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那人

　　人活一世，終歸還是有那麼些牽挂的。

　　商素仰躺在床上，左腿架在右腿上，毫無形象地抖了兩下，手機隨意丟在床上，長嘆一聲。

　　還是不要自殺了吧。

　　鬼知道自殺之後會不會又出現在那個漫展上，然後又被漫畫書拖進另一個扎心的告白戀愛畫面。

　　做了29年單身狗，真的不想繼續被傷害了啊！

　　再說了，作者在寫人設的時候，一開始就給她開了一卡車的掛，身為掛逼又不去男主面前作死，這輩子不混個人生贏家玩玩，簡直對不起作者，對不起讀者。

　　想到這裏，商素忽然有種豁然開朗的感覺。

　　她並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這麼快接受現實，更沒意識到自己此刻的思維方式和以往幾乎完全不同。

　　不過，這些對現在的她而言都不重要。

　　此刻，商素腦子裡想的都是她老爸說的劇本，究竟是什麼劇本居然能讓老爸假公濟私？

　　在自己的房間里翻找了一遍，依舊沒有發現劇本的蹤跡，商素這才慢吞吞地爬回床上，給沈管家打了個電話。

　　剛問齣劇本的問題，就聽到沈管家帶著些意外的聲音：「小小姐，您不是說沒時間去美國嗎？」

　　去美國？

　　商素輕蹙眉，這麼說自己之前看過老爸寄過來的劇本。

　　「我給您收在書房的劇本架上了，現在給您拿過去？」

　　「不用了。」商素搖搖頭，「我自己去書房就行。」

　　掛斷電話后，商素拖著自己粉嫩的小涼拖，啪塔啪塔地往隔壁的書房走去。

　　一走進自己的書房，第一眼看到的便是沈管家說的劇本架，上面整齊擺放著各種劇本，有她從小到大演過的戲，也有平時訓練台詞表演時的範本。

　　她只掃了一眼便看到最新放上去的那本，伸手取了下來，打開封皮，上面是一連串的花體英文字母。

　　最大的標題寫著《Rainbow and black》的字樣，下面是用黑色墨水寫的中文標註《虹與黑》。

　　居然是這部？！！！

　　商素有些怔神，她看了一眼書架旁的貴妃椅，索性坐在上面回憶起往事。

　　上輩子因為顧墨的關係，即便她有身為大導演的爸爸作為後台大佬，卻極其抗拒出國拍戲。生怕自己一離開顧墨，宋曉就會將顧墨從她身邊奪走。

　　是以，當她看到這個劇本的時候，第一反應就是拒絕，甚至都沒有打開仔細看上幾眼，就讓沈管家收了起來。

　　直到多年後，當她看完老爸的導演版完整劇本的時候，才明白過來當初的自己錯過了什麼。

　　光看劇本內容，她就能斷定，這絕對是一部可以衝擊奧斯卡提名的好電影。

　　商詡寄過來的並不是劇本大綱，也不是前幾段劇情，而是這部電影的奇妙世界觀設定，以及主角的設定和整個故事的立意主旨。

　　並且，他推薦商素試鏡的是女主角。

　　那個時候的自己還沒有演過一部主角戲，老爸當時的這種行為已經不能算是假公濟私了，完全就是在為她鋪路，還是那種滿地金磚的大路。

　　可惜的是。

　　當年自己拒絕之後，這部電影就因為某種自己不知道的原因擱淺了。

　　直到二十五歲的時候，母親才說起來，這是父親以她當時的樣貌和年齡，作為最原始的人設創作的劇本。

　　因為無法找到自己心目中最合適的主角，商詡這樣的完美主義者索性就擱置了拍攝計劃。

　　即便後來商素主動提出想要拍這部電影的時候，商詡卻以年齡不合適，她已經長大了為由，最終將劇本封藏了起來。

　　經歷完這段回憶殺之後，商素再看劇本內老爸親筆寫下的，那些希望她能夠嘗試一下的鼓勵話語，忍不住長長嘆了一口氣。

　　因為顧墨這個不愛自己的男人，親爹都被自己坑了。

　　造孽啊！

　　然而，這還不是最糟糕的。

　　商素這個人沒什麼特殊的愛好，唯二的兩樣愛好，一是顧墨，二就是演戲。

　　家裡有親爸做導演，親媽是國際影后，她就是不抱大腿。

　　死活要把經紀約轉到東皇娛樂旗下的經紀公司，只因為顧墨擁有那家經紀公司的8%股份。

　　作為星二代，商素從小容貌出眾，演技也比同齡人出色，演過不少電視劇電影里主角配角的女兒，或是幼年時期的女主角色。

　　一直到她高二前，她演的戲幾乎都是這種類型的，不論好壞，經紀公司給她的定位永遠都是國民閨女的形象。

　　然並卵。

　　雖然演技不差，但是因為沒有自己的個人作品，又因為家境太富裕，親爸親媽的光環太強，她對外性格又高傲冷漠，一直都是屬於年輕演員里自帶被黑體質的一類。

　　莫名招黑粉什麼的，她也很無奈好么！

　　而轉了經紀約之後，她的戲路雖然變了，卻沒有因此變好。

　　反倒變成了傳說中的女配專業戶，經常演一些世家小姐，富豪女兒之類的。

　　現在回想起來，當時自己大概真是中了作者的毒。

　　即便是後來她一點一點成長起來，當年轉經紀約去東皇娛樂之後，接的那些不入流的角色和接戲的品位始終被人詬病至今。

　　這麼說起來。

　　顧墨和宋曉比她大一歲，她的經紀約好像就是顧墨18歲生日那天簽的。

　　那會兒是一月初，簽約之後，公司立馬就給她接了一部青春偶像劇。

　　算算時間，現在應該才開播沒多久？

　　心裏隱隱有種不好的預感，商素有些心緒不寧地打開手機瀏覽器，搜了《堇年知夏》四個字，果然看到幾個視頻網站已經更新到第十集了。

　　這是一部暑假連播的青春校園流量偶像劇，她在裏面扮演的是一名富家千金——

　　女配。

　　這部劇後來在豆瓣的評分大概跌破了3分……不，好像是2.5分。

　　TUT。

　　完了，妥妥的黑歷史。

　　為什麼要穿越回這個時間點？為什麼？！！

　　不能從頭開始嗎？

　　想到這裏，商素已經控制不住自己的麒麟臂，點開了手機里的微博圖標。

　　最近發布的圖文微博是她的經紀人經手的，轉發的偶像劇《堇年知夏》的宣傳預告片。

　　原PO是這部偶像劇的男主餘生發布的，底下的評論有近五萬，好壞參半，大多都是粉絲心疼他接到爛劇的安慰。

　　商素默默看了一眼餘生的微博頭像，暗暗搖了搖頭，流量小生這個詞向來褒貶不一，這個叫餘生的男演員，之後的星途並不太好。

　　頂多再紅兩年，這部爛劇只是他事業下坡路的開端。

　　心疼了餘生一秒，商素立馬將目光轉回到自己的評論條數上。

　　她的轉發下面，大概有近8000的評論。

　　只看了浮在最上面的幾條評論，商素的眼角就忍不住抽搐起來。

　　果然。

　　跟她預想的一樣。

　　罵聲一片。

　　人設自帶傲嬌屬性的商大小姐，多年來始終保持著一顆不算太脆弱的玻璃心。

　　明知道微博上全是罵她的話，她還是忍不住一直下拉著評論，想要看看這些人到底都在罵些什麼。

　　【人蔘巔峰：樓上說商素演技好的，懂不懂什麼叫本色出演？她現實里的人設就是這種跋扈刁蠻的千金大小姐，根本就不需要演技的好不好！】

　　本色出演什麼的其實也沒說錯，那時候要說演技，有大概是有的，但是讓現在的她去看，絕逼屬於辣眼睛的範疇。

　　【艾西的小可愛：我就覺得很奇怪，聽說商素的家世很牛逼，電視劇方面的資源怎麼就這麼磕磣？就是擺脫不了誰家女兒，誰家千金小姐這種人設？】

　　因為……年少無知，中了顧墨的降頭。

　　我心裏也很苦啊！

　　【嘿嘿嘿：理性討論，我覺得主要還是人設固定了。商素從小到大演的就是這類角色，再說了，很多人就是看她的顏啊，演技是什麼？能吃嗎？這種長相的妹子演千金小姐真心沒得黑吧！】

　　人設固定，這也是實話……

　　頂著星二代，童星的名頭活了十多年，人設扭轉還真不是一時半兒能做到的。

　　【素素小公主的愛寵：呵呵，我就不明白了。我們素素前幾天才剛滿17周歲，你們這個年齡的時候都在幹嘛？說演技不好？同齡人里能找到比她演技好的？還有說顏的，我們就是被素素的盛世美顏給圈粉的！黑子趕緊退散吧！】

　　顏粉的話，如果不替她招黑，她也是挺喜歡的。有人誇自己長得好看，也算是一種爽點不是？

　　但是妹子啊，你這妥妥就是在給我招黑啊！

　　可話又說回來，這些還不都是她自己造的孽？

　　商素腦仁疼得直抽抽，整個人仰躺在貴妃椅上，捂著臉糾結。

　　當年她還沒從童星，星二代，富二代，有背景，潛規則等各種網路媒體肆意誇大的黑點中脫離出來的時候，幾乎可以用一個四字成語形容當時的心情。

　　那就是——

　　生無可戀。

　　要說現在，除了生無可戀，還有那麼一些啼笑皆非。

　　開局就顯頹勢，這可不是個好兆頭。

　　要不還是自殺算了。

　　不行不行，好不容易振作起來，怎麼又想著自殺了？

　　腦子裡的小天使和小惡魔來回拉扯，不知怎麼的，商素忽然冒出一句：「要不問問他該怎麼辦？」

　　可現在是十二年前，自己跟他通第一個電話的時候，已經是十八歲之後的事情了。

　　萬一他現在還沒有用那個手機號呢？

　　商素手指輕觸手機，退出微博，進入到電話界面，看著上面的數字鍵走了好一會兒神。

　　回來的這三天里，有些記憶總是會在特定的時間或者事物上出現。

　　就如現在，當她拿著今年夏季最新款的玫瑰金色定製手機的時候，總是會想起當年自己誤打的那個電話。

　　這款玫瑰金色定製手機在華國杭城地區限量出售100部，裏面附贈的電話卡都是連號，她和顧墨的號碼前十位都是一樣的，只有末尾不同。

　　她是0，顧墨是9。

　　那晚自己要飛往洛杉磯，原本答應來送她的顧墨，因為宋曉最終沒能來送機。

　　也因為這件事，她在機場發了一通脾氣，當晚就被狗仔隊爆在微博娛樂頭條上，原本的行程也因為這件事情而取消。

　　經紀人送她回住處后，她怎麼打顧墨的電話都打不通。一氣之下就開始拿著他們兩個號碼，更改末尾數字，一路從9倒著打到1。

　　巧合的是，那人的號碼末尾就是1。

　　第一次的時候，那人接通電話，商素只說了兩句話，對方就掛了。

　　大概當時商素腦子抽得厲害，前面那些號碼全都無人接聽，好不容易有人接聽還被掛電話，以她那小暴脾氣哪裡能忍，從此開始了孜孜不倦地各種騷擾電話。

　　打不通顧墨電話的時候，就打那人的電話，仗著對方不知道自己是誰，就抓過來當樹洞一通吐槽大哭。

　　也虧得那人脾氣好，性格雖然冷了一點，好歹是個好人。

　　不然以商素這種騷擾法，妥妥地黑名單加騷擾報警。

　　再後來，兩人聊熟了之後，居然也成了朋友。

　　只是商素作為明星，還是一個黑紅的明星，這樣的行為對她而言並不妥當。

　　加之她自己也清楚，自己就是這樣一個自私的人，只希望兩人之間始終保持著這種距離，也只有這樣她才能對一個陌生人，說出她心裏那些對顧墨的愛而不得。

　　所以，他們認識十年，誰都沒有主動過問對方的身份，身處何地，她甚至都不知道那人的名字。

　　只知道他姓陳，她叫他陳先生。

　　也正是他，陪著自己度過了最難熬的那幾年。

　　所以。

　　要不要現在打個騷擾電話試試呢？

　　腦子靈光一閃，商素頓時來了些興緻。

　　懶懶地爬起身，靠著椅背，手機放在赤著的雙腳旁，左手撐著下巴，右手伸出一根食指，一個數字一個數字戳下電話號碼的前十位。

　　手指懸在最後一位1上面，商素停頓了一下。

　　歪著腦袋，反問自己：要不要按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