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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已深,天色越來越黑了。
寒風吹得火盆裡的火光搖曳,也吹得路邊等待的人們打了個寒顫。老嫗跺了跺腳取暖,雙手合十向四方拜了拜,周圍的鄰居跟她一樣動作。
等火盆裡的火徹底熄滅,冒著寒風等在路邊的人們這才放下心結伴回家。電視裡天天強調,他們現在可很有防火意識滴嘞。
接著圍在火盆周圍領錢的鬼民們也各自散了。他們中有的懷著錢不撿白不撿的心理,有的只是單純把這當做旅遊項目之一,不管怎麽說,總歸是賓主盡歡。
除了路邊被踩在地上的鬼。
“喂,路祭都結束了,可以把我放了吧!”說話的小男鬼外表年紀只有十歲出頭,唇紅齒白,說話時嘴巴高高撅起,不看他四肢貼地的狼狽狀態的話倒是可以稱上一句可愛。
許朝晞數完手裡的錢——總共123張,也就是123塊,聞言沒好氣地瞥一眼地上的小孩:“誰讓你搶錢的?”
因為你當時看起來笑得傻兮兮的,一看就很好搶。
不過這話小男鬼不敢說,他怕身上的男鬼弄他。不知道為什麽,他總對踩著他的男鬼有種發自內心的恐懼,這種恐懼讓他生不起反抗的心思。
不然他王二牛怎麽會一動不動地認鬼欺負?真是見鬼了!
他憋屈地認錯:“對不起大哥哥,我錯了,我不該搶你的錢,我就是太餓了想用錢去跟其他鬼換吃的嗚嗚嗚……”
“你們一看就是下面來的有錢鬼,我就不一樣了,我在上面無依無靠,年節也沒人燒紙,還要被其他大鬼欺負……”邊說邊抽抽噎噎地哭,那叫一個淒慘。
許朝晞有點不忍,把冥幣揣進哥哥褲兜後順勢抱住男鬼胳膊,探頭問地上的小男鬼:“你不是冥界出來的?”
“不是,不知道怎麽回事,當初死了之後沒有勾魂使者來接我,”小男鬼說,試探著想要爬起來,結果背上的腳踩得更用力了,他立刻啊地放聲大哭,“我慘啊,我太慘了嗚嗚嗚!”
“哥哥?”許朝晞抬頭喊了聲,晃晃男鬼胳膊。要不隨便教訓教訓就算了吧,看著還是個小孩子,死後沒有家長看管難免學壞。
小男鬼斜著眼睛偷瞄。
裴霽歎氣:“年年知道他死了多久了嗎?”
小男鬼大聲:“嗚嗚嗚嗚我剛死沒兩年!”
裴霽:“至少50年。”
許朝晞:“???”
50年?算上生前的年紀都能當他爺爺了,這鬼還跟他裝可憐賣萌,叫他大哥哥?!
無恥!
不要老臉!
揉揉許朝晞的頭髮安慰被氣壞了的小鬼,裴霽垂下視線對地上的老鬼道:“既然你覺得當初是勾魂使者沒有接你,這次便補上吧。”
當時老鬼抓住後許朝晞重新回去撿錢,裴霽便用手機通知了黑白無常。
聞言老鬼頓時慌了,尤其當看見兩個熟悉的身穿黑白二色服飾的鬼差出現在他面前,他更是驚慌。
但他跑不了,兩條鎖鏈很快纏繞著將他捆緊,白無常拉拉鎖鏈另一端對他冷笑:“王二牛,你再跑啊!”
老鬼王二牛:你敢放我就敢跑!陽世生活有滋有味為什麽要去冷冰冰的冥界?!
顯然,這位王二牛並不知道冥界生活同樣可以多姿多彩。
黑白無常每天工作量很多,對於亡魂難免有顧不上的時候。那些亡魂度過蒙昧期恢復了生前的記憶和意識,有些會主動找到鬼差讓他們帶下冥界,有些卻會避之不及。
王二牛就是後者,在他滯留陽世50多年的時光中他已經逃過鬼差很多次了。
黑白無常抓鬼時裴霽牽著許朝晞站遠了些。
站在路邊,許朝晞好奇地打量兩位無常的穿著,說:“這兩位黑白無常的打扮跟我之前在人間道上見過的不一樣。”
衣服倒是同款,不過人間道上的無常沒戴帽子,這兩個戴了。帽子上分別寫著:一見生財、天下太平。
與他從書中了解到的黑白無常的標志一模一樣。
難道這兩位就是真正的黑白無常?之前他見的只是他們手下的小嘍囉?
就在許朝晞胡思亂想時,手提鏈條的黑白無常忽然抬手朝著他們的方向鞠了一躬,接著才提著鬼消失。
許朝晞驚訝後有點疑惑:“他們為什麽要鞠躬?”
裴霽:“或許是因為我提供了逃逸亡魂的消息。”
許朝晞不意外他們遇到的老鬼是逃逸,聽方才白無常說的話就知道了,那老鬼分明就是死後逃脫了黑白無常的接引才會至今還在陽間徘徊!
也是因為沒去冥界,才會遊蕩了50多年還是一副小孩模樣。
但是他對男鬼的話持懷疑態度:“哥哥騙我,黑白無神可是有神職的,除非是哥哥地位比他們更高!”
他微微眯起眼睛凝視男鬼,一副你休想騙我的小表情。
裴霽笑著捏了捏他的鼻尖,柔聲說:“是啊,哥哥升職了,職位比他們高那麽一些。”他有些時候會希望許朝晞能猜出他的身份,可理智又告訴他現在還不是時候。
加班果然是有回報的嘛!許朝晞驚喜:“哥哥升職啦!有神職嗎?做什麽的呀?”
裴霽:“有神職,具體做什麽年年可以猜一猜。”
沒關系,他們還有很長時間,慢慢來吧。
時間不早,寒衣節這天馬上就要過去了,男鬼牽著小鬼轉身返回蘇南市的城隍廟。兩鬼身體在夜色中越來越淡,直至消失。
只有一點話音散在空中。
“提示一下嘛哥哥……”
“事情雜,接觸的鬼神比較多……”
“噫,難道是秘書?改製後秘書也有神職了呀……”
……
三鬼在城隍廟匯合,再次通過城隍像回到冥界木屋的小院。
他們時間趕得緊,再過幾分鍾馬上就要到16號了。天空中陽世的投影愈發暗淡模糊,像隔著一層水面,直至時間跨到16號後徹底恢復成往日沉寂。
許朝晞收回目光問越白:“之前沒來得及問,你那邊情況怎麽樣?順利吧?”
越白摸摸腦殼,說:“挺順利的,沒碰上道士。”
許朝晞無語:“……誰問碰沒碰見道士,問的是你公婆。”
“……什麽公婆!說話別圖省事兒,是外公外婆,”越白糾正道,“身體健康,就是老了許多。”
他跟著兩鬼進屋在客廳坐下,說:“不過我現在也看開了,大不了就是一死,死後還能在冥界重聚。”
許朝晞跟他有相同的感受。知道冥界的存在後,對死亡反而看開了許多。
他和裴霽坐在沙發上,越白趴在桌上下巴抵著手背問他:“你呢?該不會在幸福之家待了一天?”
許朝晞:“當然沒有了,我和哥哥去看路祭了哦,還有錢~”他翹著嘴角得意洋洋,說著從男鬼褲兜裡掏啊掏啊,掏出一疊冥幣。
越白瞪大眼:“我好酸!之前在網上搜說有路祭,我還特地在蘇南市找了一圈,結果連根毛都沒找到!”
但是找到了他喜歡的女明星,女明星正在跟她的秘密男友在家裡約會,於是這個意外之喜好像也沒那麽“喜”了。
許朝晞告訴越白那地方不在蘇南市,沒找到不是因為他黑,越白這才好受了點。
許朝晞大方地保證:“下次帶你一起去!”
在客廳坐了會兒後越白便揚揚手告別,回了自己家,許朝晞和裴霽簡單洗漱後也徑直去休息。
對鬼來說一天一夜不睡其實並不累,但生活要有儀式感,於是許朝晞放心地抱著男鬼睡了個昏天黑地。
寒衣節之後大家就要恢復正常上班了,許朝晞以為裴霽會再次忙碌起來,畢竟裴霽之前就挺忙的,尤其現在還升職了。
然而意外的是男鬼好像沒有他想象中忙。每天準時準點下班不說,有時候還能早退回來幫他種田。
對此裴霽的解釋是:“升職了,分了些工作給其他時間很閑的下屬。”比如楚江王。
楚江王,慘!
許朝晞自然喜聞樂見,他樂得天天跟哥哥待在一起。
這天下午,他巡視完自己的地盤——菜園、果園、淚果地、引夢花地和池塘,池塘的淤泥已經有些乾燥了,正是適合播種的時候。
許朝晞興衝衝地回家,打算趁時間還早把荷花種了。
碰巧男鬼早退在家,他輕快地開口邀請:“哥哥,一起去種荷花嗎?”
桌前,裴霽抿了口水後放下水杯,轉頭對許朝晞頷首:“好。”
要去種荷花,他繼續穿身上的正裝就不合適了。在小鬼的圍觀下男鬼換上耐髒的衣褲,途中還被調皮的小鬼摸了兩把腹肌吃豆腐。
換完衣服裴霽便抓住那隻作亂的手放到唇邊親了親:“別鬧。”
隨後兩鬼到樓下工具房換防水靴,許朝晞動了動穿著涼拖鞋的腳丫子,說:“我就不換了,待會兒光腳下去。”
“不行,”男鬼沉聲道,按著不聽話的小鬼硬是把防水靴換上,“水底可能有尖利的東西。”比如破碎的貝殼、螺殼等。
許朝晞抿著嘴巴老大不樂意,實際眼裡美得不行,哥哥微斂眉梢關心他的樣子真帥~
做完所有準備工作兩鬼手牽手出門,裴霽另外提著裝種子的水桶,不像要去種荷花,倒像是約會。
水桶裡蓮子每日換水用清水浸泡,沒泡滿半個月,如今已長出了嫩芽。
撿起種子,將嫩芽對準天空一個個按進略微乾燥的淤泥裡,中間留出足夠的空隙。池塘不大,二、三十個平方的面積他們很快就種完了。
過後許朝晞用空出來的水桶走幾步去小溪提了半桶水,回來後沿著池塘邊沿小心把水往裡傾倒,清澈的溪水在池塘鋪開,很快沉入乾燥的泥地裡。
許朝晞起身拍了拍手,笑著對男鬼說:“好了!幾個月之後我們就可以看荷花啦~”
白皙乾淨的臉上全是他自己隨手糊的塘泥,甚至連頭髮上都有。
“小花貓。”男鬼低笑,一邊用手撚去他頭上、臉上的泥。
笑嘻嘻的小鬼一把將男鬼抱住,臉在他身上蹭來蹭去,蹭得裴霽胸前都是泥印子。
“哥哥,我們待會兒去鎮上把給院長奶奶托夢的事預約了吧,”回到木屋換上乾淨衣服的許朝晞道,“然後晚飯順便在鎮上吃。”
裴霽沒意見:“好。”
兩鬼修整後出門,途中路經鍾叔家。
以往低調的農家小院這天下午熱鬧非常,大門敞開,鬼進鬼出,是熱心的大媽大嬸們在張羅著布置新房。到處貼上了紅喜字,掛上了紅燈籠。
許朝晞恍然想起:鍾叔馬上要結婚了。
再想自己,老夫老夫的哥哥卻連口肉都不給他吃!最近不加班了也不給吃,生氣~
甲魚湯不管用,看來得喝鹿鞭湯!
作者有話要說: 八更,留2分評領紅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