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清眼珠子轉了轉,隨後心虛地低下頭。
他確實是想到了他男朋友本體的樣子, 然後肚子“咕嚕”叫了幾聲來著……
陶寧和李穆山還在那邊看不懂發生了什麽, 耿一淮就看出嚴清的顧慮了。
他的表情微緩, 抬眼隔著熱氣看著嚴清,盡量讓自己的語氣輕一些:“吃吧。”
小家夥露出了糾結的表情,最終仿佛忍痛一般,將自己的目光從蛇肉上移開,義正言辭地說:“我現在不愛吃了!”
陶寧:“為什麽突然不愛?”
李穆山:“很好吃的。”
耿一淮抬手,揉了揉他的頭髮。
“吃吧。”他對嚴清說。
嚴清還是沒動手。
他設身處地想了一下, 如果耿一淮喜歡玫瑰花,像人類那樣將一束束玫瑰花摘下來、包裝好、在他面前端端正正地擺在客廳的花瓶裡。
嚴清:“……”
他還是不吃了。
他分明還在盯著蛇羹犯饞, 臉上的表情痛不欲生,卻搖著頭說:“不吃不吃!”
“不想吃這個……”耿一淮半闔著眼, 微微靠在座椅背上, “是想吃我?”
陶寧:“???”
耿一淮的語氣淡淡的, 似乎在說什麽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卻把嚴清說得瞬間臉紅了起來。
他雖然之前不曾有過這樣的戀愛關系,但也知道, “吃”這個字, 有時候並不僅僅只有表面那層意思。如果是表面那層意思的話,他是不可能有的——他甚至願意為了耿一淮改掉愛吃海鮮這個習慣。
但如果是另一層意思的“吃”……
唔,其實他確實想……
鬼使神差的, 在耿一淮問出這個問題的幾秒後, 嚴清低頭, 輕輕點了點頭:“嗯……”
陶寧&李穆山:“……???”見了鬼了!!!
“我覺得我年紀大了,”陶寧歎了口氣,“不懂你們年輕妖的情趣了。”
李穆山恭敬地站在那裡,表情一本正經,目光卻在耿一淮和嚴清身上來回轉。
耿一淮:“……”他還真沒想到小家夥會點頭。
嚴清:“……”他怎麽就點頭了!!!
這種情況下要逗弄嚴清太容易了,但小家夥剛從昏睡中醒來,耿一淮還不至於那麽不做人,他輕笑了一聲:“吃吧,我喜歡看你吃。”
嚴清已經慌亂地拿起筷子和杓子吃起來了。
他現在巴不得有件事情轉移注意力,讓他剛才的那個點頭從擺脫出來。
他紅著一張臉,在湯水冒出的薄薄熱氣中,一口一口地吃著海蛇肉。這湯裡還飄著他平時愛吃的蘑菇,每天都能吃到的魷魚須更是沒有少,還多了幾根。
確實挺好吃的。嚴清吃著吃著,方才的糾結和躊躇都給吃沒了,直到整碗湯都被他喝完見了底,他才意識到自己在耿一淮、李穆山和陶寧三人的注視下吃完了。
他臉更紅了些,脖頸都暈染出一片緋紅。
“怎麽還有蘑菇啊?”他問耿一淮。
他上次和耿一淮摘的蘑菇有這麽多嗎?怎麽每天煮到今天都沒煮完。
耿一淮淡然答道:“我剛才去私槐山摘了一些。”
陶寧:“……”私槐山那地方有這種品級的靈物才是真的見了鬼了。
這個解釋蹩腳得很,偏偏小家夥在這方面沒什麽見識,還真信了。
“哦……下次我們一起去摘吧。”
“嗯。”
今天的別墅比往日還要安靜一些,陶寧似乎有別的事情要忙,在彎月高掛之際,踩著夜色出了門,還順帶捎上了李穆山。
別墅裡沒了悠揚琴聲,二樓走廊亮著暖黃的燈光,嚴清待在自己的側臥裡,隻留了床頭一盞微弱的立燈,半靠在枕頭上,望著窗外發呆。
四周空曠,幻境發生的那些事一股腦冒了出來,將他塞得滿滿當當。
黑妖……
門口突然響起了敲門聲。聲音不輕不重,有規律地響起了三下,親近而有禮,不需要開門和詢問就能感受到是誰。
嚴清趕忙下了床,光著腳,腳底傳來地毯柔軟的觸感,讓他的情緒也軟了一些。
他一開門,便瞧見男人側對著走廊的光,半邊側臉埋在陰影裡。
“晚、晚上好……”
話一出口他就後悔了。哪有男朋友晚上來敲門,說這種客套的話的?
嚴清側開身,低聲道:“什麽事嗎?先進來坐吧。”
對方沒有直接回答,先是“嗯”了一聲,關上門走了進來。嚴清這才看清,對方身上此刻穿著深藍色的睡衣,頭髮有些蓬松,看上去像是洗漱完了。
他眼看著耿一淮坐到了他床上,不疾不徐道:“當然是來睡覺的。”
其實前幾日嚴清都睡在耿一淮的臥室裡,兩人也沒做什麽,只是抱在一起。
只是今天耿一淮問他是不是想吃對方的時候他點了頭,再加上黑妖的事情多少有點情緒,嚴清便自己一個人回了屋。
他不知道該說些什麽,還未開口,男人寬大的手掌突然覆上他的手背,一把將他也拉到了床上。
玫瑰花清幽的香氣溢滿臥室,枝椏從嚴清頭頂冒了出來,一顫一顫的。這人環著他,緩緩靠近,在自己耳邊輕聲說:“不是想吃我嗎?”
嚴清腦子頓時便亂了,他慌亂地眨著眼睛,睫毛一顫一顫的,落下細碎的陰影。
耿一淮其實只是想逗逗他。
他看著小家夥一個人進房間,便知道恐怕之前的事情多少影響到了嚴清的情緒。他知道的其實遠比嚴清覺得的多,所謂的猜忌在他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黑妖和天生妖不一樣,隱匿在人類社會,不直接探查就算是耿一淮也沒辦法發現黑妖的妖氣。
但是嚴清不一樣。他知道對方不會是黑妖,即便小家夥是黑妖……耿一淮沒辦法否認自己的偏心,即便嚴清是黑妖,那也是這世間最純良的黑妖,他並不在意。
至於幻境的事情,天青雀和陶寧已經在查了。
嚴清怯生生地問他:“你想嗎?”
當然想,但耿一淮不想現在。
嚴清和他之前似乎還存著一層薄薄的膜,小花妖偶爾還會下意識地喊他“耿先生”,即便他們現在是戀人關系,但小花妖總是忐忑不安地靠近。
他並不肯定會不會唐突到嚴清,自然不想在不確定的情況下和嚴清做這些事情。
而且還有個孩子在,小心點雖然沒什麽,但嚇著嚴清就不好了。
他撫了撫嚴清的背,像是哄著一般:“不吃就算了,睡吧。”
低沉的嗓音落入嚴清的耳中,溫熱氣息灑在他的耳廓,他咬了咬下唇,眼看耿一淮已經拉著他完全躺下,輕柔地給他蓋上了被子,嚴清突然拉住了耿一淮的手。
他和耿一淮身上溫度交織在一起,手心的皮膚肌理帶來細微不同的觸感,嚴清往耿一淮身上靠了靠,將頭埋在了枕頭裡,鼓起勇氣道:“我、我想吃的……”
次日,嚴清去了公司,和原本定好的幾位編劇一起出發去了楊城的影視城。
耿一淮買下豐年之後,新的工作室就更名為了“新曲”——是手底下的人給了個表,耿一淮和嚴清在家裡一起商量選的,嚴清覺得新曲好,有種朝氣的感覺。
新曲工作室其中一個剛來的資歷老的編劇最近的新項目正好開機了幾天,需要跟組,就商量著隔幾天帶上新人在旁邊打打雜看著,也學著點。
嚴清和張尋這種根本沒去過劇組的人自然在新人之列。
他們坐著公司的大巴去了片場,下車的時候,張尋突然掃了一眼嚴清脖頸偏右側的地方。
嚴清有些困惑:“怎麽了?”
張尋裝腔作勢地咳了一聲,小聲和他說:“你和耿總進展很快啊?”
“啊?”
大巴上好幾個編劇連著下了車,張尋指了指嚴清的脖子,沒多說什麽。
嚴清心下疑惑,先跟著大家去了片場,趁著劇組都還在準備工作,一個人溜到了衛生間看了眼鏡子。
他到底是個妖族,對人形的自己也沒太大感覺,出門經常沒照鏡子。此刻細看,才發現脖頸右側有兩個相鄰在一起的紅印子。
他的腦海中頓時冒出了昨天耿一淮抱著他在他脖子上留下痕跡的樣子。這兩個印子對於妖族來說,要去掉再簡單不過——只要他發現。
但是他出門的時候並沒有發現。
嚴清呼吸一滯,這才反應過來早上出門的時候,耿一淮為什麽摸了摸他的脖子。
他咬了咬牙,直接給耿一淮打了個電話。
那邊完全不像是在公司日理萬機的樣子,忙音響了一聲,電話就接通了,男人低沉而富有磁性的聲音通過手機傳來:“怎麽了?”
嚴清努力讓自己的語氣惡狠狠一點:“你居然不告訴我!”
這語氣聽在耿一淮耳中反倒像是撒嬌,他勾了勾嘴角:“什麽不告訴?”
“脖子!”
“嗯?”
“那個……”嚴清支支吾吾的,“脖子上的那個——”
“什麽?”
“印子!!!”
那頭顯然是在逗他,嚴清說出“印子”之後,電話裡傳來一聲輕笑:“看到了?”
“……!”嚴清咬牙切齒,“再不看到我都要進片場了!”
“生氣?那要我怎麽哄你?”
這人認錯太快,直接把程序走到了哄人這一步,嚴清滿肚子草稿瞬間都沒了用處。
他嘀咕了一聲:“算了……我、我不影響你工作了。”
隨即便把電話掛了。
嚴清又看了一眼鏡子。
鏡子裡的他戴著金框眼鏡,一切惹眼都被遮擋在眼鏡之後。鏡腿垂下細細金鏈,右側的細鏈正巧落在那兩道紅印子旁,淡金色和緋紅色纏在白皙的皮膚上。
他看了好一會,糾結半晌,最終沒有去掉那兩道印子,只是從背包裡拿出圍巾圍了上去。
張尋終於見他從衛生間裡出來,看到圍巾,意味不明地吹了個口哨。
嚴清:“……”損友!
不遠處傳來老編劇的聲音:“——你們還站在那裡幹什麽?快過來!”
“來了!”
片場工作起來總沒個時間觀念。他們大清早到這裡,沒過多久就到了中午。好在他們都是來礙眼的,並沒什麽好忙,嚴清張尋等人提前得到了休息的批準。
還有一個小時發盒飯,嚴清掐著時間,去了隔壁劇組——胡冉冉正巧在這拍戲。
隔壁劇組似乎比他們這個劇組讚助多得多,光是金主爸爸的商品都堆了好幾個棚子。場外還圍著好些粉絲,全是女生,只是他們被隔離得遠,沒辦法靠近。
嚴清今天是來當面和阿九說清楚他和耿一淮在一起的事情。
其實傳話符籙裡早就說過了,只是阿九並沒信。
他家耿先生這段時日提過阿九幾句,語氣雖然還是一如既往的淡然,字裡行間卻帶著滿滿的酸氣。興許他以前和阿九妖族形態的時候可以無所顧忌,但如今確實應該注意點。
他希望阿九能給耿一淮應該有的尊重。
只是嚴清來的時間不巧,胡冉冉的劇組正好在拍攝中途,胡冉冉似乎在和小鮮肉男主拍哭戲。他沒有什麽進去的身份,隻好跟著那些粉絲站在劇組隔離線外面。
他也沒有做什麽,只是在外頭那麽一站,安安靜靜地看著裡頭的人拍戲。
大部分粉絲身上都有一些行頭,有的還大冬天舉著手辦扇子,或者拿著小牌子。突然出現一個手裡空空如也的小哥哥,粉絲堆安靜了一瞬間,隨後有幾個人靠近咬耳朵了起來。
她們說話小聲,在這嘈雜的影視城中連一米遠都傳不出去,什麽人站在嚴清的位子都聽不到內容。
但嚴清不是人。
“……誰的粉絲?我好久沒看到男粉了……”
“你們都不認識嗎?一般不會有單獨一個人探班的吧……”
“老實說,這個小哥哥還挺眉清目秀的,衣品也很好啊!”
“……他手裡一個應援的東西都沒有,怎麽感覺不像是粉絲。不會是劇組裡誰的男朋友吧?”
嚴清:“……”
等到他被迫把這些人討論他的話聽了個一清二楚,幾個女生互相使了個顏色,突然有個人笑了笑,直接走到了他面前。
“小哥哥好呀!”
嚴清有點懵,他愣愣地答道:“你好啊。”
過來“刺探情報”的女生手裡抱著好幾個應援物品和手辦扇子,她也沒有太委婉,試探地問:“你也是來探班的嗎?”
其他粉絲的目光已經在他這邊溜了好幾圈,突然被這麽多人明裡暗裡打量,嚴清有些無所適從地點了點頭:“是的。”
雖然不是為了探班而來,但是他來找阿九的話,應該也算是探班吧?
那女生“哦”了一聲,笑著問他:“那你是誰的粉絲啊?看你什麽東西都沒帶……”
嚴清下意識就要脫口而出阿九的名字,可剛才那一句“不會是劇組裡誰的男朋友吧”在他腦海中一閃而過,他突然頓了頓。
——萬一被粉絲誤會,又惹出點什麽來,耿一淮會不高興吧?
於是他話鋒一轉,抬起手,看也沒看,隨便指了指遠處在鏡頭裡聲淚俱下的兩個陌生小鮮肉男演員,他也不知道指了誰,總之是男演員的方向:“……他的。”
粉絲是個奇怪的生物。
一旦發現愛豆是同一個人,她們的心態就從試探和八卦變成了——
“哇哇哇哥哥的男粉!活的!我們可以加微信嗎?你微博是什麽?你什麽時候喜歡上哥哥的啊?”
“你是不是沒有應援的東西?來來來我們給你!”
“……”
於是,因為那兩道紅印子來影視城哄小花妖的耿大總裁順著妖氣找到嚴清的時候,青年周圍圍著好些女孩子,臉色有些紅。他戴著淺藍色的格紋圍巾,鏡框眼鏡末尾的細鏈一擺一擺的吹落在圍巾上,手上還舉著一個小牌子。
牌子上寫著——“賀景宇宙無敵炸裂帥!賀景我愛你!”
耿一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