滋味,可茵已經有一位前男友。
這麼想著,她仰起頭,又低下頭,伸出手指在空中畫過。
「你在畫什麼?」
卓楚悅抬起頭來,闖進那個男人的目光。
她回答,「斐波那契螺旋線。」
他笑起來居然有幾分陽光,「那是什麼?」
卓楚悅歪過頭,「黃金分割線,地磚、天花板都是,這間酒店有品味。」
電梯門打開。
可茵掛斷電話,向電梯中走去,腳一軟,險些栽倒。
男人十分關切的扶住她。
卓楚悅忽然失望,他的目標是可茵。
走進電梯中,可茵都沒有推開他,反而朝他笑嘻嘻,「為什麼男人都好賤?」
語出驚人,害得卓楚悅也差點跌倒。
他回頭問,「沒事吧?」
她擺擺手,「沒事。」
「是他說的,他不喜歡我,看我追他追得好辛苦,所以答應和我在一起,現在我不想再忍他的頤指氣使、玩失蹤,又說捨不得我,可不可以不分手?」
男人聽得一臉不耐煩。
卓楚悅想不通,皺起眉頭問,「你為什麼要接他的電話?」
男人忽然笑出來一下。
可茵愣愣地說,「也對。」
她笑著笑著,卻黯然下去,「我好笨,為什麼要接他的電話。」
醉酒的人情緒豐富。
男人望向卓楚悅,介紹起自己,「周嘉庭。」
卓楚悅說,「我叫周可茵。」
可茵笑個不停,「你騙不了他,他是我哥哥。」
「哦……」她微微愣,重新觀察他,很慢很慢的反應,「卓楚悅。」
他笑著說,「我知道。」
卓楚悅與他對視,結果敗下陣來。
她壓低帽子,遮住眼睛,產生一個疑惑,究竟是他看任何人都很專注,還是很專注地看著她。
幾小時後,卓楚悅在酒店的大床上醒來。
拖著毫無活力的身體,走進浴室洗澡。
她的頭髮又多又長,吹幹要好久。
周嘉庭回到酒店,在客廳坐下,聽見吹風機工作的聲音。
過一會,他見卓楚悅走出房間,就問,「起來了?」
周嘉庭從家裡過來,更換了一套整潔的衣服,而她沒有乾淨衣服可換,只好穿昨晚的吊帶裙,皺皺巴巴,不太清爽。
「嗯。」
她看看可茵的房門,還是緊閉。
周嘉庭說,「給你點了一份早餐。」
他拎起座機聽筒,讓酒店服務生送來早餐。
卓楚悅擰開礦泉水瓶蓋,還沒喝上,見他放下聽筒,她忙說,「謝謝。」
酒店的早餐是乾草熏三文魚、帕爾馬火腿片配無花果、烤吐司,一些餅乾。
咖啡是現磨的,香味醇厚,非常苦,微微酸。
卓楚悅嘗一口就放下。
她不需要提神,回家可以倒頭再睡,現在更想喝一杯果汁。
周嘉庭坐在沙發上,看手機。
卓楚悅動著刀叉,問他,「你吃過了嗎?」
「吃過了。」他回答,然後一頓,說,「一會我開車送你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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