鈴蘿醒來時雨還在下,她揉了揉眼睛,坐起身望著雨幕發呆。
越是想見他,越是不敢面對。
鈴蘿完全沒想到她竟然有害怕越良澤見到她生氣失望的一天。
明明她入魔前一刻還跟他承諾出魔巢再陪他玩,笑著逗他我不在你該怎麽辦,沒想到自己挖坑自己跳,真到了這麽一天,她才意識到自己有多麽過分。
前世不知道越良澤的心意,也不知道他那麽討厭魔。
如今什麽都知曉,才意識到對越良澤來說繼續愛著她有多麽殘忍。
鈴蘿曲著身子抱著膝蓋嘀咕:“魔真討厭。”
黑色的小靈魔們跟天照山的靈們打打鬧鬧,白色的藍色的小螢火從地底升起又消散,鈴蘿能順利佔領天照山,是因為這裡曾是她母族的發源地,也因為她體內的人界靈脈。
等到暴雨停歇,鈴蘿才下山去天照山外圍。
猶記得她有半個徒弟在外圍山邊種花養老。
這會剛過午時,但因為接連暴雨,天色一直陰沉,厚重的烏雲層掩蓋天光,活像是要入夜般。
院裡的藤架滴著水,一位穿著灰衣的老者正在屋簷下拿篾條編著竹背簍,腳邊放著許多工具,灰背白底的毛絲鼠抱著根胡蘿卜在旁邊咯吱咯吱。
忽然一隻小白狐從虛空中躥出直奔毛絲鼠追去,毛絲鼠嚇得滿地逃竄,老者起先看得樂呵,見那毛絲鼠勢微後,才叫道:“阿寶,快來救救小寶啊。”
在屋裡打掃的慕須京推開窗朝外一看,就見渾身雪白的狐狸一爪子將他心愛的毛絲鼠按在地上嗚嗚亂叫,白狐卻坐姿優雅又傲慢地看著他。
慕須京:“……”
這再熟悉不過的狐狸預示著他的好日子到頭了。
慕須京放下手中雞毛撣子,直接翻窗出來朝白狐走去。
他低聲跟白狐說:“放過它吧。”
毛絲鼠這才得以喘息,自由後抱著慕須京的褲腿瑟瑟發抖。
慕須京俯身將毛絲鼠抱起,跟著白狐朝外走去。
“我的花在哪?”鈴蘿問。
慕須京給她指了個方向,帶她去花棚看。
盆裡的小花苗早已抽枝發芽結花苞,過些日子就要開了。
鈴蘿記得它們是很漂亮的花。
她很喜歡,越良澤每天清晨都會折一枝放在她屋裡。
小白狐伸出爪子摸了摸細嫩的花葉,繞著花棚轉來轉去。
慕須京在旁觀察著,問她:“你來這他知道嗎?”
鈴蘿:“不知道。”
慕須京又說:“前些天他發飛雲聽問我有沒有見過你,我才知道你入魔了。”
鈴蘿入魔一事他並不是很驚訝,不管鈴蘿是入魔還是飛升他都不覺得奇怪,就是認為這人能做到而已。
“怕啦?”鈴蘿哼笑聲。
慕須京搖頭,蹲下將被狐狸爪子壓倒的花花草草扶起來,斟酌詞句:“他很著急,到處找你。”
鈴蘿搖著尾巴看他。
慕須京不動聲色道:“你不去找他嗎?”
小白狐抬高下巴:“我當然要找他,但我還有些事要做。”
“把我的花照顧好,過些日子我來取。”
慕須京看著小白狐轉身離開,他問:“你去哪?”
鈴蘿說:“去天極。”
慕須京摸了摸受驚嚇的毛絲鼠,確定鈴蘿離開後,立馬拿出月聽給越良澤發消息,告知他鈴蘿去天極了。
被師哥帶回聖劍宗關起來的越良澤看見慕須京的消息後眼中浮現一層陰霾。
她寧願去見慕須京也不來找我是嗎?
原本跪坐在石室裡靜心的越良澤拿著劍起身,被守在門口的大師哥攔住:“幹什麽?回去跪好。”
越良澤抿唇,低聲道:“師哥,我要去找她。”
“不止你在找她,你另外兩個師哥,各大仙門都在找她。”大師哥不為所動,“至於你,先把你自己體內的魔除了再說。”
越良澤保證道:“我不會入魔。”
“說得好聽,看看現在連魔氣都控制不住的人是誰?”大師哥眼神示意他低頭,越良澤拿劍的手間有黑氣縈繞。
“她要去天極是吧?”大師哥靠在門前又道,“那鬼地方你還敢回去?”
越良澤靜心,將向外擴散的魔氣控制住。
“也許以前的我還會害怕,但現在已經不怕了。”越良澤低聲說,“無論如何,我都要去找她。”
大師哥挑眉看他:“你要跟我動手?”
越良澤垂著頭,聲音很輕:“師哥,我求你。”
大師哥:“……”
聖劍宗的首徒最受不了的就是他家小師弟示弱。
越良澤順利離開聖劍宗,去往東島天極。
當怪慈仙首來石室看他的小徒弟時,發現只有大徒弟在這。
“你師弟呢?”怪慈問。
大師哥:“走了。”
怪慈納悶:“我不是讓你看著他嗎?他能從你眼皮子底下逃出去?”
大師哥說:“他都求我了。”
怪慈:“……”
東島天極近日正處於風暴中心,殺南山雪河掌門入魔的弟子,正是今年奪得金鸞池宴大會魁首,修界尊者叄息真君的小徒弟。
這位橫空出世的新二十六魔與南山雪河風家的恩怨糾葛也是讓眾人熱議不息。
鈴蘿自魔巢離去後再無音訊,可之前稍作停息的萬魔又開始大規模禍亂人間,魔王們借著二十六魔的死霧門肆意轉送地點,防不勝防。
人們對二十六魔的憎恨逐日增加。
從前對鈴蘿的誇讚,都變成了唾棄與侮辱,將死去親朋好友的仇恨轉移到魔身上,喊著勢不兩立,而許多人都喊著曾在某地某時看見鈴蘿肆意人間又借死霧門離去,莫須有的罪名和仇恨都扣到了她身上。
鈴蘿在去天極的路上混入人間裡聽了片刻就嫌棄離去。
一群沒腦子的蠢貨。
歲霧附和著,又問她:“天道說的那個人究竟是誰?”
“總會知道的。”鈴蘿抬手點開死霧門,“現在我們去見見老熟人。”
就算是死霧門,進東島天極也會引起騷亂被發現,但東島天極有一個漏洞,那就是限制靈力的娑婆界。
黑線在虛空展開,鈴蘿拎著瓶棠花酒從中走出,看見熟悉的萬丈高牆與隔間,鐵鏈自上而下,一條條墜著,冰冷怪異。
夜裡星光漫天,風聲從峽口吹來,嗚咽著似鬼哭狼嚎。
鈴蘿立於虛空中,看著山壁隔間裡的被鐵鏈束縛著男人,俯身將酒瓶從縫隙裡遞進去。
盤腿而坐的清舜挑眉看她:“喲,一段時間不見,你就變了個樣。”
越良澤離開天極後的幾年裡,鈴蘿偶爾會來娑婆界看清舜,彼此很是熟悉,她每次都想從清舜這得知越良澤有關的事,清舜總是吊著她不肯說。
“不用羨慕,很快你也會變得跟我一樣。”鈴蘿屈指輕彈鐵欄,輕而易舉地將上邊禁製破掉。
清舜舌尖輕舔虎牙,眼裡一抹暗色紅光若隱若現。
這禁製其實不是很厲害,但他依舊破不開。
雖然不厲害,卻必須是從外才能破,被困在裡面的清舜只能等著旁人來破除。
數十年的時間,他等到了。
清舜伸手拿過酒瓶,揭開封蓋道:“這次你想聽什麽?”
鈴蘿微抬下頷:“不用你說,他已經會自己講給我聽了。”
清舜眯著眼:“最後給你次機會,我知道一些他永遠也不會主動告訴你的事。”
鈴蘿狐疑看他,這家夥跟他的關系有那麽好嗎?
清舜仰頭喝了一口棠花酒,搖了搖酒瓶道:“天極三美之一,沒想到有生之年還能喝到。”
鈴蘿一手搭在腰間佩劍,靜候下文。
清舜將手伸出,示意她把手上鐵鏈斬開,淡聲道:“我師父曾有一位師妹,複姓。”
鈴蘿握劍的手微頓。
“這師妹作為劍修天賦極高,我師父常說,若不是她選擇嫁給一個散修,二掌門的位置或許是她的。”清舜語氣不急不緩地道,“師妹早年除魔,於人間化名行俠仗義,得罪許多人,也得罪許多魔。”
“在她產下一子後,與一隻魔同歸於盡。”
“大家都以為她死了,可後來才發現,人雖然死了,那隻魔卻沒有,甚至借著她的軀殼重回人間。那時候誰都沒發現有何不對,師父以為師妹回來了,還帶著她的孩子,便讓她在天極住下。”
“可這魔恨透了師妹,借著孩子娘親的軀殼獲取信任後,整天以魔喂養師妹的孩子。”
那些旁人眼中的美味佳肴,在孩子眼中卻是猙獰的臉和殘肢。
女人端著碗,拿著湯杓,微笑著湊近他,親手喂他吃下。
“別人吃飯長大,這孩子卻吃魔長大。”清舜冷冷地笑著,“後來那名散修找上門來,終於揭穿了這魔的身份,又與這魔同歸於盡。”
“天極掌門因自己被一隻魔欺騙耍得團團轉很是惱怒,封鎖消息,又對一個被魔飼養,渾身魔息的孩子厭惡不已,卻說看在同門之後的份上任他自生自滅。”
清舜喝完最後一口棠花酒道:“都是些偽善者。”
鈴蘿握緊了歲霧,指尖微微泛白。
越良澤說過,他父親是除魔死的,還說沒見過母親。
也許在他看來,那只是頂著母親軀殼的魔。
難怪他討厭魔,又隻吃自己經手的食物,因為曾有過如此不堪又痛苦的經歷。
清舜瞧著鈴蘿殺氣肆意的面龐挑眉:“你看,這些事他一輩子都不會主動跟你說。”
他饒有趣味地打量著鈴蘿:“當年我本來要帶他走的,結果被關在了這。”
鈴蘿拔劍將他身上鐵鏈斬斷,冷臉道:“你師父至今還在明心祠關著不出來。”
清舜眯著眼,從隔間裡走出,一腳踏入虛空,再睜眼時,眸光已是暗紅一片。
他活動著肩背脖頸,發出哢噠的聲響,迎著漫天星光落地,從娑婆界不避不躲,一路殺去明心祠。
天極靈鳥亂飛,刺耳的警告傳信聲響徹內外門。
原本在戒律堂談事的穆橫天等人瞧見山裡衝天的魔息與火光,頓時沉下心去,而雲守息以為是他那小徒弟殺進來了,起身離去。
鈴蘿看著天極大亂,卻與人群去了相反的方向。
清舜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而她要去的是青石坊。鈴蘿相信清舜能給她足夠的時間,因為這位二十六魔出世後,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弑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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