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時,夜霧從她身後漸漸蔓延過來,道路、樹木和草地都被白霧吞沒,周圍能看清的建築物越來越少。
當房子被遮蔽於霧中之後,門廊前的燈卻保持著亮度,乳白色的無盡長路上,亮著一盞盞橘色的燈光。
男子的聲音又出現了:“他說得對,這不是辛朋鎮該有的樣子。這是一條很小的縫隙,是我好不容易才監測到的縫隙。”
聲音很清晰,說話很順暢,和艾希莉僵硬的動作並不匹配。這是一把陌生的聲線,不是肖恩,不是傑裡,也不是雷諾茲。
等等,他們又是誰來著?
列維的腦海中浮現出了三個名字,接著他卻陷入了困惑。
“你是誰?”列維問。
男子沒有回答列維,只是自顧自地說著:“我知道你們不屬於這裡,也知道你們在找什麽——那個小女孩,米莎,我可以幫你們找到她。”
萊爾德遲疑地說:“呃,但現在連她媽媽也不見了……”
“你先閉嘴!”聲音粗暴地打斷他,“我沒有太多時間,你們好好聽著!”
聽起來,他喘了口氣,艾希莉的身體並沒有做出相應的動作。
他繼續說道:“你們找不到小孩的母親了,我知道。她掉進裂縫裡了,你們看不見她。小女孩也一樣,她也被藏在很深的地方。如果你們要找她們,我可以教你們怎麽做,首先,你們要先找到我……不是現在這個傳話用的人偶,而是去找到真正的我。”
“人偶?”萊爾德打量著艾希莉。
對方再次叫他閉嘴,語氣比剛才還不耐煩,其中還隱含著一絲責怪……也許是因為萊爾德隻追問“人偶”這個詞,卻不追問對方所說的“找到我”是怎麽回事。
艾希莉維持著張開嘴的樣子,抬起一隻手,指著列維和萊爾德背後,他們走過來的方向。
“現在我教你們如何找我。首先,你們不要離開這個裂縫,這樣可以避免被看見。你們往回走,用燈光指路,你們只能走有霧的地方,一直走回卡拉澤家。只要你們在霧中走回去,卡拉澤家就也會被霧氣環繞,那個地方與別處不同,你們不僅僅能看到門廊前的燈,還能看到整座小山丘,以及山丘上的房子。然後你們進屋裡去,去那個……去你們之前誰都沒去過的地方,你們肯定會找到我的。”
“沒去過的地方?”列維問,“你是說家裡,還是那座小山上?”
“家裡。”男子回答。
列維提問時,這男子並沒有吼著讓列維閉嘴,回答的語氣也並不急躁。不知道是因為列維的疑問比較重要,還是因為他莫名地更尊重列維。
“家裡,你們沒去過的地方,記住。”男子把語速放慢了一些,“我無法直白地說出我的確切位置。雖然她沒有禁止我說,但一旦我說了,就有可能引起她的注意……我們要瞞著她進行這一切……”
“你說的‘她’是誰?”列維又問。
這時,遠處的霧氣變淡了,似乎有風在均勻地推動它。霧是從艾希莉背後的方向蔓延過來的,現在它從同樣的方向開始消退。
男子的呼吸聲急促起來,聲音也變得更緊張:“記住!你們往回走,走印象中辛朋鎮裡正常的道路,你們好像有地圖,那就照著地圖走,對照著燈光走。一定要在霧中回去,在霧中找到我說的地方!不能離開霧氣,如果你們離開,我們就前功盡棄了!如果要再找機會,就不知道多久之後才能找到了……因為小孩的母親跌進別的裂縫,驚擾了她,她被分散了注意力,我這才有機會給你們傳話的……”
萊爾德和列維看了一眼背後的路。在霧中根本看不見道路,但確實能看到燈光。
當他們再看向艾希莉時,她的嘴巴猛地閉住,身體平移著退向濃霧盡頭,融入了霧和夜色的邊緣。
TBC
82
列維和萊爾德沒有商量太久。他們決定聽信那個男子的聲音,原路向後,返回他們更熟悉的“辛朋鎮”裡。
走了一會兒,白霧中的燈分布得不太規律了,顏色也不再統一。他們看到了擺在地上的酒吧燈箱,還有少數幾個夜間也不熄滅的霓虹招牌。
萊爾德又在看著手機屏幕,並發出了一聲低低的驚歎聲。列維湊過去,萊爾德說:“我之前還疑惑這畫的是什麽呢……這是燈!”
說著,萊爾德用手指把圖片放大。列維感到了一種不協調,隨即他想到,這隻手機的外觀是純粹的按鍵機,怎麽竟然也能劃動屏幕來操作……萊爾德帶的電子設備都是什麽怪東西?
比起現在的情況,對手機的好奇可以先放一放。所以列維沒有多問,而是看著萊爾德所指的圖片局部。
安吉拉的簡易地圖上有方塊、打圈、小豎線等等,還經常在方塊或三角所代表的“房屋”上打個對勾。並不是每個“房子”都有對勾,還有的地方沒有對勾,而是畫了兩排折線,看著像是畫技拙劣的裝飾紋樣,現在看起來,它們應該是一個個勾連在了一起。
對勾代表的是燈。單個對勾是門廊燈,那種塗得很重很用力的大對勾應該是商業招牌燈,還有連在一起的折線,那是整條馬路上徹夜長明的街燈。
但它們只是房子外面的燈,並不包括其內部照明。如果一棟房子沒有門廊燈,近處也沒有路燈,它所代表的小方塊旁邊就不會有對勾。
“安吉拉也見過這個……”萊爾德感歎道,“她也進入過這種霧,看到過現在我們看的東西……我們看不見室內照明,只能看清外面的燈。”
列維記得安吉拉,但對此人相關的事件又有些印象混亂。他心中有個模糊的概念,似乎安吉拉是進入了某處,又脫離了它,最後成功回到了家中……但她到底脫離了什麽呢?
列維邊想著邊說:“如果你覺得地圖可信,我們就按照這個走吧。反正我們也根本看不見路。”
萊爾德說:“是啊。我們已經決定要相信那個奇怪的聲音了,對吧?聽他的話,避免走出白霧,回到你家去找沒去過的地方……說實話,這讓人發毛,但也讓人很好奇。”
說完“好奇”這個詞,萊爾德看了列維一眼。正巧,列維也正斜眼看他。
“不能。”列維說。
萊爾德氣餒地塌了下肩膀:“我還什麽都沒問呢……”
列維說:“我知道你想問什麽。當時你背後確實有某種東西,你也確實不應該回頭看。事實證明我是對的,我們安全離開了那個區域。我不能告訴你那究竟是什麽,因為我無法描述它。”
“但你看見了,”萊爾德說,“你不僅看見了,還能保持冷靜,甚至能做出判斷,讓我不要回頭,不要看……這說明你也沒有被嚇得很嚴重啊!你認為我不應該看,可你卻一直看著它呢。到底是什麽東西這麽微妙?你可以看,我卻不能,你可以對著它保持冷靜,卻沒法形容它的樣子?”
列維有點不耐煩,不由得加快了腳步:“我說了,我沒法形容它!你是無法理解這個表達嗎?”
其實他說了一半謊話。
他無法理解的東西只有一半。
在墓園裡,當他回過頭,他首先看到的是一塊巨大的墓碑。
當時,萊爾德說死者的生卒年月是生者的對照物,列維也因此而想起了今年的年份。他們還想起了松鼠鎮,聖卡德市……然後,就在列維回頭時,他看到一塊大得不合常理的墓碑。
它憑空出現在萊爾德身後,融於墓園內形態各異的墓碑之中。當時列維對它的第一印象是“墓碑”,但現在回憶起來,其實那並不是墓碑,它不是已知的任何東西。
列維可以形容出它的一些特征:巨大、平滑、可以反光、深色、顏色不定、形狀不定、邊緣角度不定。
他只能總結一些零碎的特征,卻無法概括出這到底是一個什麽東西。他沒法把這些特征匯總起來。
甚至,與其說那是某種“物體”,不如說它更像是一個視覺現象。
列維認為,自己看到的並不是一個實體物品,而是一種“對照”……就像每個人經歷的年份,與墓碑上靜止的數字;就像掃墓者立足的地面,與棺槨旁壓緊的土壤;就像沉睡著被降解的骨肉,與直立著俯視它的活物。
在那個令人想起墓碑的巨大“對照物”的表面上,列維看到了一種真正令他無法形容、無法概括的東西。它比“對照物”本身更詭異,列維連它的基本特征都說不出來。
不是因為太過恐懼而說不出口,而是找不到已知的、符合它的詞匯。
當時,萊爾德在關注墓園門口的情況,他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