廢棄的偏院,火勢滔天,滾滾黑煙鋪蓋了天日。
璟安侯府的人吆喝著走水了,手裡搖搖晃晃拎著個破桶,裝了個半桶水沿著墻邊草草一潑,連點火苗都澆不滅。
秦崢策馬趕到的時候那宅院半邊都燒塌了,老宅子的梁木都朽了,燒起來不過是一眨眼的事。他匆匆翻身下來,心裡砰砰直跳。若那東梨書生不曾說假話,楚瑜的失蹤跟璟侯爺脫不了干係。
方才一個照面,璟侯爺話裡分明已是漏洞百出,秦崢心下更是坐實了懷疑。
綁架朝廷命官,這事若是被人查出來,璟侯爺怕是真要搭進去九族。今日被秦崢找上家門,璟侯爺雖面上不顯,心裡卻是有幾分魚死網破的意思。深知這事怕是瞞不住,便示意親隨乾脆縱火毀屍滅跡,到時候再來個死不認賬。
偏院之下便是關押楚瑜的暗室,親隨開了暗室門,砸了酒壇進去,便是燒不死也能活活嗆死裡面的人。
火舌囂張地舔舐著天際,朽木被燒斷的■啪聲不絕於耳。幾個家丁還在那裡拎著小破桶潑水。
秦崢覺得這火起得蹊蹺,心裡的不安愈發濃烈,他下意識朝火勢極大的宅院走了幾步,目光落在無盡火海中。腦中有什麼聲音在不停叫囂著,似無形的線指引向火海深處。
“清辭!”秦崢高喚一聲,劈手奪下身旁僕役手裡的半桶水,往自己頭上一澆,浸了全身。
“將軍不可!”
秦崢的部下跟著趕來,來不及攔住,就瞧見秦崢將披風匆匆一裹,整個人壓低了身子一個翻滾闖入了火中。
眾人皆是一驚,當即道:“速速救火!”
……
滾滾濃煙迷了眼睛,秦崢壓低了身,摸索著朝裡面走去。這老宅子裡頭倒是寬敞,許是不住人的緣故,裡面的物件倒是沒有多少,這使得裡面的火勢倒不似從外面瞧著那般駭人。
“清辭!咳,咳咳……清辭……”秦崢半掩住口鼻,頂著濃煙嗆咳呼喊著楚瑜。
火海里沒有半分回應,秦崢並不確定楚瑜是否在裡面,只是無論如何他都不後悔來闖這一趟。若楚瑜不在最好。若楚瑜在,哪怕同他死在一處,也是值得。
火勢愈演愈烈,秦崢開始覺得眼前泛黑,嗆咳不斷,他踉蹌兩步,腳下一空,竟是整個人朝後面栽去。那是數十台階,一路滾到底,一股濃郁的血腥味撲面而來。
秦崢心下跳,猛地翻身起來,藉著忽明忽暗的火光,他看到了一人伏於地上。
襤褸的衣袍,凌亂的長髮,消瘦的身形,毫無聲息。
“清辭……”秦崢的聲音都忍不住顫抖起來,他撲上前去,小心翼翼將地上的人抱到懷裡,探了探鼻息,還有一線。
外面火勢不容遲疑,秦崢抽出佩劍,暴喝一聲,重重朝鎖鏈砸去。刃鏈相擊,爆出清脆的聲響和火石一現。秦崢虎口處當即震裂,迸出星星點點的血。
又是一個劍起劍落,秦崢整條臂膀都發麻,只聽當的一聲,鎖鏈被斬斷。
秦崢換右手至左手,又是幾聲暴喝,拼著廢了一雙手硬生生砸斷了楚瑜手腕腳踝的鐐銬。
這般動靜竟是讓昏迷中的楚瑜清醒了幾分,他的頭抵在秦崢懷中,伸手緊緊攥住秦崢領口。
“清辭……咳……別怕,我帶你出去。”秦崢將身上的披風解下來裹住楚瑜,再看那滔天的火,竟是沒了半分猶豫和畏懼。
火中看不清方向,楚瑜眼前只有黑暗,四周的灼熱讓他喘不過氣來,他被秦崢按在懷裡,耳畔只能聽到那沉穩的心跳聲,一聲聲如擂鼓般震得他愈發清醒。
只聽見轟然一聲,似有倒塌的房梁砸下來,楚瑜被那濕透的長袍矇住了臉,看不見外面情形。他只覺腰上一緊,整個人被秦崢死死護在懷裡。
頭頂傳來秦崢重重的悶哼聲,隨著那踉蹌的步伐,楚瑜險些從他懷裡摔下去。
只是那錮在腰背、腿彎的雙臂依然是緊緊的,沒有絲毫鬆開的意思。
楚瑜想開口喚他,可嗓子裡是火燒火燎的劇痛,急火攻心下竟是喉中一甜,嗆出一口血。最後一絲清明消失殆盡,這回是無妄的深淵。
……
秦崢的親兵提水救火,竟是真的將火勢壓了下來。
隨著一桶水壓出一道灰燼殘路,秦崢的身影竟是隱約從滾滾濃煙裡疾走而出。
“將軍!”
親兵一桶水給秦崢當頭潑下。
秦崢跪下身子,重重喘息幾聲,還不等開口,又是一桶水淋了下來。
“咳咳咳……咳……”
“將軍你沒事吧!”親兵說著又是一桶水要澆上去,被秦崢一把扣住手腕。
“成了……”秦崢緩了口氣,悶咳幾聲:“別給我淹死了……”
“將軍你身上受傷了!”親兵上前去扶秦崢。
“無事。”秦崢手臂上的衣袖被燒爛,紅腫扭曲的傷痕盤踞在上面。只是他看不見自己的後背,方才硬扛了一處斷梁,背上早已是血肉模糊一片,疼得麻木了而已。
秦崢顧不得這些,小心將懷裡人放下,輕輕掀開衣袍。裡面的人雖未受到火勢殃及,可那一身被折磨出的傷痕更是可怖。方才暗室裡瞧得不真切,如今看清楚瑜的模樣,秦崢腦子嗡鳴一聲,身形猛地一晃,險些背過氣去。
染血的手輕輕撫上楚瑜蒼白的臉,秦崢闔眸死死咬緊牙,咽下萬般情緒,忽的重重一拳錘在地上,砸出個深坑,暴喝一聲道:“還愣著幹什麼,快他娘的找御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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