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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聽說我是深情男配 - 第185章字體大小: A+
     
    第一百七十九章

     要說很是憎恨狐族, 那並沒有。

     這感覺只是好像一根弦繃得很緊,有朝終於斷掉了, 抽出手上一道長長的傷疤, 嫣紅的血流出來, 其實只在繃斷的那個瞬間被嚇了一跳, 剩下的就只是早知如此的疼痛與沉默。最初時滄玉曾翻來覆去思考過是否是自己太平凡,遲鈍地在大局外徘徊,而不曾進門窺探一眼,後來玄解休息的那些時日,倒是慢慢想明白了。

     任是滄玉擁有再大的能力, 這天底下的眾生都不過是一顆棋子,天外有天, 人外有人,蒼生無窮無盡, 誰又知道明日會發生什麼,倘使有心算計,是怎麼都逃不開來的。

     就如同海上飄搖的船隻, 縱然船身再堅固,也總有能將它打散的巨大風浪。

     玄解是一樣的道理,他即便再強大,再厲害,仍然有自己的弱點。有時候滄玉甚至覺得自己應當感激春歌,他對春歌連同狐族總難免抱有一份愧疚之情,這些狐族所信任的那個妖怪與他毫無半分關係, 滄玉所得到的一切都源自於那個早就死去的靈魂,如今一清二楚,互不虧欠,卻也省事。

     有些面具要是戴得太久了,撕下來就要沾血帶皮了。

     眼下還好,只是痛,還不至於活生生撕裂開來,少了念想,就不會那麼傷心。

     他們到底不是滄玉的朋友——真可笑,甚至連這個名字都不是他自己的。

     滄玉打算離開狐族的消息並沒有特意隱瞞過,雖不至於如長了腳般傳得到處都是,但應當知道的狐妖還是都知道了。春歌的態度難以捉摸,倒是赤水水第二天就跑來蹭飯,他真是操心,忙完這頭要填那頭,好像整個青丘就剩下他這麼一只能喘氣的狐狸還會說上兩句話。

     赤水水來的時候,滄玉已經不是很生氣了,他的生氣去得很快,整只狐狸就如同一截枯焦的木頭,火已經燒滅了,只剩下點嗆鼻的煙氣。於是赤水水心裡不由得哀歎了聲,暗道:這次可真是麻煩了,我還沒有見過滄玉這個模樣,他當初喜歡容丹的時候,與春歌吵得最凶都沒變成這樣過,看來是真的很喜歡那只小崽子了。

     那只小崽子正伏在滄玉的腿上熟睡著,他對滄玉的任何決定都沒有什麼異議,說不準滄玉要去殺人,他都會幫忙放火,赤水水要是指望他們倆之間那點兒微末薄弱的師徒之情,只怕今天只能鎩羽而歸。

     “你真的要去火靈地脈?”

     赤水水跟春歌不同,倘若那位女族長在此,必然要誠懇地婉言相勸,或是動之以情,或是曉之以理,她當了許多年的族長,做事情的方式與思維跟赤水水並不相同,她作許多決定是為了達成,而不是為了理解;因此於情理之上,反倒是赤水水更能明白滄玉的抉擇,正是因為如此,春歌才不願意自己前來,反倒讓赤水水幫忙規勸。

     他們彼此之間太過熟悉,熟悉得有些不知分寸,因而才有了今日的尷尬境地。

     “不錯,你來就是為了問我這件事嗎?”滄玉微笑著,慢條斯理地撫摸過玄解的背脊,燭照的復原能力強大到不可思議的地步,才不過短短幾日,幼獸的身形就抽長了許多。年輕時玄解不曾體驗過的東西在這幾日短短發生,那些凡間的人族少年才有的生長痛體現在他身上,熔岩般的鎧甲皸裂開來,露出跳動的火焰,被迫撐開的體型幾乎攪得玄解不得安寧。

     嶙峋的骨骼幾乎要掙破表面沖出來,就如同玄解從沒對任何事與人低頭那樣。

     “這嘛。”赤水水倒也爽快,他道,“要是可以,我當然是想來打消你的念頭,只不過我知道有些事情一旦決定了,是千百頭牛都拉不回來的,不過火靈地脈那地方,一時捕獵倒還好,要是長久住著,恐怕不是個好去處,我知道你心裡不痛快,並不攔你,不過怎麼也該換個好點的地方。”

     滄玉搖了搖頭,他看向了赤水水,肚子裡藏著千百句惡毒的話來刺傷這只同樣受益的狐妖,然而他並不出口,許多東西沒必要做得太絕,因此輕聲道:“我並不覺得那地方難熬。”人在安逸的環境下,再是舒適的所在都會有所挑剔,可一旦沒的選了,怎麼落魄的境地都能咬牙撐下去。

     既然有了目標,又明白自己是在為什麼而忍受,那麼即便是火山冰川,都不能阻攔。

     人事實上要遠比自己所以為的更堅韌。

     在琉璃宮的時候,滄玉本也以為自己永遠都無法忍受寂寞,可是經歷過這一遭之後,他反倒覺得清淨些也沒有什麼不好,起碼寂寞的滋味並不會比這種失望的痛苦更令人難過。而這世間眾生與玄解比起來,滄玉又更願意與後者待在一起相處些,他朦朦朧朧地意識到,自己的缺陷大概就是自己都無法確認自己真實的存在,而玄解的心裡,填著清晰而完整的他。

     那是滄玉自己都做不到的事。

     赤水水又想歎氣了,他不是個適合歎氣的妖怪,他的生命總是很快活,沒有麻煩的感情糾葛,也沒有對誰的求而不得,更談不上什麼貪婪與欲望。這世間許多事對他來講都是很簡單的,有時候你可以僥倖選擇到你都想要的東西,可有時候你只能選一個,春歌選了她心裡更重要的那個,卻又不捨得另一個。

     這不是不對,只是太難了。

     滄玉不像人類,經不起磋磨跟時光,他有著漫長的生命與光陰,凡人投入輪回會忘記一切。可是妖呢,當時間沖刷過記憶,假使仇恨被砂石消磨得僅剩無幾,那麼他曾對春歌的友情與溫情也必然得到相同的結局。

     赤水水知道這個問題太愚蠢了,可他還是忍不住,生在世間總要做些蠢事,否則這一生還有什麼意義:“你真的不願意原諒春歌嗎?”

     “那你願意嗎?”滄玉的手頓了頓,他抬起臉來,天明明是晴朗的,可不知怎的,赤水水卻感覺世界都暗沉了下來,暴風雨仿佛潛伏在遠處,淒風寒雨就下在他心裡,那譏諷的笑意如同幼年恐懼的鬼怪,在荊棘叢中伺機狩獵,準備抓走不謹慎的幼崽飽餐一頓。

     赤水水聽見自己酸澀而艱難地回答道:“也許……會的。”

     其實就連赤水水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心底的答案,他從不曾將任何人的地位放於狐族之上,也絕不會讓自己陷入這樣兩難的境地裡。只是他同樣清楚,這樣的回答不過是期望春歌與滄玉之間能有緩和的地步,倘若真能原諒,也絕非一言半語所能輕而易舉消磨的。

     滄玉莞爾一笑,他很平靜地說道:“那你原諒她了。”

     起初赤水水並不明白這是什麼意思,他困惑地看著滄玉,很快就反應了過來,於是他沉悶地撿起地上一根枯枝撥了撥泥土,慢悠悠道:“我不喜歡不高興的事情,這件事是你跟春歌鬧得,我就不插手了。臭小子怎麼樣,還跑得動吧?”

     “死不了,還能喘氣。”滄玉輕輕拍了拍膝頭的玄解,低聲道,“你既然醒了,怎麼不起來。”

     玄解掀開眼皮,沉悶道:“我餓了。”

     他跟滄玉不同,並不生任何人的氣,只是懶得理會而已。

     赤水水跟他們倆分開的模樣都很熟,但是偏偏兩個大妖在一起的樣子是最不熟的,忍不住一身惡寒,抖了抖雞皮疙瘩,不管是陷入情愛的玄解還是陷入情愛的滄玉,看起來都實在有些太恐怖了,他打個哆嗦道:“我走了。”

     玄解這才略有些吃驚地抬起頭來看他:“你還沒走啊。”

     赤水水的青筋忍不住跳了出來,齜牙咧嘴地勉強自己笑開顏來,一字一頓道:“是啊,看來你變小了之後眼神都不大好使了。是不是啊,小眼睛。”他有點想像很多年前那樣掐著玄解的後脖子往樹上提,這只沉默的幼崽曾如同精巧的工具,機械地按照指令完成做法,即便惹毛他無數次,他都不會生氣。

     誰會想到幾十年後,這只曾被以為是啞巴的幼崽竟然會有如此驚人的變化,他非但能夠開口說話,而且一開口,就是天崩地裂,山搖地動。

     大概這一切早就是註定的,誰都逃不過去,那些習以為常的每一日,並不是永遠持續下去的,而是等待著某個節點,發生截然不同的光景。

     臨走前,赤水水回頭說道:“這世間的選擇各有不同,春歌她身後是整個狐族,走得越遠,越是安穩,她所看到的黑暗就越多。這些事說不上多,你做過的也不少,今日伸手碰到了你喜歡的,往日也碰過人家心頭上的,只不過你能對她撒氣,人家縱然撒了也沒用。”

     “你想說什麼?”滄玉皺眉道。

     赤水水沉默片刻,搖搖頭道:“沒什麼,她還是做了這件事。我只是覺得好笑,你與她,正是因為感情才會如此憤怒,偏又因為這感情,要消磨這感情。”

     他最終道:“滄玉,你心軟了很多,可我們還是鐵石心腸著,實在對不住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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