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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科舉輔導師 - 第3章字體大小: A+
     
    第3章 與誰有關

     「少爺,一大早您去哪裡了?」

     小六端了小菜過來,放在桌上。

     宋問大早天未亮就出了門,如今剛剛回來,額頭上已經沁了層薄汗。

     小五起來後沒見著人,便開始打掃屋子。

     他們在距離書院不大遠的地方,買了一間小宅。

     雖說位置不好,地方不大,卻也花了不少銀子。

     小六較為沉穩,小五則截然相反。

     見她回來了,匆忙跑過來問道:「少爺少爺!您想好今日要教他們什麼了嗎?」

     小六說:「少爺昨日不是說過了嗎?她負責主講經義。」

     「不,我不給他們講經義。」宋問說,「他們這群人,不乏士族子弟,雖然沒能擠進國子監,但也心高氣傲。見了我,必然不服。」

     「為何啊?」小五道,「您是先生啊。」

     「若你是一名頗有天賦,又略有小成的人,會隨意接受一個,與你年齡相差無幾,看著像是初出茅廬的人來做你的先生嗎?」宋問搖頭道,「先不說服不服,我肯定想先試試他。」

     雲深書院大部分的學生,在十七八歲至二十五歲之間。

     大部分的學生和宋問一般大,甚至有的比宋問還要大。

     小五想了想道:「那沒問題,少爺厲害的很,他們上過您的課,定會明白了。」

     「你又錯了。他們自幼熟背四書五經,聖人之言。這些經文裡講些什麼,又豈會不知?」宋問搖頭道,「經義的先生,很難有什麼一鳴驚人的解讀。所以大多要請那些名儒坐鎮,以己身多年的涵養來授人。我嘛,本身就年紀輕輕,加之偏見。路遠且長啊。」

     所謂經義,就是講解文章,詩詞的意思。

     大致內容翻譯一下,就是諸如:

     表達了作者怎樣的思想感情?本文主旨是?該處的「某」指的是?作者寫此文的意義是?

     類似於現代的閱讀理解。

     總之相當之玄乎。

     「那該如何是好?」小五急道,「不然就不去了?難不成去就為了受欺負?」

     「要讓他們肯乖乖聽話,不是沒有辦法。只有讓他們認清自己的短處。徹底擊潰他們的驕傲。讓他們明白,我們之間,是有決定性差距的。」宋問惡劣笑道,「我會先讓他們好好感受一下,如夏日般的嚴酷。然後再告訴他們,什麼叫如春風般的溫柔。」

     小五:「……少爺,您還有春風般的溫柔啊?」

     宋問哼了一聲:「去。」

     小六問道:「少爺,那您今日到底要講什麼?您從未執教過,是否先去其他先生那裡旁聽幾次?」

     宋問抽出戒條,拍在桌上,聽著清脆的聲音,挑眉笑道:「不。我要給他們講經義。」

     兩小廝面面相覷:「啊?」

     方才不剛說了不講經義嗎?

     「今日天氣好喲。」

     宋問兩口喝完已經放涼的清粥。

     一手握著摺扇,一手握著戒尺,搖頭晃腦的再次出門而去。

     小六提了東西,也快步跟去。小五則留在家中收拾碗筷。

     書院安排宋問任教的,是雲深書院進士科乙班經義。

     朝廷為了選拔專業人才,科考林林總總共有五十多個科目。

     以明經科(簡)和進士科(難)為主。

     先前宋問說的算科,在雲深書院裡的地位,類似於現代大學裡的垃圾專業。

     院長也想先讓她旁聽兩課。

     畢竟他們這是名院,進士科的學子大都來頭不小。

     而宋問年輕,且看著不大靠譜。

     縱然得孟先生著力保舉,仍舊心中無底。

     宋問執意要先去見見自己的學生。

     「若在下實在是難司其職,自會退任。學生若有不滿,儘管罰我便可。只請院長先給我這個機會。」

     院長想想也可。

     孟先生看中的人,必然有不凡之處,便隨她去了。

     宋問循著路走到學堂門口。

     沒有先生在,還有朗朗讀書聲。

     這群小子確實不錯嘛。

     抬腳進去,略微頷首,朝眾人道:「諸位好,從今日起,我就是你們的先生。我叫宋問。」

     眾學子起身行禮,拉長了音問候:「先生好。」

     宋問跟著彎腰問好:「好。」

     眾學子就要坐下,宋問一敲桌案:「誒,且慢!都先站著。」

     眾生微愣,便也站著。等宋問下一步的指示。

     宋問已在上首坐下,然後蹺起腿看著他們,在手心拍著戒尺道:「招呼我就不多打了,直接上課。第一堂課,我來給你們講講,土。」

     為首一學生問道:「土?先生是要給我們講五行嗎?」

     宋問笑道:「五行裡的確是有個土,但,今日,我給你們講的,是農耕的土。」

     「土壤有非常多的種類,有不同的顏色,不同的粗細,不同的結構。所以,地域不同,土壤也不同。」宋問說,「我大梁國境,就有不下十種土。所以,橘生淮南則為橘,生於淮北則為枳。水土之異也。是這個道理。」

     「不同的土壤……」

     為首學生打斷她道:「先生,學生可否坐下了?」

     宋問搖著戒條拒絕道:「不可。我看有人在犯困,所以先站著聽課。當然如果你們有站著睡覺的本事,也請隨意。」

     眾生一片喧嘩。

     為首那學生,儀容一絲不苟,身上書卷氣濃。彬彬有禮的模樣,此刻有些慍怒道:「先生,授課是先生的職責,若是先生……」

     「若是課講得無趣,讓你們犯困,那也該是我的罪過對不對?」宋問點頭道,「所以我正在盡力補救。如果你們有本事,也可以不接受我的補救。」

     學子指責道:「先生,你這是強詞奪理!」

     宋問換了條腿翹著:「那……只能說你們理站的不穩,誰讓我是先生呢?」

     為首那學生深吸一口氣,施禮道:「先生,不知我等做錯何事,要受此責罰?」

     「責罰?這怎麼會是責罰呢?」宋問無辜道,「就像犯困,是人的天性一樣,無關對錯。這站,是人的能力啊,不過讓你們站一會兒,怎麼能叫罰呢?」

     眾生皆拂袖冷笑。

     求學十多載,還沒見過這麼不靠譜的先生。

     宋問站起來,接著道:「就像人,會生病,動物會生病,有病因病灶一樣。植物會不會生病呢?植物若是生病,年年收穫之後,病灶,又會不會留在土裡呢?」

     一學生不屑一哼:「聞所未聞!」

     宋問指著他問:「那你又如何解釋,一塊地,如果年年種西瓜,它的產量,會越漸減少呢?」

     另外一名身材魁梧的學子站起來道:「這些與我等何關啊?」

     其餘人紛紛迎合。

     「不錯!這些與我們何關?我們只是來上經義的!」

     「看先生年紀輕輕,不會就是來教我們種田吧?」

     「書院為何會請你這樣的先生?講這些無用的東西。教我等農耕,莫不是要我等回去種田去?」

     宋問指著那身材魁梧的學子道:「他們暫且不說,不過你,我肯定不會讓你去種田。你這樣四體不勤五穀不分的人,不適合農耕,更不適合為官,只適合混吃等死。」

     那學子一噎,強忍住沒有開罵,道:「請先生明示。」

     宋問:「為何要明示?天下之理都告訴你們,你們學什麼?拾人牙慧嗎?」

     眾生皆怒,也不客氣。

     「先生,『記問之學,不足以為人師,必也其聽語乎。』是為何意?」

     「先生,請給學生講講,『今之教者,呻其佔畢,多其訊言,及於數進而不顧其安。使人不由其誠,教人不盡其材。』是為何意。」

     「先生,再請問『陳力就列,不能則止』是為何意。」

     宋問被奚落一番,也不見慍色。

     其實就是她方才多番無禮,也未見她臉上有所輕視。

     她只是拍手鼓掌,還一副很高興的模樣,讚道:「好好好,不愧是名院的學生,問得不錯。唸書是為了什麼?不就是為了說像人話的鬼話嘛。特別好。」

     為首那學子道:「先生何必嘲諷,彼此彼此罷了。」

     宋問嗤笑:「誰與你彼此?莫將我與爾等同流。」

     學子跟著嗤笑:「我看先生,是擔不得先生一職。」

     宋問走到他身前,用戒條指著他。

     青年會意,答道:「李洵。」

     宋問又指了另外那個健壯的學生。

     學生不屑哼了聲:「孟為!」

     宋問點點頭,也不見慍色。問道:「李洵,你為何唸書,為何為官?」

     李洵不卑不亢道:「為民請命。」

     宋問:「好。凡學,官先事,士先志,那我有幾個問題想問問你。」

     李洵彎身恭聽:「請說。」

     宋問:「為農者,奉天時而勤耕作。可若縫天災,顆粒無收,該當如何?」

     李洵:「朝廷自會酌情減稅,以度災年。」

     宋問:「若風調雨順,還是顆粒無收呢?」

     李洵略一沉吟道:「探其緣由,再做定奪。」

     宋問接連問道:「可若是探不得緣由呢?」

     李洵氣結道:「又怎會探不得緣由呢?」

     眾生應和,

     表示先生這分明是無理取鬧!

     「那我換個問題。」宋問道,「若風調雨順,卻顆粒無收。朝廷尚未查出緣由,暴民卻聚眾鬧事,打傷官吏,該當如何?」

     李洵呵出口氣:「先生原來是想說城門鬧事一案。何必繞這麼大個圈子?」

     宋問虛禮:「求教。」

     李洵偏頭,朗聲道:「暴民鬧事,自當遣散。遣散不得,殺雞儆猴。」

     宋問轉身,面向眾人:「可有異議啊?」

     無人出聲。臉上皆是怨忿。

     「啪!」

     宋問一戒尺大力拍下。

     巨大聲響,將眾人都是嚇得一震。

     「錯錯錯!全錯!」宋問厲聲道,「零分!」

     宋問輕聲問道:「暴民?輕巧兩字就將百姓打成暴民,可名正言順施以暴行。」

     而後臉色一變,逼問道:「我且問你們,他們暴在何處?」

     李洵一頓,道:「是先生您先說的暴民。」

     宋問快語連珠:「我說是你便信?我是誰人?你又是誰人?來日你若為官,旁人說什麼你便信什麼?你沒有雙目,沒有雙耳嗎?你也要同陛下一樣,管九州疆土嗎?有朝一日,若你們真能登科及第,那就是朝廷的耳目,而你們這些,卻只會聽,不會思考嗎?」

     李洵氣結道:「朝廷未曾說不管,派人前去查看,他們為一己私慾,直接圍堵了辦事官吏。毆打朝廷官員不說,還聚在城門鬧事,硬逼朝廷撥款,這如何還不叫暴民?」

     宋問:「你是道聽途說,還是親耳所聞?你所聽所見,與他們的所聽所見可否相同?不知道可去問,可去看。你去了嗎?」

     李洵無言以對。

     孟為看不過眼道:「滿京之中誰人不知?」

     宋問又踱到他的面前,問道:「你知,那你知為何良田會欠收嗎?你知嗎?你知他們為何要動手嗎?你知他們為何拚死也要進城嗎?你知這群只為一己私利的暴民,為何不去爭搶過路人的銀錢嗎?你就不曾覺得奇怪嗎?」

     孟為也跟著閉嘴。

     「誰人會知啊?」宋問失笑,推開一步,攤手道:「他們不是暴民,他們只是愚民。未曾唸過書,未曾識過字。他們不能學,你們不想學,那誰去學?那問題,誰去解決。緣由,誰去探查?總歸不是你們,因為你們不在乎。可這管民生民計的,來日不就是你們嗎?」

     宋問:「一畝三分地,那便是他們的天,便是他們的命!你們卻說什麼,這與你們,無關。無關啊小子們!你們是不食人間煙火嗎?」

     孟為擰著手彆扭道:「才疏學淺,從未聽聞,無從下手。」

     宋問:「我不求你們有多博學,能知萬事。但那群農戶,盤踞城門已有數日之久。我就想問問,你們這群未來的父母官,未來的青天老爺,可有一人,去看過,問過,質疑過,關心過,安撫過?」

     宋問:「於眼前的事,尚且不放在心上。來日登高廟宇,可還會曾記得自己是誰?你們靠什麼而活?逢迎,拍馬,虛榮?」

     宋問一番批評凌厲帶刺,咄咄逼人,是一點給他們反應的時間也沒有。

     她舉起手,高聲道:「便是聽你們短短幾句話,我就可以曆數你們三宗罪。」

     「一!孤高自傲,閉塞言聽。」

     「二!聽信讒言,不分是非。」

     「三!愚昧不堪,自欺欺人!」

     「縱然是你們將來身居高位。與尸位素餐又有何異!」

     一番訓斥,再無人敢出聲。

     宋問再次走到李洵的面前,歪著頭道:「你先前說,你是為何讀書,為何為官?為民請命?」

     宋問冷笑道:「算了吧。總歸是自欺欺人的藉口而已。」

     她伸手撥了下他們桌上的書冊,「天之驕子們,繼續背你們的經文吧。你們要學的不是為官之道,而是愚人之道。」

     宋問轉身,走出門口。

     又停下補了一句:「我對你們很失望。非常失望。」

     作者有話要說:  我覺得我可以拆成兩章,這樣我也是日更了-。-

     上面引用的三句話,粗糙翻譯一下是:

     沒有真才實學的人沒資格做老師。

     沒資格的人做老師是在浪費人才。

     沒資格做老師的人應該主動辭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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