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出來吃人,它平時安靜得很,只在需要進餐時惰性進食……鯨吸入磷蝦的時候,如果磷蝦能發言,它們會怎麽說?它們也會覺得鯨的攻擊欲望太強。可是鯨根本不覺得自己攻擊了誰。”
列維撇撇嘴,沒有評價這個比喻。
萊爾德繼續說:“比起那些怪物,艾希莉、羅伊和嵌合人顯然很不一樣,據艾希莉所說,羅伊的精神一直不穩定,甚至沉迷於獵殺,而艾希莉……她一開始還保有原來的意識,現在也變瘋狂了。還有嵌合人也是,顯然他對我們並不友善,而且比紅色怪物的膽子大很多。對待羅伊和艾希莉時,他可以幫助快被吃掉的他們,還順手幫他們‘健康地’成長為怪物,而他們一旦與我們接觸,並且越來越有找回人類意志的傾向,他就開始獵殺他們。”
列維說:“嗯……所以,也許其他怪物的來歷與他們不一樣?”
萊爾德說:“我只是模模糊糊地這麽想,沒什麽根據。”他抬手指指越來越近的方尖碑,“我們快到了。也許它真的是某種線索,能幫我們找到答案。”
“萊爾德,”列維走近他身邊,和他肩並肩,“聽你這麽一說,我產生了若乾個疑問……”
“你問吧,但我不一定能答對,還很可能會誤導你。”
“第一,你為什麽會知道谷底紅土地究竟是什麽東西?”
萊爾德歎了口氣。之前肖恩也問過類似的問題,他說不上來到底是為什麽。好在肖恩很快被別的東西轉移了注意力,沒有繼續追問。
他還沒找到合適的回答,列維又問:“第二,你怎麽能肯定,灰色嵌合人也曾經是人類?”
萊爾德一怔,下意識看向列維。列維面無表情地盯著他,兩人眼神正好對在一起。萊爾德心虛地移開目光。
萊爾德不禁腹誹:我真是傻,列維·卡拉澤才是最應該心虛的人,他早就知道嵌合人的身份,但他什麽也沒提。
列維又問:“第三。你被嵌合人抓住了,它沒有傷害你。它真的是因為善良或憐憫而沒有傷害你嗎?還是他對你另有打算……”
萊爾德歎著氣搖頭:“那時我的意識不太清晰,我……”
列維沒有讓萊爾德把話說完。他突然停下腳步,抓住萊爾德的手臂,把回避著目光繼續向前走的萊爾德拉回身邊。
列維盯著他:“第四個疑問,你剛才說的那些東西……都是嵌合人告訴你的嗎?”
被死死鉗住手臂的感覺讓萊爾德十分不適,他不悅地盯著列維,想掙開他的手,但沒有成功。
列維記得萊爾德很排斥肢體接觸,但他沒有放手,還用另一隻手扣住萊爾德的肩膀。
“有些問題,之前我就很想問……”列維說,“但是當著那兩個小孩和塞西的面,我們不太方便討論這些。現在我們好好聊聊。”
列維這樣說的時候,萊爾德的身體越來越緊繃,他一隻手按著胸口,畏縮地低下了頭。
列維問:“它還告訴你什麽了?”
萊爾德小聲囁喏著:“呃,先放開我……”
列維說:“萊爾德,你想送傑裡和肖恩回家,也想幫塞西找到女兒,對吧?也許你獲知的東西裡就有線索,所以你得把它們說出來。這是為我們大家好……”
他的話還沒說完,萊爾德的身體突然開始顫抖,然後整個人癱軟下去。
列維一驚,立刻扶住他的肩膀,緩緩蹲跪下來。
萊爾德的頭靠在列維手臂上,表情驚恐,甚至略顯猙獰,他緩緩抬起手,抓向額頭,做出狠狠撕掉什麽的動作,然後猛地歪頭,瞪大雙眼,死死盯著列維。
“你不是實習生。你是誰?”
TBC
51
實習生衝好咖啡,坐下來戴上耳機,按下錄音機的播放鍵,被暫停的錄音繼續播放,耳機中傳出導師的聲音。
錄音的前半段是實驗過程記錄,現在播放的後半段是導師的總結。實習生翻過一頁已經寫滿的紙,熟練地記錄出接下來的字句。
2002年4月4日,PM3:10,第二十九次完整認知探查,已結束。
受試人目前狀態:
急慢性疾病:無。精神與認知:正常。形體:完整。是否適宜繼續接受探查:是。
探查開始時受試人對提問有反應,能對外界給予的刺激給出有效且準確的回應,3分25秒後,受試人不再回應提問,對外界刺激仍有反饋,但反應明顯過激,出現定向障礙。反應與以往探查中的表現總體一致,略有加重趨勢,應在後續探查中繼續觀察。
進入受探查狀態5分鍾後,受試人開始主動描述所見,內容與已記錄探查結果一致,僅有少量的用語差別。本次探查無明顯進展。
另:根據監控顯示,受試人在臨床上被長期檢測到腦波節律的結構破壞,受試期間亦未見好轉,每次受試時未見明顯區別。
在非探查狀態下,受試人能夠正常處理符合其年齡之能力的事務,與人溝通流暢,態度友善。這一點與其診斷結果呈現輕微相悖,即受試人並未出現與檢查結果對應的臨床症狀,目前尚無解釋。
照例已附上本次探查全程錄音。
下一次認知探查時間:未定。
先這樣吧,你找個時間……
最後那句就不用記了。實習生按掉錄音,取下了耳機。
他盯著燈下泛黃的紙張,檢查了一下記錄,把它和另一隻小型磁帶塞進牛皮紙信封裡。一份紙質記錄,一份錄音拷貝。
實習生起身走出房間。他本應該直接走向樓梯口,卻忍不住回頭向樓道盡頭望了望。萊爾德·凱茨的病房在那邊,現在那孩子肯定還沒睡,不是在寫日記就是在偷偷聽歌。
去年聖誕節時,實習生送了他一隻iPod,裡面存了不多的幾首歌。萊爾德非常滿足,並且經常為此連日記都忘了寫。
實習生想著,今晚得去把那個小電子產品要回來充電。病房裡沒有能供病人自由使用的電源插口。
實習生下了樓梯,離開破舊的小樓,進入主院區,在大樓側面的花園裡找到了信使。
信使平時是醫院的警衛,他為學會服務了幾十年,熟知流程,每到需要的時間,他就會在這裡邊抽煙邊等待。
交接工作的次數多了,實習生的話也漸漸多了起來。
上次見面的時候,他讓老警衛抽煙時注意安全,不要被醫院工作人員發現。
老警衛笑了起來,說實習生和別人很不一樣,別人要麽一起抽煙,要麽勸人少抽,而他勸人的理由竟然是“別被醫院的人發現”。
借這個機會,實習生和老警衛聊了一會兒。他提到,醫院裡的普通醫生見到他時,總是驚歎“你怎麽這麽年輕”,這一點經常讓他提心吊膽,擔心引人懷疑,好在他有一份看起來能解釋年齡的合法履歷。
老警衛說:即使不和真正的醫生比,而是和別的見習導師比,你也算是特別年輕的了。帶你的導師看起來和我歲數差不多大,別的見習導師至少也得有三十歲左右,像你這麽年輕的人,大多數都還在封閉受訓。獵犬和信使裡倒是有不少年輕人,在導師裡可太少見了。
他說得沒錯,連實習生自己也覺得稀奇。封閉受訓的時候,他是直接被導師指名帶出來一對一進修的。比起另外幾名受訓者,他並不知道自己的特別之處到底在哪。
因為那次閑談,他和老警衛的關系變得自然了很多。
他們變得更像是普通的熟人,而不是導師助理和信使。
今天,實習生照例把需要傳遞的資料交給信使——除非在封閉的內部辦公環境中,否則學會從不使用網絡或郵政來異地傳遞信件,他們依靠的都是自己的信使。
警衛收下東西,照例靠在牆邊和實習生聊了一小會兒。
當實習生說起“關於萊爾德·凱茨……”時,老警衛連連擺手:“停,停。不能和我聊這個話題。”
“好吧,”實習生想了想,“你知道今天晚餐時間有個病人突發癲癇,還咬了護工的手嗎?”
“哦,知道。那個護工還和我挺熟。”
“我聽說那個病人有意識障礙什麽的,病情很複雜,而且偶爾有攻擊性。”
“是啊,怎麽了,為什麽說起她?”
實習生想了想:“如果有一個人,他的很多檢查結果都與她非常相似,但他卻沒有她那樣的臨床表現,你覺得這正常嗎?”
老警衛歎了口氣:“我不是醫生,我不懂這些……還有,我真的不能和你討論萊爾德。”
實習生尷尬地笑了笑,徹底放棄了這個話題。
又聊了一會兒後,老警衛與實習生告別,拿著東西去了停車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