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鐵衣悲哀地意識到，自己的肉身強度，遠不如李牧。

  李牧之前以肉身強闖他的【月夜領域】，支撐了很長一段時間，毫發無傷，而他進入了李牧的【輪回刀域】之後，其中無所不在的刀意流轉開來，只要擋不住，就會受傷。

  準帝級的強者，流出每一滴血，都是修為的損耗。

  此時，顧鐵衣被吞沒於李牧的【輪回刀域】中。

  四季景色不斷地變化，各種天然氣象不斷地煙花，一棵草，一滴露，一片樹葉，一隻蝴蝶，一隻瓢蟲，一層霜，一縷風，一片雪，一塊冰……

  所有的所有，都是刀意凝聚幻化，無所不在，無孔不入。

  毫無煙火氣和殺機的刀意，只有在觸身的那一瞬間，才會爆發出可怕的殺傷力，令顧鐵衣防不勝防。

  他的肉身，遠不如李牧，所以但被李牧的刀意臨體，便會受傷。

  受傷流血，實力就會削減。

  局面完全被反轉。

  這樣持續下去，李牧處於不敗之地，而顧鐵衣永無勝算，只能被活活耗死。

  “想不到，你竟然有如此天賦，一戰而通，以道尊修為，悟帝道領域，不愧是這一屆人族的第一黑馬，讓你繼續成長下去，必成我神族心腹大患。”

  顧鐵衣沉聲道。

  “但是，以你臨陣悟出的這樣不完整的殘缺帝道領域，就想要殺我，那卻是你想多了……”他手中的圓月彎刀一拋，化作一輪彎月，懸浮在頭頂，同時，身體之中有漆黑的夜色彌漫出來。

  他在強行撐開自己的帝道領域。

  在已經被別人的領域吞沒的情況下，一般而言，就會處於對方的法則掌控之中，不能借助天地宇宙之力，想要再施展功法，想要撐開自己的地道領域，是近乎於不可能的事情，但顧鐵衣冷靜下來，已經看出，李牧的【輪回刀域】並不完整，法則殘缺，乃是依靠打神鞭衍化領域，這給了他可乘之機，尋找到了【輪回刀域】的破綻，只要【月夜領域】撐開，一切，都將重新回到他的掌握。

  瞬息之間，在圓月彎刀的呼應之下，眼看著【月夜領域】要撐開。

  反轉就在此時。

  顧鐵衣臉上浮現出冷笑。

  任你如何妖孽，終究修為不足，注定今日隕落。

  這時，李牧也笑了起來。

  “當我【輪回刀域】只有這樣的威力，是你想少了。”

  與他自信十足的話語同時出現的，乃是四季變換的速率瘋狂提升，越來越快，越來越快。

  到最後，四季猶如四副瘋狂走馬燈轉變的畫一樣，所有的景象都變得模糊，化作了李牧身邊的四種顏色，猶如一個高速旋轉的四色風車一樣，再到最後，直接化作了一種扭曲著的詭譎漩渦。

  以這詭譎漩渦為中心，周圍的空氣，光線，空間，都開始扭曲了起來。

  嗯？
  顧鐵衣對這樣的變化，保持了足夠的警惕。

  但似乎並沒有什麽可怕的事情發生。

  他成功地開啟了自己的【月夜領域】，雖然只有不到半米的范圍，但卻讓他感覺到了徹徹底底的安全。

  “裝神弄鬼，還是我來讓你明白，什麽是真正的帝道領域，我……”

  說到一半，顧鐵衣突然停了下來。

  他的臉上，浮現出自戰鬥開始以來最驚悚的震駭表情。

  聲音。

  從他口中發出的聲音，並不是他的聲音。

  而是一個顯得蒼老的，疲軟的，有些疲憊的，像是從就要閉眼咽氣的老人口中發出的聲音。

  一個無比陌生聲音。

  他低頭，抬起雙手。

  一雙布滿了皺紋的，血管凸起，充滿了褶皺，像是風幹了的橘子皮又被泡水一樣皮膚的雙手。

  這絕對不應該是他的手。

  他駭然地抬頭看向李牧，同時抬手撫摸自己的臉。

  模糊的觸感出來，像是在撫摸乾旱龜裂的土地一樣。

  到底發生了什麽？
  而此時，擂台周圍，觀戰的諸族強者，臉上驚駭的表情，絲毫不比顧鐵衣少，甚至毫不誇張地說，這個升仙之地關注著這場戰鬥的強者，不管是在擂台附近，還是在遠處通過法壇巨幕看到擂台上發生的一幕，都陷入了巨大的震驚和恐懼之中。

  他們看到準帝級的強者顧鐵衣，在以飛快的速度老去。

  頭髮失去慣著，面容蒼老乾枯，身形不知不覺中變得佝僂，聲音嘶啞滄桑，強大澎湃的氣血猶如乾枯的汪洋，便是那無與倫比的強大準帝級力量，也都在如即將燃盡的篝火一樣飛快地虛弱下去。

  歲月，在顧鐵衣的身上，瘋狂地流淌。

  歲月，在顧鐵衣的身上，以無法形容的倍速，呼嘯而過。

  歲月！！
  強如準帝，也難以抵擋歲月的力量。

  歲月如刀斬神帝。

  別說是準帝，就算是武道皇帝，在漫長的歷史歲月之中，也不過是滄海一粟而已，終將湮滅成為塵埃，在風中飄散。

  混沌世界的武道文明程度，可以說是這一方宇宙世界的一個巔峰，但‘時間’這兩個字，依舊是一種禁忌，真正能夠掌握時間之力的人，實在是少之又少，便是武道大帝，也很難掌握這種力量。

  而現在……

  李牧竟然掌握這種禁忌力量了？
  無法形容的震撼，在每一個強者的心中，瘋狂地彌漫擴散開來。

  擂台上蒼老而又無助的天魔風雲支參賽第一強者顧鐵衣的形象，仿佛是一隻巨錘，將看到這一幕的強者們的心臟都砸碎了——實力越高，越是能夠了解這畫面之中的恐怖。

  咻！
  金色的刀芒閃爍。

  這是最後致命的弧光。

  李牧出刀了。

  顧鐵衣瘋狂催動【月亮領域】，但難以形容的虛弱困擾著他，令他大口大口地喘氣，體內的真元滯澀而又稀疏，竟是根本無法撐起任何的領域！
  噗！
  血光濺射。

  顧鐵衣的一隻手臂被斬斷，墜落。

  咻！
  刀光再閃。

  顧鐵衣的另一隻手臂也被斬斷。

  顧鐵衣強忍著劇烈的疼痛，沒有發出任何慘叫。

  但他知道，自己大勢已去，想要扳回戰鬥，已經是不可能。

  只是今日輸的實在是太過於匪夷所思，為什麽距離準帝境界還差很多的李牧，竟然也能掌握領域的力量，而且還是如此詭異絕倫的力量，這可是歲月啊，便是大帝之中，也是禁忌之力。

  “斷你雙臂，是為替我三哥還你的。”

  李牧身後的四色旋轉漩渦逐漸緩速。

  他看著顧鐵衣道：“現在是我的輪次了，告訴我，你是如何得知我三哥劍癲的戰技戰術，今日，我可以饒你不死。”

  顧鐵衣嘴角浮現出一絲冷笑：“以死懼我？”

  他看著李牧的目光，輕蔑而又無所畏懼的神情，仿佛是在看著一個自作聰明的小醜。

  李牧點頭道：”好，上路吧。“

  這一刻，他突然有點兒高看顧鐵衣了，拋開私人恩怨不說，此人的確是一個值得尊敬的對手，一個真正的武者，至少要比雷道祖山那些人好太多。

  他再無任何廢話，直接出刀。

  刀光璀璨，亦無情。

  顧鐵衣引頸受死，神色坦然。

  此時，只要認輸，神玉仙牌就可以將他傳送離開擂台。

  但是，他不會這樣做的。

  對他來說，一切都已經結束了。

  在這樣重要的比武中戰敗，已經是巨大的恥辱，而且他已經在歲月的力量下蒼老到這種程度，等同於一個廢人，活著離開，來日已經毫無意義，不如堂堂正正地戰死在這擂台上，流出的鮮血，反而能夠激起神族同胞的血性和仇恨。

  擂台遠處，沈甲和其他風雲支的眾人，頓時都跳了起來。

  “不要……”沈甲目齜欲裂。

  快認輸，認輸啊。

  他在心裡狂吼。

  只要認輸，就可以活下來啊。

  在風雲支所有人之中，顧鐵衣是對沈甲最好的人，在顧鐵衣的身上，沈甲隱約感覺到了當年師父李致遠的影子，顧鐵衣給了沈甲很多幫助，在修煉一道，也是經常點撥沈甲，是沈甲在師父之外，最為尊敬的一個人。

  眼看著顧鐵衣就要殞命，沈甲騰空而起，朝著一號擂台衝去。

  而就在這個時候，擂台上，一團柔光浮現，將李牧的刀芒彈飛出去，亦將顧鐵衣整個人都包裹了起來。

  是神玉仙牌的力量。

  原本閉目等死的顧鐵衣，猛然睜開眼睛，張口要說話，但一句話都收不出來。

  “我不認輸，我不認輸，我不認輸啊啊啊啊啊！”

  他在心裡狂吼。

  但沒有用。

  神玉仙牌的柔光直接卷起他，將他從一號擂台上傳送離開。

  李牧沒有再出手，而是站在原地，若有所思。

  從顧鐵衣的表情上，他隱約感覺到了什麽，這就很有意思了，神玉仙牌將一位並不願意認輸的敗者，傳送離開了擂台，這是輪回仙球在有意的保護顧鐵衣嗎？

  不符合聖戰規則的事情發生了。

  而破壞規則的，卻是被認為是規則化身的輪回仙球。

  李牧身邊的四季畫面逐漸停止旋轉變化，然後淡去消散，化作一百二十柄金色飛刀，懸浮虛空之中。

  長長的呼出一口濁氣，李牧感覺到了前所未有的疲倦。

  但他的精神，卻無比興奮。

  這一戰，不但擊敗了顧鐵衣，更領悟了刀道領域。

  而且這領域，威力遠超一般的帝道領域，擁有歲月這種禁忌力量，雖然只是一個雛形，但卻讓他看到了無與倫比的進化空間。掌握歲月的力量，與李牧曾經修煉五帝長生經，五髒練出五行之氣，後以五行之氣為基礎，煉化帝火，演繹二十四節氣之力有關。

  仙根榜的第一戰，收獲之巨大，遠超李牧自己一開始的想象。

  柔光浮現。

  神玉仙牌開始傳送作為勝利者的李牧離場。

  “真是沒有風度啊， 就不讓我在擂台上多待會，享受一下勝利者被崇拜目光注視的感覺。”

  李牧不無遺憾地想到。

  這時，他突然注意到一道無比仇恨凌厲的目光，在擂台風壁外傳來。

  沈甲隔著風壁，死死地盯著正在被傳送離開的李牧，用唇語無聲地道：“我一定會殺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