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ascal走出對戰室時,整張臉都是黑的。
輸得太狼狽了。
賽後采訪,記者問出的問題都相當刁鑽。
“請問你對於這次失敗怎麼看?”
“聽說ER-WIT部門和總部簽了對賭協議,輸了這次預選賽,今年將不會有比賽機會,請問是真的嗎?”
“你們之前誇下海口一定戰勝A&S,現在沒有做到,打算怎麼會應粉絲的期待?”
“有沒有想過自己這次為什麼會輸?是因為訓練時長不夠嗎?”
“之前Rascal說過針對A&S制定了三套計劃,可是今天一點也沒有發揮出來,請問原先制定的是哪些計劃呢?”
“我想問一下Rascal,之前在微博說出那些話時是什麼心態?現在又打算怎麼解決?”
問題一個接一個,記者們恨不得把話筒懟到最前面,ER一句話也答不出。一隊五人坐在采訪桌前面面相覷,周圍一片記者高舉相機拍照,閃光燈極其刺眼。
電競始終是憑成績說話的行業,能贏,不管什麼手段都會有人鼓吹,但若是輸,這些原本鼓吹的人就會瞬間調轉角色,吹得越多,罵得越狠。
這場比賽之後,ER戰隊網絡風評驟降,一片罵聲。而將罵聲推向高.潮的是某天晚上論壇裡忽然出現的一篇帖子。
有個匿名ID接連發出一系列數據,列舉ER戰隊自出道以來帶節奏網爆對手的事實。
這一惡劣行徑從幾年前就已經開始,SAT算好的,起碼扛過了一輪又一輪的網絡暴力,還有很多小戰隊扛不住這無妄之災,因此而直接解散。
ER戰隊帶節奏網暴這件事一早就有不少網友討論過,但沒證據,即使有人提也會被腦殘粉們壓下去,討論度不成氣候公關壓下去也容易,之前沒造成太大影響。
現在,這條帖子直接上了實錘,IP,登錄記錄,發言與發言之間的間隔,甚至由此扒出現在圈內兩個粉絲數量龐大的營銷號居然都是ER俱樂部養的號,專門負責不動聲色的帶節奏。
真情實感追戰隊,追比賽,卻被人當刀使,粉絲們瞬間怒了。
以這條帖子為伊始,又有人接連發出Rascal個人黑料——PUA女性粉絲。
發帖者聲稱自己就是被PUA的女生之一,連同另外幾個受害女生整理出一系列實錘,聊天記錄,消費記錄,語音,包括視頻,證據確鑿,邏輯嚴密。
女生聲淚俱下的音頻讓這件事徹底出了圈。
至此,Rascal本來就已經塌了一般的人設徹底崩了。
娛樂至死年代,有人想用引導網絡風向佔據輿論高地,必會因此受到反噬。
ER一直在當縮頭烏龜,事情敗露不回應不道歉不出現,直到PUA事件出圈,ER才終於想要平息,先是說女生造謠,直接放一張律師函,接著趁勢ER戰隊比賽精彩畫面剪輯,以無比沉痛的姿態告訴大眾,帶領ER走向勝利的隊長Rascal要退役了。
他們本想以此賣一波情懷,然而他們沒想到,妹子們放出的只是第一波證據,見ER如此回應,直接甩視頻,頭,臉,聲音,就是Rascal本人。
視頻一發,ER戰隊評論區瞬間被攻陷,原本賣情懷的剪輯變成一片戰場,幾乎是一邊倒的在罵。
【退啊,渣男你還想怎麼賣情懷?】
【什麼叫帶領ER走向勝利?是把別的對手都罵走吧?】
【我這才發現我以前也被ER當過刀子使?】
【滾,在這博什麼眼球,ER滾出電競圈!!】
【把圈子裡搞這麼烏煙瘴氣,現在還敢放以前的視頻?】
【被你們帶節奏罵崩潰的對手同意了麼?現在還繼續吃人血饅頭啊??】
Rascal退役直播間也被一片謾罵聲淹沒,房管根本來不及刪除禁言。
退役儀式搞得草率收場,Rascal在一片罵聲之中狼狽的結束電競生涯。
鬧成這樣,ER只能棄車保帥,更換經理人,宣布ER戰隊下一任隊長,並承諾會給粉絲們一個不一樣的ER。
即便如此,表態和公關還是來得太晚,錯過最佳時機,處理方式又普通,根本改變不了公眾對於ER戰隊的印象,有之前的黑歷史,不論ER用什麼方法洗白也沒用。不僅如此,網友甚至用更加嚴苛的目光審判ER戰隊的每一場比賽,但凡賽場上有一絲錯處都會被黑粉扒出來群嘲。
嘲諷像滾雪球,越來越多,越來越大,ER戰隊其余隊員心態直接崩了,每一場比賽都像上班打卡,熬過賽場上的一個多小時,兢兢業業不敢失誤,不求無功但求無過。
贏不了,輸不起,沒成績。
這樣的隊伍注定走向末路。
此時此刻的江尋星並未想過後來ER戰隊還會發生那麼多事。
他正獨自一人呆在戰隊的休息室之中。
其他人去參加賽後采訪,江尋星不想去,向晚同意了,告訴他可以再休息一會。
外設包放在沙發上,剛剛結束比賽太激動了,裡懷他們把電競椅踢得亂七八糟,堆在休息室正中,很亂。
江尋星一一將電競椅放好,挑了個位置,調整好腰墊的高度。
他想了很多。
想到Rascal走下台時震驚又憤怒的眼神。
想到被他耿耿於懷的那局比賽。
想到向晚,想到A&S,想到SAT。
想到司空。
心臟狠狠抽動。
有人說過,當你喜歡的人離開世界,心臟就會成為永遠屬於他的墓碑,心會永遠空下去,永遠刻滿和那個人經歷過的所有回憶,忘不掉,抹不平。
江尋星也以為是這樣,所以他一直不敢答應向晚。
他擔心自己走不出,會不自覺將向晚當成司空的影子。
他不想這樣。
江尋星向後仰,椅背隨他的動作也往後彎了些。
手機在震。
江尋星又收到姑娘發來的私信,好幾條,大概由於網絡原因,現在才一下子跳出來。
-Pluto,剛剛的比賽太精彩了,A&S每個人都好帥啊啊。
-以前我不理解我男人為什麼老追比賽,現在懂了。
-我好像找到了一點熱血,我說不出來這是種什麼感覺,但是看起來很不錯。
-坐我旁邊的那兩個男生,最後叫得差點沒跪下去。
-然後啊,我就想起他了。
-他以前也這樣,在電腦前看比賽能叫到抽搐,還給我發宿舍視頻,大學男生宿舍,全在喊xx牛逼。
-真快樂。
-然後的然後啊,我就又想起以前他說過,感到迷茫的時候,要麼靜一靜,想清楚,要麼就一直一直走下去,總能發現不一樣的地方。
-現在想想好像沒那麼難。
-有人能從絕望中找到破土而出的希望,有人能從他人的囂張中找到寄托。
-謝謝你這段時間當我的樹洞。
-酷男孩。
江尋星看完消息,他發現姑娘改名了,原先是蔡文雞腿堡,也許是和男朋友的情侶名,就在剛剛,改成了Elpis。
厄爾庇斯,希望女神。
挺有意境。
江尋星起身,走向場館。
比賽結束,場館內部清空,觀眾都走了,只剩下姑娘一個人,她還在自己的座位上,像是在哭,不遠處的一位年輕工作人員在糾結該不該上前提醒這位姑娘。
江尋星拍拍工作人員肩膀,示意他先出去,這邊由他來解決,工作人員見是剛剛參加比賽的選手,心道原來是認識的,便沒多問,表示他就在門口,有需要隨時可以叫他。
江尋星點頭。
耳邊有腳步聲,有人逐漸靠近,姑娘以為是要來清場的工作人員,用力揉了揉眼楮,試圖把眼淚咽回去︰“不好意思,我馬上出去。”
“不急。”說話聲音很低,輕輕冷冷的,有人遞給她一張紙巾。
姑娘接過紙巾,這才看清她面前的人,眼楮很黑,表情很淡,酷男孩。
“哭完會好點麼?”江尋星問,他大概知道姑娘為什麼哭,沒從回憶的情緒中抽離出來,想哭很正常。
姑娘微鄂,完全沒想過Pluto會出現在他面前,片刻後,勉強露出一點笑容︰“嗯。”
江尋星在姑娘身邊的位置坐下,說︰“可以不笑,眼淚還沒乾。”
燈已經暗了,隻留幾盞照明,姑娘聽到這句話,恍然覺得心塌下去一塊,像是被擊中,哭得更厲害,眼淚完全止不住。
江尋星又遞給她幾張紙。
姑娘沒給工作人員添麻煩,哭過之後迅速調整好情緒,眼淚不掉了,就是鼻子和眼楮還是紅的。
江尋星又拿出個口罩,姑娘抽了抽鼻子,說了一聲“謝謝”,接過口罩戴上。
“走吧。”江尋星說。
工作人員已經把大門鎖了,只剩右側小門,緊急出口的燈亮著,挺幽森,姑娘糾結了一下,停下腳步看向身後高瘦的酷男孩。
“你……看到了?”她指的是自己發給江尋星的那些話。
江尋星“嗯”了一聲。
姑娘停頓片刻,不知道該說什麼︰“抱歉,給你添麻煩了。”
“沒有。”江尋星說,“以後也能把我當樹洞,只是大概還是不會回。好好的就行。”
和姑娘一起走到通道口,外麵粉絲太多,江尋星沒再繼續往前。
他知道姑娘的故事,卻不知道姑娘的名字,隻好叫她“雞腿堡”。
姑娘反應了半天才意識到江尋星是在叫她。
別人叫這稱呼或多或少都有點尷尬,江尋星面不改色,嗓音正經得像是真的有人叫“雞腿堡”這名,他說︰“安眠藥用來入睡,量聽醫生的,多的別吃。”
“心理問題會好的。”
“日子自己過,希望和寄托是自己給的。”
他能說的就這些,某些方面他和姑娘挺像,大概知道她想聽什麼,身為一個樹洞就做樹洞該做的事,聽就好,不要多干涉人家。說完江尋星沒多做停留,揮揮手走了。
賽後采訪已經結束,向晚發消息問江尋星在哪,江尋星讓他先回酒店,自己在外面逛一圈。
Q市路況比較復雜,橋上橋下的,從場館到酒店的路能有好幾條,他挑了一條繞最遠的。
走上天橋,通向的居然是個公園,橡膠路,這個點沒人,江尋星一人走在紅色小道上,風暖暖的從身邊經過,陽光晴好,天上雲被瓖上金邊。
江尋星回憶了下剛剛給姑娘講的話,覺得自己有點太裝逼。
日子自己過,希望和寄托是自己給的。
說得輕巧。
他花了很長時間去想通這件事。
關於過去,他有太多拋不下的東西。日子自己過的意思不是要忘記司空,要忘記過去的一切。
正如向晚所說,過去已經變成他的一部分。
他得承認司空會永遠在他心裡,作為過去,作為回憶,作為他的隊長,作為SAT每個人的隊長——這是事實,他不需要逼迫自己忘掉。
而他,是在走出對戰室的那刻才明白。
他是江尋星,但不是兩年前的江尋星。
回憶會停留,時間卻不會停留。
不論是他,帕米爾,Coco,大偉,還是高余,都在時間中不斷變化。
他曾留戀SAT,他喜歡過司空,他和司空吵過架。
司空說,在看到信的時候,就和好吧。
那就和好。
如果這是他們之間最好的結局,他就應該聽司空的話。
他應該與自己和解,與過去和解。
江城和C城,隔了一千七百八十六公裡。
以前的江尋星在C城,SAT戰隊,還在上高中。
現在的江尋星生活在江城,考上A大,加入A&S戰隊。
——喜歡向晚。
【你的人生我隻陪這一程。】
【此刻,我原路返回,你遠走高飛。】
江尋星想快點回酒店。
又是一陣風吹過,吹動葉片踫撞,沙沙作響,灑下一地斑駁。
【江尋星,向前走,別回頭。】
風像一隻手,輕輕在他後背一推,他他越走越快,越走越快,在某一刻跑了起來。
酒店離場館不遠,開車只要十分鐘,江尋星即使一路小跑,用的時間還是久,回來時向晚已經到了,裡懷西柚紅柚去樓下飯店打包一會的晚飯。
向晚開的門,看見江尋星手撐膝蓋,正在平復呼吸,額角掛了幾顆汗珠。
“怎麼跑回來的?”
向晚想去抽兩張紙巾,卻驟然被江尋星拉住手臂,抵在門後。
一張滾燙的唇,混著雜亂無章的呼吸壓了過來。
這個吻來得太突然,向晚還沒來得及反應,更無暇細思親吻的含義,只能拚盡全力在令人無法平復的觸感中找到自己的呼吸。
他拉開江尋星的肩,終止這個突如其來的吻,擔憂道︰“尋尋,你怎麼了?”
江尋星的胸口起伏,還在微微喘氣,心跳得很快。
他低下頭。
他比向晚矮些,低頭時額心抵著向晚肩膀,然後又蹭了蹭。
保持這個姿勢,江尋星說︰“我喜歡過隊長。”
向晚輕撫他後背︰“嗯,我知道。”
江尋星又問︰“你不介意麼?”
向晚手上動作頓了頓,應該是想了一會,緩緩道︰“說不介意是假的。”
“但我覺得,人和人之間吧,從來都不是誰佔有誰或是誰擠走誰的關系。”
“就像我有以前的隊友,現在也會和他們保持聯系,而你們身為我現在的隊友,會讓我和他們斷交嗎?”
“換個角度也一樣的。”
“我介意的不是你和他之間過去怎樣,你是不是喜歡過他,是現在怎樣,未來怎樣。”
“我佔有欲還是強的,認識你晚了我很後悔,但我希望現在和往後,你的身邊都只有我。”
向晚說話時是帶笑的,眼神柔和,聲音也柔和。
江尋星靠著他的肩,垂眸看見的是一個毛茸茸的腦袋。
他想起賽場上的江尋星,聚光燈下的少年脖頸修長白皙,眼楮裡被燈光映上一層細碎的光。
江尋星。
他在心裡默念這個名字。
向晚輕輕搭上江尋星的後頸,指尖在凸起的脊椎骨上摩挲︰“回憶留下來,其他我幫你填滿。”
作者有話要說︰
ps.你的人生我隻陪這一程。此刻,我原路返回,你遠走高飛。引用網絡,出處不詳,侵刪。前面說過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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