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 盡力而為
作者有話要說: 寶貝們對古代消費水平真的有好大好大的誤解。
所謂高官厚祿,古代官員排除隱形收入,俸祿已經算高。假使以唐朝從‧四品‧下的官職為標準,即京兆伊,類似於現在的北京市市長為例,一年俸銀五十兩多一丟丟(不包括田產,僕役)。也就是說,首都市長不吃不喝不用,從二十歲工作到八十歲(雖然不可能),才能用俸祿出得起三千兩。
所以張兆旭可以很驕傲的告訴大家,三千兩是他們變賣家產所得,可以傲世天下!
幾萬兩真的是……太誇張了!!整個國庫全年總收入也才幾千萬白銀,唐朝低潮期才一千多萬。這是未排除朝廷支出的全部收入。用完剩的不多。
你們以為一年能賺一個國庫嗎……
ps。宋朝之後通貨膨脹嚴重,尤其是元朝。不可同類比較。
張兆旭對宋問防備了一路, 卻不想最後落進了她的套裡。實在是不怪他, 有些事情, 是躲不掉的。
人總是會在最後的時候鬆懈,而宋問總是在防不勝防的地方挖坑。
何況張兆旭有足夠的自信, 他根本不擔心這個。他已經連屆時該說的話都想好了。
我張家, 心繫於民。忽聞黃河水患一事,悲痛亦然。雖人微力薄, 但盡己所能。現置賣祖業, 湊銀三千,盡數捐贈。惟願水患早日治除, 願我大梁風調雨順,國泰民安!
張兆旭唇角微勾,挺直胸膛站在一旁。
宋問此言一出, 百姓便翹首以盼,想知道宋問要捐多少。
宋問卻不急不慌的收起扇子,插入腰間。上前一步,又朝眾人欠身一禮。
現場再次安靜下去。
宋問嘆了口氣, 低頭道:「此次黃河水患,是天災。天災可怖嗎?可怖。因為人力不可擋,人力不可測。它來勢洶湧,而人命微賤。生靈甚至不如風雨驟來時的一片枯葉。這就是, 天。」
宋問道:「在水患中掙扎的人,如今過著什麼樣的日子?大風怒號中,老牆坍塌。老弱被土牆掩埋, 隨後又被洪流沖走。百姓為了逃難,流離失所。只能看著被汪洋淹沒的故里,想念不知生死何處的親友,然後在不知所措中顛沛流離。」
「在這裡,同情是廉價的,眼淚是卑微的。生命,是不值一文的。可是,哪怕在這個已經看不見希望的地方,所有人的,也都在拼盡全力的活下去。再也沒有了講究的生活,飢渴難耐的時候只能舀起一捧黃泥水吞嚥下肚。互相爭搶著樹根,啃食著原本不可以入口的食物。」宋問張開手,越說越急促,聲音漸大:「祈求著有人能來幫助,可是身邊,全都是和他一樣飢不果腹的災民。或許想過放棄,低頭一看,左手邊有個小兒,右手邊,還有老父。為了支撐他們,只能堅強的活下去。要將他們送到安全的地方,要讓他們能看見旭日的東昇。憑藉著這股信念,哪怕在生死邊緣,也不敢讓自己倒下。」
宋問握拳喝道:「人命微賤但是!人心,永遠強大!」
百姓側耳聽她字字泣血的描述,然後低下了頭。
他們老一輩的人,經歷過多年前的內亂,征戰,饑荒。那是怎樣的痛苦,如今只要稍一提起,仍舊覺得心悸怔忪。
那惶恐來自不知走向未來,來自不可預測的人心。
因為沒有希望啊。
可是人,不總是這樣嘛。後半生能留在太平盛世,已經是上天垂憐了。
「於是他們繼續走。走在泥濘的土道上。雨,卻在繼續下,無情的淋打在他們的身上。他們不敢生病,甚至不敢休息,只有疲憊的時候,才會稍稍閉眼。因為他們害怕在睡夢中被覆又漲起的潮水捲走,更害怕不可控制的夢魘。」宋問捂著心口,喘著粗氣道:「害怕夢見湍急的水流捲走你的朋友,害怕再一次回憶起那不能忍受的打擊。哪怕他們睜開眼,看見的也不是希望。是雨。是叫他們畏懼的雨。一遍遍,沖刷他們的傷痕。」
有人抬手以袖遮臉,默默垂泣。
以己度人,這股生離死別的無助和絕望似被傳染,在場之人無不哀慟。
「這就是他們的生活。」宋問放下手,吐出口氣,在台上來回踱步道:「『人皆有不忍人之心。』『無惻隱之心,非人也。』若是你們親眼看見,也一定會心生不忍。」
淚水從一旦眼中嗆出,便再也忍不住。不想再聽著宋問繼續說下去,只想好好哭一場。
一旁官員亦是抖著肩膀,然後側過了身。
張兆旭看著宋問,心中思緒萬千。
父親說宋問善於煽動人心,她何止?
父親對他失望,他心中清楚。縱然他欺騙自己宋問不過是欺世盜名之徒,給自己找了無數個理由和藉口。可是,宋問這樣的人,注定是光彩的。父親憎惡他,恰是因為認同她。正如自己從未讓父親鬆懈安心過一樣,宋問也是。
可笑,確實是可笑。為什麼這世間偏偏如此不公平?為何父親聰慧過人,自己卻學不到半分?
張兆旭自己心裡想著事情,偏到了別的地方。
宋問向前一步,嘶聲道:「他們在等待什麼?等待朝廷,等待我們。他們知道巍巍大梁,會用廣闊的胸懷庇佑他們。知道同是大梁國的子民,絕不會拋棄他們。所以他們從來沒有放棄,因為希望雖遠,卻一直在照耀著他們!我們!就是他們的希望!」
宋問說到這裡,忽然收了聲。
底下百姓小聲抽咽,抬頭看她。
日頭繞到了她的背後,被她的身軀所擋。宋問的臉終於能看清楚。
依舊是那單薄的身影,但是她堅毅的神情,總是能給大家一種能肩擔重任的信任。
宋問抬手,朝他們施了個大禮,朝眾人致歉。
「朝廷也想幫他們,真的盡力了。可是對不起,朝廷缺錢。朝廷真的缺錢。所以,才只能找我大梁的百姓求助。」
「可朝廷絕沒有濫用一分一毫。減免稅賦,修繕河道,加固堤壩,開拓運河。朝廷將每一分銀子,都用在了利民之策上。」宋問道,「是以朝廷為何缺錢?因為陛下想將這天下之財,與百姓同之。一國,之所以強大,正是因為君王有此仁愛之心。沒有錯啊,朝廷做的沒有錯。你我既然身為大梁子民,自然能有數。近年來,朝廷給了我們什麼,為我們做了什麼。與二十年前相比,與十年前相比,我們的日子,如今大梁,堪稱一句盛世。無可辯駁!」
眾人跟著一想,確實不錯。
正是因為朝廷的各項惠民之策,才讓他們有今日的安定繁華。
宋問緩了口氣道:「朝廷真的已經努力了。它努力的庇佑了我們。只是,再大的傘,也總有遮蔽不到的地方。這一次的黃河決口,來得太過突然,實在猝不及防。這把大傘想要繼續替他們遮雨,可是,心有餘而力不足。」
「如今家國同胞有難,而你我同為大梁子民,真的能說出一個『不』字嗎?」
這如何能做得出來?
眾人紛紛搖頭。
是,大梁該是讓他們驕傲。正是因為一國強大,方使他們免外族侵犯,免顛沛流離。
只是沒有看見他們的艱辛,漠視了他們的努力。
「今日眾籌,既然說了,是面向眾人,面向我大梁所有的子民,自然也包括朝廷的官員。在這一點上,我們都是相同的。」宋問指向一旁:「一如方才的三殿下,已經做了他能做到的全部,將陛下御賜的馬車捐贈。他身為皇子,已經身做表率。殿下是想告訴大家,朝廷不是要從百姓這裡捐錢,朝廷是希望大家一起,」
宋問話音落畢,身後的眾官員上前。
他們排隊走到捐贈的箱子面前,將胸口的信封丟下去。
旁邊登記的人扯著聲音喊道:「戶部巡官,捐銀十兩!」
百姓轟然叫好!
「戶部主事,捐銀八兩。」
「工部右丞,捐銀二十兩。」
「長安縣令,捐銀十兩。」
底下百姓接連拍手,陣陣歡呼。
「戶部王侍郎,捐銀一百兩。」
眾人放聲尖叫,大力拍掌。
這一聲聲,似乎喊在他們的心上,越喊,便越叫他們有信心。
真想將這些名字全部記住。
這就是他們大梁的骨血啊!就是大梁的表率啊!
待一眾來此的官員盡數捐完,只剩下張兆旭和宋問。
張兆旭便定定看著她,看她下步動作。
宋問重新抽出扇子,拍在手心。此時風輕雲淡,覺得一切盡在掌握。
宋問道:「總道商人重利輕情義。我倒還說,仗義每在屠狗輩。所謂仁義,與身份,與地位無關。我宋問,雖非長安人士,也不在廟堂之高,但今日既然張公子已經發話,我一個窮酸書生,傾其所有,一助災民。身先士卒,萬死不辭!」
眾人振臂應和:「好!」
宋問抬手一壓,然後大聲道:「我宋問今日在此宣佈,捐贈災民,一萬兩白銀!」
底下百姓陷入錯愕之中,沒能反應過來。
一萬兩!
一萬兩有多少?一萬兩是哪怕朝廷高官,單憑俸祿,也一輩子賺不到的錢。
一萬兩,照如今長安十錢每斗米價來看,就是十萬斗米。宋問一人便捐了十萬斗米!
滿座嘩然,互相求證討論。只當自己沒有聽清,或是說錯了話。
可是再三核對。
一萬兩,她方才確實說了一萬兩!
再看台上,這書生也沒有要改口的意思。
莫非真是……一萬兩?
這實在是不敢想!
比他們更震驚的,確實張兆旭。
張兆旭身體一個搖晃,臉色慘白,嘴唇微張。
第一反應便是怒罵:「宋問!你竟在此大放厥詞,欺騙百姓!若是做不到,還是不要開這個口!」
宋問轉身看著他,輕輕一點頭道:「我既然說的出,那自然是做得到的。我宋問從沒有只說不做的事情。」
張兆旭實在是太小看的資產了。
不說商業街的十幾間商舖,單書閣上面的茶館,以及宋問講課的「觀學」,就盈利頗豐。宋問還將自己的酒樓給賣了,畢竟自唐霈霖出事之後,生意便一落千丈,留著無用。
宋問繼續朗聲道:「不僅如此,往後數年,我還要每年向朝廷捐贈一萬兩!」
張兆旭直接破口大罵:「你放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