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國師

　　計蒙想了想，還是蹲在輪椅前，勸說道：“積石是真心疼愛你的。”

　　藺陽鋒默然。

　　他當然知道，可“疼愛”這倆字太紮心了。

　　計蒙歎口氣：“現在人類都說平時不孝順，失去會後悔，你這麼多年吃了很多苦，積石一心想要補償你，希望你不要……”

　　他有心想勸這蛋別棄積石而去，可想想他自己是天生的神明，從來沒在外面摸爬滾打過，而這蛋呢？本來是天生的瑞獸，本來孕育出來應該是鳳凰、青鸞、重明鳥一類，結果在蛋殼時被那麼強的怨氣污染，就不得不改變屬性，變成了現在這種凶性無比的東西，偏偏本來的體質在那，只能吃最純淨的靈氣——要不是恰好遇見能滋養他的積石，還恰好被積石見而喜愛，肯定會因為改造失敗沒了命——當然，這蛋獨自長大，也不知道餓了多少年，只區區這麼點時間餵養，不願意認積石做乾爹也是可以理解的，如果他再多勸幾句的話，用人類的話來說，大概就叫站著說話不腰疼吧。

　　唉，真希望這蛋和積石早點去除隔閡。

　　藺陽鋒見計蒙說話說一半，也沒什麼興趣追問下面的，只繼續沉默著。

　　兩人之間，氣氛不太好。

　　至少，藺陽鋒單方面不想再聽計蒙的“孝順”論了。

　　沒多久，大概是這回顏楨超常發揮了，居然只花了十來分鐘就把菜做好，廚房那邊飄出來濃郁的香氣，幾乎叫人垂涎三尺。

　　計蒙感慨道：“從來不知道積石還會做飯。”

　　藺陽鋒一怔：“以前沒做過嗎？”

　　計蒙斬釘截鐵地說：“沒有。”

　　積石一座山對吃食沒興趣的，每次他們聚會也只單看著，大家都吃人類供奉的東西。再說就算積石願意做，以前哪有現在五花八門的手段？肯定是積石這次醒了以後學的。

　　藺陽鋒的表情，肉眼可見的好看了許多。

　　也是這時候，顏楨匆匆一手端一盤菜，從廚房裏走了出來。

　　他看看方振邦，問：“餐桌在哪呢？”

　　方振邦哪敢耽擱？是一躍而起，立馬朝指指那個側間：“餐廳就在那！”

　　顏楨點點頭，又朝藺陽鋒看去，眼裏帶著期盼：“阿贇，過來吃飯？”

　　藺陽鋒心情好了很多，轉動輪椅，滑向餐廳：“好。”他猶豫了一下，還是說道，“辛苦你了。”

　　顏楨立馬笑開，眉眼間是化不開的喜悅：“不辛苦！”

　　藺陽鋒跟顏楨越來越近，他自己也不知道，在他的眼裏也帶上了笑意。

　　•

　　顏楨的動作很快，沒到一分鐘，所有的菜都上了桌。

　　清蒸刀魚、涼拌豬尾、水煮魚片、幹煸蛇段、紅燒雞翅、鯥魚火鍋、麻辣刀魚頭、白（艸咎）汁燉魚丸……好一個全魚宴，還有五彩米蒸飯，各類靈果榨出大杯鮮果汁，以及狌狌釀制的甘醇酒水，香氣撲鼻，讓人食指大動。

　　方振邦咽了口口水，他其實真挺想嘗嘗顏大師的手藝的，可他不敢說。

　　計蒙也挺想吃，他還不知道老山的手藝怎麼樣呢。

　　顏楨先帶藺陽鋒坐在餐桌前，再想了想，小聲對他說：“請計蒙和方副隊也一起吃好不好？”

　　藺陽鋒：“如果我不呢？”

　　顏楨眨眨眼：“不就不呀，我為你學的手藝。”

　　蛋崽缺靈氣他才好好做飯補償的，才不會特意給別人做的。

　　直球。

　　藺陽鋒只覺得心臟被猛地撞了一下，張了張口：“……讓他們一起吃吧。”

　　顏楨興高采烈：“好呀。”

　　然後，他就沖計蒙和方振邦招招手。

　　方振邦受寵若驚。

　　計蒙也很詫異，但是又很高興。積石總是很小氣的，可他養的蛋是個好孩子。瑞獸就是瑞獸，即使被污染了，也還是很好很好的。

　　想到這，他偶爾看看藺陽鋒，眼神很慈祥。

　　藺陽鋒：“……”

　　別他媽這麼看著他。

　　突然後悔讓這玩意一起吃了。

　　•

　　一頓飯大家還是吃得很順利的，顏楨雖然還是只是看著，但動作相當殷勤，比如時不時給他家蛋崽倒晚湯啦，時不時用乾淨的筷子給人夾菜啦，再比如偶爾推薦哪個菜他花的心思更多啦……可以說吃飯好幾人，就沒人比他更忙了。

　　要是平常，藺陽鋒倒是沒什麼感覺，但是現在就不同，他居然會為了顏楨對他的特殊待遇而感到有一點高興。

　　雖然，他覺得只有一點。

　　平靜地吃完飯後，方振邦一見顏楨和藺陽鋒還沒有離開的意思，就順理成章地提出告辭了。倒不是他不想在這多聽點隱秘消息，只是聽了以後未必有什麼用處，反而他這麼大個外人杵在這多少會令人不滿，還不如識趣點走了更好。

　　果然，方振邦走得很順利，只有狀況外的計蒙平和地目送他，而他另外的兩個老熟人？人家都還沉浸在那種特別的氛圍裏，壓根注意不到他的。

　　等人走後，顏楨坐在藺陽鋒最近的沙發上，磕磕巴巴的，好像想說點什麼。

　　計蒙去給兩人重新倒了茶。

　　藺陽鋒看著顏楨這樣，雖然知道這是對方在意自己的表現，卻不願意看他這樣。沒多猶豫，他就直接問了：“你想說什麼？”

　　顏楨癟癟嘴。

　　蛋崽好凶。

　　藺陽鋒看出顏楨好像又委屈了，熟悉的無奈湧上心頭。

　　他呼出口氣，說：“你隨便問都可以。”並強調，“真的都可以。”

　　顏楨體會下話裏的意思，也聽出他家蛋崽的軟和，露出個笑容來。

　　“那我就問啦？”他側著頭，帶點不好意思的意味，“我是想問問，你過去是……”

　　藺陽鋒明白了。

　　是想問他，過去的那些年是怎麼過的。

　　也對，顏楨大概早就想問他了，只是以前沒相認不方便問，而現在就可以問了。

　　他沒有覺得有什麼難堪的，也沒有誤會顏楨要戳他的瘡疤。這麼多年他忍饑挨餓活下來，心志早就磨煉得非常剛強，根本不會為這難受。

　　其實他心裏也懂，之所以他會為顏楨而心情波動，總是不知道怎麼對待，輕不得重不得，都只是因為顏楨對他來說是獨一無二的，而不是因為顏楨那張從沒見過的好看的臉。

　　藺陽鋒就平靜地說了。

　　“我從一座山上滾下來，殼摔破了一條縫，在淤泥裏掙扎了很多年。”

　　顏楨癟癟嘴。

　　接著，藺陽鋒就說出了自己經歷的那些事。

　　當然他沒有什麼事都說，只是把一些大概的、重要的經歷提了提，當然也就提到他混進人類社會，被一個人類老人救助過一次，教導過他很多常識的事。

　　顏楨聽著聽著，眼眶就紅了。

　　藺陽鋒：“……如果你哭我就不說了。”

　　顏楨連忙抹把臉：“不哭，我不哭的。”

　　藺陽鋒繼續講。

　　說到底，那個人類老人真的幫了他很大的忙，如果不是遇見他，即使憑藉他的體質，那次不會真的餓死，可要想真“懂事”，也還要掙扎很多年。

　　更何況人類老人並不僅僅只是讓他知道常識，還教導他讀書識字，明明知道他是個異類，還是跟對待子侄一樣精心教導。

　　雖然，藺陽鋒很敏銳地明白，老人教導他也帶著一絲教化天下的意味，也有希望他懂得道理後不會跟一些蒙昧之輩一樣茹毛飲血，還對人類有食欲，但幫助就是幫助，對他也的確是有真誠之心的。

　　所以在老人死之前，藺陽鋒才會問他，有沒有什麼願望。

　　在讀書識字後，他對自己的能力也進行了很多摸索，明白自己其實擁有很強大的力量，這些力量也能讓他做到很多事。

　　老人似乎明白他的心意，對他笑了笑，說出他的願望。

　　他希望，藺陽鋒可以在人類有難的時候，在不傷及他自己的前提下，幫人類一把。

　　沒有挾恩圖報，沒有逼迫，只是提出希望藺陽鋒能跟人類儘量好好相處，而且儘量站在人類的這一邊而已。

　　對於藺陽鋒來說，這根本不是什麼要求。

　　從出生以後，他就是在異獸的追殺中活下來的，而救了他教導他的卻是人類，他如果能活下去，本來就會站在人類的這邊。更何況，人類的群體這麼龐大，如果有人類讓他不高興了，他完全可以去幫助另一批人類，對這一點，老人並沒有要求不是嗎？還叮囑他，在不傷及他自己的前提下。

　　藺陽鋒對那個老人是敬重的，也明白老人的心思。

　　他更知道，老人其實是個類似于一國天師的存在，撿到他的時候，老人已經退下了，換上了年輕而更有能力的人護持國家。但是他為國鞠躬盡瘁很多年，也依舊心懷天下。

　　所以，在老人去世後，藺陽鋒接受了老人的遺產，用老人弟子的身份住在那個屋子裏，接替老人教導一些貧苦的人，也會小心地積攢一些錢財，如老人一樣接濟窮困。

　　同時，他也在默默觀察這個國家，觀察那個接替老人的人到底怎麼樣。

　　可惜的是，接替老人的那個新國師雖然能力很強，卻憑藉自己的手段想要插手國家政事，如果他本身能力高而國家君主昏庸也是好的，可惜實際上君主是英明的，他卻在政事上十分無能，君主被他逼迫，導致國家產生動盪。

　　藺陽鋒當然不能看著新國師禍害老人的國家，於是趁夜潛入國師府，殺死新國師。之後，他開始表現出自己的能力，仍舊是借助老人弟子的身份，成為了新國師。

　　有了國師的地位，他不插手政事，卻可以接受國家供奉得到一些有靈氣的食材，再施展手段從異獸、妖物的手中護佑國家，一直到這國家國力衰退，不得不改朝換代。接著，他也會改換身份，繼續成為新國國師，繼續護佑人類，也同樣得到供奉。

　　一代代下來，除了少數對子民苛刻的朝代以外，他總是會坐上國師的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