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另闢蹊徑
林唯衍背著他的長棍, 跟在宋問的後面, 一路沉默。終於忍不住道:「你在想什麼?」
「這件事情非常糟糕。」宋問道, 「張炳成這是困獸猶鬥,最差也就落得魚死網破。可他若打定主意要做, 鄭會就完了。」
林唯衍道:「你相信那個人是的?我看你們先前,分明關係不好。」
宋問:「這和我們的交情怎樣沒有關係。我只需要知道,他說的是真是假就可以了。」
林唯衍:「我就是說,你們沒有交情, 怎麼能隨便相信他說的話呢?」
「等等。」宋問奇道,「難道你判定真假的方式, 就是你們之間的交情嗎?你知道有多少人, 就是被自己的身邊人所背叛的嗎?」
林唯衍:「那你看什麼?」
「自然是看人。」宋問道, 「像趙瑞安這樣的人,膽小怕事, 又貪慕虛榮。當涉及到他利益和安危的時候,他就會說真話。」
宋問道:「不用管他是想利用,還是想討好。他既然會過來,說明能改變局勢的,是我們。他不信任我,我們也沒有必要信任他, 只是各取所需罷了。」
宋問負手道:「雖然這話說著很心涼。但這世上, 最牢靠的, 不是情義, 而是利益。情義是看不見的, 辨不出的。但利益,卻是切實可以分析出來的。」
林唯衍點點頭,問道:「那你信任我嗎?」
宋問怒指道:「你的狼子野心已經昭然若揭了!你就是個碰瓷的!」
林唯衍:「……」
從趙主簿那裡得到的消息看,他們是把張炳成給逼急了。
準確的說,是國師把張炳成給逼急了。
對於張炳成才說,他就是一人得道後,僥倖跟著升天的雞犬。
他雖然愚笨,卻也很認得清自己的身份。
他的一切,不過就是國師一句話而已。
這其中包括他的榮華,他的家人,還有他的生死。
因此張炳成很明白,張兆旭死不得。
最起碼,他不能在長安死。
宋問同樣也知道,她必須在張炳成動作之前,有所應對。
可這是一樁注定不會再提審的案子,宋問一時也沒有頭緒。
這兩天她一直在外打聽。
事實證明,朝廷內部事情,只能問朝廷內部人員。
可惜內部牽線員李洵同志不在。
她也不敢讓學生去觸這個霉頭。
宋問終於明白。
哎呀~果然還是應該去找三殿下啊。
緣分吶緣分。
然而讓她萬萬沒想到的是,她還沒去禍害唐毅,張炳成已經鋌而走險了。
他動作很快。
在眾人都還在等待後續的時候,鄭會「被」俯首認罪。
也不過短短兩天時間而已。
馮文述先從家中得了消息,便急著來書院找宋問。
諸位學子聽聞,皆是大驚。
畢竟還沒見過黑得這麼正大光明的官兒。
「你說的當真?這怎麼會如此之快?」
「是啊!上次提審,是非對錯,已是一目瞭然。那鄭會怎可能忽然認罪?」
「馮兄,你這消息,確切嗎?」
「這哪是快不快的問題?這分明是草菅人命,膽大妄為啊!」
「他豈敢!」
「敢不敢他都做了,你說的不全是廢話嗎?」
幾位吵吵鬧鬧,宋問坐在一旁,揉了揉額頭。
馮文述走過來道:「先生,莫非您已經知道了?」
「嗯,有點準備,有人告訴過我了。」宋問道,「只是沒想到會這麼快。」
馮文述問:「那您心中有數嗎?該怎麼辦呢?」
宋問摸摸脖子,皺眉道:「讓我再想想。」
眾生還是第一次見宋問如此煩惱的模樣。
心下一涼,說不出的失望。
不是因為張炳成的昏庸,而是面對這種不平之事,他們竟然無能為力。
「鄭會若是落到刑部的手裡,還能有活命嗎?」
「罪責一定下,輕則杖一百,重則絞死。我看鄭會那身子板,輕重都是死。此番真是在劫難逃了。」
「分明在上次提審中,理是站我們這邊的。這也未免太蹊蹺了。」
「蹊蹺?誰人不知有蹊蹺?恨就恨在,明知有蹊蹺,也只是心餘力絀,無可奈何啊。」
「真是回天乏術了,這刑部與縣衙,都是他們的人。還能如何?」
「我看事後,他們也不會有好結果的。」
宋問敲著扇子,面沉如水,靜靜的看著眾人。
眾生還沉浸在消息中,憤恨不平的指責,一時沒人去注意她。
馮文述看她神色,當她也是心情不好,走過來道:「先生,您也別自責,您已盡力了。是那張炳成太過目無法紀。是沒有辦法的事情。」
宋問搖搖頭道:「我很失望。」
幾位學生聽見,便跟著寬慰道:「先生,這並非您的過錯。」
「我很失望。不過我不是對張炳成失望。我從來沒有期望過他,所以我不會失望。」宋問道,「讓我失望的是你們!明不明白!」
諸生微愣。
宋問嚴肅問道:「你們這是已經接受事實了嗎?」
孟為弱弱道:「那……還能怎樣?先生不也沒有辦法了嗎?」
「沒有辦法?你們想過辦法了嗎?你們只是聽見了結果,卻沒有想過怎麼改變它。你們在抱怨它如何難以接受,然後又接受了它!」宋問從椅子上站起,怒其不爭道:「你們現在仔細想想,你們到底在做什麼!」
諸生閉了嘴。眼觀鼻,鼻觀口,一臉小媳婦的模樣。
宋問嘆道:「如果你們都是這樣一副態度,那不管是什麼案子,你們都會辦不成。隨意來個人擋在你們前面,你們就會自亂陣腳。」
望向宋問道:「先生,您不覺得氣憤嗎?」
「氣憤又如何?悲慟又如何?這些情緒,能幫助你們突破困境嗎?能幫助你們瞭解現狀嗎?混混沌沌的大腦,除了迷惑你們自己,還有什麼用?」宋問道,「當事情出現變故的時候,就是最需要你們冷靜的時候!你們措手不及,對方也會以為你們措手不及。機遇還是打擊,轉變就在一念之間。如果你們連向前的念頭都沒有了,那讓你們滅亡的,是你們自己。」
「這……這不是人之常情嗎?」梁仲彥道,「何況,這不是打擊,更不可能是機遇,這分明已經是絕路了啊!他已經是孤注一擲,哪裡還給我們留了機會?」
「射有似乎君子,失諸正鴣,而反求諸身。」宋問指道,「馮文述,你說說這是什麼意思!」
馮文述垂下眼:「箭如果沒有射中靶子,應當責求的是自己。」
「這世間上,路有很多條,但正確的,是要靠自己走出來的。只要你走的好,死路也可以走活。但永遠不要覺得一切已經結束了。」宋問厲聲道,「當你放棄反抗的時候,一切才是真的失敗。哪怕你下一秒就要死亡,前一秒也給我要思考!」
宋問打開扇子搖了搖,補充道:「何況現在要死的又不是你們!」
眾生叫她說得熱血沸騰,點頭道:「是!」
他們確實沒法改變一場不提審的案子,但如果能找到關鍵性證據,倒逼官府重新開審,也不是不可能的。
眾人互相對視,眼中已滿是決心。
就聽宋問道:「鄭會雖然已經畫押,可刑部還未受理,我們還有機會。」
眾生略驚,急急問道:「什麼機會?」
莫非她已經找到證據了?
「在刑部審批之前,將他移交大理寺。」宋問道,「我不信他們真的如此神通廣大,連大理寺也奈何不了。」
諸生一齊愣住。
這算什麼法子?
馮文述道:「可大理寺只接管重案,此案已經被衙門經手了,也處置了,如何能移交?」
「那就把他鬧成大案。」宋問道,「給他加兩條罪,讓他罪孽深重,不得不移交大理寺。」
「哪……哪有這樣的?」馮文述被聽懵了,驚道:「先生,您這究竟是要救人,還是害人啊?」
「置之死地而後生。」宋問道,「只要移交大理寺,下令徹查,還有洗清冤屈的可能。」
梁仲彥:「可隨隨便便的搆陷,無法叫人信服。若是不隨便的,鄭會真擔上那麼罪名怎麼辦?」
「這也就是,早死或晚死,臭名昭著的死,或是更臭名昭著的死,的選擇。」宋問道,「何況現在,也不知道鄭會到底是什麼意思。我只是給你們提個意見,幫你們打開思路。這不也是一種絕境下的選擇嗎?」
馮文述小心問道:「那,是什麼樣的案子?」
宋問摸摸額頭,很乾脆的道:「不知道。」
眾生:「……」
孟為道:「也就是沒有?」
「不一定啊。」宋問道,「查查才知道嘛。什麼事都知道了,那還需要做什麼?」
眾生:「……」
總覺得有那麼一點不對味?
宋問拍拍手,準備開溜道:「你們加油,我先去了!」
馮文述不可置信的在她背後喊:「先生?」
然而人已經跑了。
課堂裡再一次只剩下了學生們。
孟為問道:「那我們……現在要做什麼?」
馮文述攤手:「你們問我?」
趙恆說:「這,李兄不在,自然問你了嘛。」
馮文述竟無法反駁。
他想了想,試探道:「找……能搆陷鄭會的案子?」
說出來自己都覺得不靠譜。
這什麼和什麼呀?
宋問在書院裡,走到半道,和林唯衍撞上了。
宋問驚道:「你怎麼進來了?」
林唯衍:「你怎麼出來了?」
宋問理所當然道:「我課上完了就出來了呀。」
林唯衍也很理所當然道:「我翻過牆就進來了呀。」
宋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