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7章

　　布魯斯抱著顧衍的褲腿撒潑打滾，顧衍面無表情的推開了他，定定地看著布魯斯無比委屈受傷的嘴臉，極其認真的一字一頓，道：「可能你並不知道，但——」

　　「布魯斯我真很累。」

　　沒料到顧衍靜默許久，竟會說出這樣一番話來。

　　布魯斯怔在了當場。

　　顧衍疲憊的閉上眼睛，有史以來頭一遭的當著布魯斯的面訴說起了自己的艱辛：「或許，你活在你自己的一方世界裡根本感覺不出來，但我已經夠累了。我的日程安排很滿，每天都很忙，要應付你的父皇親人，面對帝國所有民眾，同各類貴族交際，還有自己的工作要完成。」

　　「哦，對了，以後我還有照顧你，因為你的智商只有五歲生活無法自理需要陪伴.....」

　　「我每一天——」

　　「每一天都恨不得一分鐘掰成兩分鐘用，還不能讓人看出來。」

　　回想起來顧衍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撐過來的。

　　「但對這一切，我都毫無怨言，你是我的伴侶，太子妃是我的身份，帝國上將和研究員是我的工作，路是我自己選的.....再苦再累我都認了。」顧衍深知就布魯斯的精神狀況而言，自己不和他把說明白就強行把他送走，指不定會火上澆油引起他更大的精神偏執和心理扭曲。

　　索性就決定和他一次性把話說開，可沒想到說著說著他自己的情緒也激動了起來：「可你不能故意害我，在這種時候還給我惹麻煩.....我爺爺剛剛過世你知道嗎？我知道，你有病，ok，你理由正當有資格任性，我沒辦法。」

　　「但我現在覺得我自己都他媽的快要有病了。」

　　顧衍憋在心裡的怨氣實在太深，一次性脫口而出，他幾乎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

　　連眼眶都不自覺紅了。

　　一字一句都深深的戳進了布魯斯心裡，看著這樣的顧衍，布魯斯一下子面色蒼白如紙一動都不敢動，再不敢像方才一樣借病撒潑。

　　他頭一回意識到現在的自己於顧衍而言真的是個巨大的負累。

　　「小衍，你別哭，別哭啊.....」布魯斯心如刀割，試圖抓著顧衍的手去安慰他。

　　顧衍卻一把揮開他，語調冰冷：「連按時吃藥接受治療都做不到，你除了仗著你有病，裝傻充愣折騰我，你究竟還會幹什麼？」

　　布魯斯空茫的看著他。

　　動了動嘴唇卻發不出一星半點兒的聲響。

　　他無法反駁顧衍所說的任何一個字。

　　「.....這樣的日子我已經過不下去了，我受夠了。」顧衍硬下心腸，決定對布魯斯下一劑猛藥：「你如果堅持還這樣不接受治療，非逼我一輩子這樣過下去的話，我們還是離婚吧。」

　　布魯斯一動不動望著他。

　　顧衍狠了狠心，繼而做出了長篇大論的準備，不能徹底說服布魯斯的話，就算把他送回去了也是給醫生添麻煩：「這樣一來，對你對我都好，我......」

　　可顧衍的腹稿尚未盡數出口，就猛然被布魯斯打斷——

　　「我以後會每天好好接受治療，按時吃藥的。」布魯斯猶如壯士斷腕做下重大決定般，望著顧衍一字一頓道。

　　「真的？」顧衍有點不敢置信。

　　布魯斯無比貪戀的看著他，勾起嘴角勉強笑了起來：「真的，你待會就把我送回外公那裡吧，我會好好聽話按時吃藥的，等我變成，變成，一個不會再給你添麻煩，能幫你做很多很多事，不再讓你那麼辛苦人以後，我再回來找你。」

　　「要記得常來看看我。」

　　布魯斯笑著笑著眼裡忽然抑制不住的滾下了一顆又一顆淚珠來，彷彿做出這個決定已用盡了他一生的氣力.....他捨不得顧衍難過，不開心.....所以——

　　即使，接受治療可能會抹殺他的存在，他也要去做。

　　他希望顧衍可以無憂無慮被他保護在臂彎之中。

　　而不是——

　　艱辛的包容保護他。

　　或許，他所不能給顧衍的.....存在於身體裡的另一個人可以給他.....也或許，一切都是因為他有精神問題，從而產生出的臆想，根本就沒有另一個自己的存在.....

　　「所以，小衍你等等我好不好，別那麼急著離婚。我一定會積極配合治療，很快很快就會好起來，回到你身邊給你減輕負擔，再不添一點兒麻煩的。」布魯斯沒出息的腔調裡，又帶上些許可憐巴巴的哀求：「等等我，別那麼急著和別人在一起.....」

　　顧衍看著眼前的布魯斯，眼眶不知為何有點濕潤：「好。」

　　他能感覺到這一刻的布魯斯是真的愛著他的。

　　得到顧衍的答覆布魯斯這才心滿意足的笑了，對於自己即將和顧衍分離的事實，再沒有了一絲一毫的不甘願.....就算他真的會消失，那麼顧衍也是會和這具身體在一起的。

　　這樣一想——

　　布魯斯就覺得顧衍最後還是和自己在一起了。

　　******

　　一送走布魯斯，顧衍身上的膽子頓時輕了不少，但他沒有多少閒暇的時間極快就投入了新一輪的工作當中，他這個人有點完美主義做什麼事都得做到盡善盡美才肯罷休，就連回家了也不會放下手中的工作一個勁兒的鑽研，在忙的時候總能找到讓自己更忙的辦法。

　　所以——

　　布魯斯剛走的時候，顧衍倒也沒覺出自己的生活有多大的變化來，一如既往的忙碌到廢寢忘食的田地，僅有偶爾閒暇的時候才會稍稍走神不自覺的想到平日和布魯斯相處的一點一滴。

　　他每週會定期去探望布魯斯。

　　每次去醫生都會給他帶來好消息說布魯斯的病情又有了極大的好轉，離徹底恢復指日可待......布魯斯還是沒有恢復記憶，但他的精神狀況卻真的愈發平穩了起來，越來越趨向於成人而非幼兒，有時亞沙曼家的人讓他背一些政治觀點以便出席活動和會議時。

　　偶爾，他也會就論點提出自己觀點和建議，而非一味的死記硬背，照本宣科。

　　對此，顧衍感到很欣慰。

　　欣慰的同時卻也難免有些莫名的悵然若失，和布魯斯分開三個月。

　　第一個月，布魯斯看到他的時候還會有些可以隱忍壓抑的酸澀和委屈浮現在眼底，每次見到顧衍都會親親抱抱許久，雖然沒說話卻總是用眼神不斷的挽留顧衍渴求他留下的時間再久一點。

　　第二個月，布魯斯見到顧衍雖然依舊興高采烈，卻再沒有了委屈和不捨了，不再總對著顧衍動手動腳，而是轉而跟他聊起了一些開心的話題或人或物。

　　到第三個月時——

　　布魯斯就開始學會彬彬有禮同顧衍保有一定的距離，避免身體上的接觸，尊重顧衍的喜好，給彼此留有私人空間了，就算顧衍有時候在結束兩人共同出席的活動後，提出讓布魯斯回府邸將就一晚明早再回去。

　　布魯斯也不若之前偶爾一兩次那般欣喜若狂。

　　而是——

　　開始學會拒絕，堅持要回亞沙曼家了。

　　也不知亞沙曼家究竟有著些什麼東西吸引著他令他戀戀不忘，令他一晚也捨不得不回去。

　　顧衍想，儘管他並沒有完全恢復記憶，只是精神障礙問題趨向正常了......但或許，可以從另一種方面證明，精神狀態正常的布魯斯就是不喜歡他的吧。

　　之前的種種一切.....或許，都只是處於病患狀態的布魯斯，對他視如救命稻草從而產生的病態依賴偏執......

　　而非——

　　真正的感情。

　　打從布魯斯的精神數據趨向正常，精神損傷也開始逐漸痊癒後，布魯斯就變得不再像以往一樣愛黏著他，喜歡和他相處將相對兩無言也當做一種享受了。

　　雖然，布魯斯每次和他碰面，都會笑容滿面的和他聊天裝出一副開心得不得了的樣子。

　　但顧衍能夠感覺到——

　　布魯斯實際上並沒有看上去那麼開心。

　　皇太子的智障即將痊癒，照理說明明該是一件好事，他們兩個也都可以回歸正軌，解脫出來達成此前協商好的決定，再要個孩子後，各玩各的再不干擾連見面的次數都可以減少；甚至就現在而言，布魯斯在再不需要他的安撫以後——

　　顧衍完全可以減少這種每週一次對布魯斯的定期探視，安心去忙自己的事，左右著布魯斯也不再像過去一樣需要他，他少去一次就夜不能寐。

　　可他卻，有些開始陷進去了......

　　不僅沒有在布魯斯不需要他以後，減少對布魯斯的探視次數，反而還跑得越發頻繁起來，只要一有閒暇時間就去探望布魯斯。

　　現在，顧衍不可控制的希望布魯斯痊癒的那一刻......

　　可以晚點到來.....儘管知道有這樣的想法是不對的，但顧衍卻無法抑制心中生出的惡欲和貪婪，人非草木孰能無情.....或許，這種帶有獨佔欲的偏頗惡念就叫做喜歡，顧衍開始有點理解之前的布魯斯。

　　但他決計不會讓自己變成那樣......他一定可以走得出來。

　　「警報，警報，主人您的發情期即將於三天後到來，請問是否使用抑制類藥劑？」人工智能的聲音驟然在顧衍耳邊響起，平地驚雷生生將顧衍魂遊天外的思緒拽了回來。

　　顧衍搖了搖頭，強迫自己清醒過來。

　　徑直自家中裝有抑製藥劑的盒中取出一支針劑來，想也不想的注射進了自己的血管裡，他或許幾個月後會要個孩子，但不是現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