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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撞邪 - 第75章 姻緣(一)字體大小: A+
     
    陰天,飄灑小雨,和笑笑下葬同種天氣。

     徐雲雲一身黑裙,指尖輕柔地擦拭掉小女兒相片上的雨點,同它輕柔地說了什麽,燒香三拜後,以白茅包裹骨灰盒,重新下葬。

     笑笑找不到路,盛君殊和衡南以靈符捏出狹道,目送小冤鬼揮了揮手,消失在迷霧中。

     雨絲橫斜,在外套上聚集細小的水珠。盛君殊忽然想到衡南對笑笑的拒絕:“你不喜歡孩子?”

     衡南反問:“師兄喜歡?”

     盛君殊頓了片刻:“我是說如果有的話……”

     衡南默不作聲。

     盛君殊:“當然,現在不可能有,都是假設。”

     衡南像貓一般慢慢挽住他手臂,眼裡的獨佔欲洶湧:“我做不好母親,但師兄肯定是個好父親。”

     盛君殊嗅到她頭髮上的香味,忍不住低頭:“為什麽?”

     因為你現在摸我頭髮的樣子就像個爸爸。

     為人父母畢竟是件很難的事,盛君殊看著徐雲雲消瘦的身影想,就算是他,活了一千年都未曾參悟。

     在做好完全準備之前,還是少點意外為妙。

     盛君殊徹底出院是在新年前,清河的街上掛滿燈籠。

     鬱百合掃蕩年貨歸來,別墅裡換了新窗簾、玻璃上貼了新窗花,瓶裡插了新鮮花朵,從裡到外煥然一新。

     “師兄!師姐!”開了門,像猴子一樣跳進來的是肖子烈,在盛君殊殺人的目光中甩脫了鞋,在沙發上一通蹦床。

     少年彈跳力極佳,雙膝屈起能抵到胸口,在空中翻翻轉,趴著在寬大的沙發上彈了彈,隨後又一個伏地挺身跳起:“我畢業了!”

     塞進盛君殊手裡的是本嶄嶄新高中畢業證。

     盛君殊看了半天,輕描淡寫地一扣:“讀了這麽多遍才過,值得高興成這樣。”

     肖子烈沒意思地切了一聲。

     雖然不知道肖子烈到底讀了幾遍高中,衡南還是打破寂靜:“開瓶酒慶祝一下?”

     “好好,開瓶白的。”肖子烈摟住她瘦削的肩膀,親昵地一回頭,師姐的臉被盛君殊豎起的手隔開。

     “開什麽?”師兄看他,目光清明,表情嚴厲。

     “酒……”

     啊對了,師兄痛恨喝酒。

     盛君殊的表情一變,下一秒又恢復正常,只是突然抽回手去,拿紙巾瘋狂蹭手:“……胡鬧。”

     衡南剛才舔了他手心,肖子烈一無所知。這種行為對於盛君殊來說完全超綱。

     擦了幾遍,那癢感仍然揮之不去,他靜默地扭過身,擦了擦衡南的嘴。

     衡南仰頭朝後躲,肖子烈則興高采烈地抓住師兄伸出的手臂,“中午吃烤雞怎麽樣?”

     “隨便吧。”盛君殊讓他架著,破罐子破摔地丟掉紙巾,輕飄飄地說。

     鬱百合做了烤全雞。

     肖子烈以匕首破腹,利落地將雞骨剔除,熱氣在森寒的刀身上凝出白霧。少年停下,順手撚了刀刃上一片肉塞進嘴裡,“突然覺得,此處應該有張森。”

     衡南也發現,好長一段時間沒看見張森了:“叫小狐狸來吃雞?”

     “算了。”盛君殊含糊帶過。

     張森不同於師兄妹幾個,入了師門,形同結契。他是精怪,和衡南屋裡那一株千葉吊蘭一樣,雖說給他當了近千年的秘書,但他來去自由。

     更重要的是,藏狐有發情期。每年有一段時間是會到處亂跑、精神活躍、頻頻排尿,渾身散發出濃鬱的荷爾蒙氣味,這段時間他是沒有辦法工作的,同為男人,盛君殊許他隨時請假。

     肖子烈啃著雞腿問:“對了,苗西去嗎?”

     “怎麽?”盛君殊瞥過去。

     肖子烈說:“探鬼屋。”

     “什麽樣的?”衡南頓時好奇,但探看幾眼盛君殊,他好像有些心事。

     “總而言之就是……西村的一個女孩掛了,東村的一個男孩掛了,年齡差不多,都未婚,兩家親戚覺得很可惜,經人介紹商量了一下,就……”他做了個兩手相對的姿勢。

     “配陰婚了?”

     “對。”

     為死人配冥陰婚,早在周朝就引為大忌,但由於活人親屬一廂情願的好意,這種風氣屢禁不止。

     “總之,在東西兩村中間找了個折中點,他倆埋在一塊之後,表面上倒是靜悄悄的,以這點為圓心,四周的幾棟房子,裡頭的人,沒多久都搬走了。”

     衡南感覺脖子後面仿佛有一陣冷風拂過,天書也一陣躁動。

     自盛君殊以毀門滅派威脅過天書以後,它原本安分許多,可最近不知道為什麽,又蠢蠢欲動起來。

     肖子烈見衡南捂胸口,忙撫她肩膀:“師姐,到時候我們一塊去玩,你就不怕了。這段時間我先去探探情況。”

     盛君殊看了肖子烈一眼,欲言又止,“過年了,你還亂跑?”

     少年黑眸閃爍,與他目光相接:“就是要趁著能動的時候多跑跑。”

     盛君殊放下叉子,輕道:“去吧。”

     鬱百合說年前要穿新衣,剪新頭,她自己也燙了個頭,每天早晨吃早餐時,都能看到一道邊揮舞鏟子邊按壓頭髮的身影。

     衡南的頭髮長得很快,剛來時才至肩膀,現在已經蓋過鎖骨了。她對著鏡子左右看看,兩指不滿地抿住超過肩頭的部分:“太長了。”

     落地鏡裡倒映出盛君殊的臉,衡南定神看他,盛君殊的黑發倒是不長不短正剛好:“師兄,你都是去哪裡理發?”

     “我自己來。”

     “自己來?”衡南怔了一下,“自己怎麽來?”

     盛君殊端詳了她一會兒,主要是端詳她的頭髮:“你如果信我的話,我也可以幫你試一下。”

     衡南看見他伸出的右手上現了巨大程亮的荊棘刀,退了一步:“……”

     這一千年來,盛君殊不習慣與生人近距離接觸,包括Tony老師在內。行武之人,更不可能把脖頸子暴露在別人的刀下。

     所以不離手的法器衍生出了別樣的用法,這種用法熟能生巧。

     盛君殊站在衡南背後,低頭,左手拿著梳子不熟練地順了兩下衡南的黑發,那把可憐的小梳子和他右手的大刀比起來簡直弱不禁風。

     盛君殊梳順了頭髮,在鏡子裡給了個安撫的眼神:“我開始了?”

     衡南緩緩低眼,注視著他架在她肩膀上的牧棘刀:“等一下……它願意嗎?”

     盛君殊納悶看了一眼刀:“它有什麽好不願意的。”

     用了這麽多年,早就君心我心,人刀合一。

     衡南突然想到,早些時候她捏著雙頭刀片給師兄刮胡子,現在師兄拿大砍刀給她剃頭,倒是扯平了。

     她眼角下彎,嘴唇勾起,頭一低,頭髮向上跑,飄在刀刃上,倏忽斷了幾根,絮絮落下來,盛君殊嚇出一身冷汗:“別動。”

     手指又向上捏幾寸,衡南的頭髮黑亮而柔軟:“這麽多?”

     “再往上點。”

     “這樣?”

     “差不多。”他從鏡子裡瞥見衡南在玩手,因為他拽著,她的頭微微後仰,眼角勾著,只露出一線淺淺的眼尾,睨過來,竟因敷衍而染上幾分媚意。

     她十七歲前留的是及腰的長發,自拍照上,未染燙的長發像盤踞的妖絲,蔓延至身體各處。

     “以後都剪這麽短?”他的聲音落在她發頂,能感覺到與她脊背相貼的胸腔,隨聲音顫動。

     未關緊的水龍頭,“滴答”在池壁落下一滴水。

     “男人是不是都有長發情結?”她幽幽發問,“師兄喜歡長的,我就留長。”

     盛君殊抬頭看向鏡子,衡南下巴揚起,正似笑非笑看著他。

     又在拿他玩笑。

     盛君殊手腕輕輕一抖,捏住的幾寸黑發已經齊齊削斷,落在他手裡的短得像貓毛,被他小心捏著,放進垃圾桶裡。

     再抬手簌簌數下,切得比理發店還齊。盛君殊收刀,嚴肅地摸了一下她腦殼:“剪短點好打架。”

     衡南哼了一聲。

     年底人情往來暴增,盛君殊收了一大把商場金卡,西餐廳金卡,影院金卡。

     衡南不喜歡逛商場,這一點早在星港他就知道。他打電話問張經理,能不能把這些卡都換成酒店金卡,張經理很為難。

     “這樣吧董事長。”張經理說,“我不收商場的卡了,給太太換成度假酒店和高級SPA。”

     酒店倒沒有異議,盛君殊搜索了一下什麽是高級SPA,得知要脫衣服被按摩師摸來摸去,斷然拒絕。

     最後他們一起看了場電影。

     為這場電影,衡南化了五十分鍾的妝,在盛君殊看來,跟她沒化也差不了多少。

     “師兄,這個色號好看嗎?”她撐著桌子把臉向前一送。

     紅色的,好看。盛君殊點點頭。

     過了一會兒,衡南又出來了:“這個呢?”

     盛君殊盯著她飽滿的唇研究了一會兒,完了,看不出跟剛才那個有什麽區別,額頭上滲出了一層細汗。

     他挺直身子,又盯著看了一會兒,為了避免衡南覺得他敷衍,他斟酌了一會兒,鎮定道:“……這個好一些,顏色更純粹。”

     “呵。”衡南按在桌子上,冷笑,“我根本就沒換口紅。純粹嗎,師兄?”

     “……”

     一出門,盛君殊才感知到這精心裝扮的威力。

     衡南踩了高蹺,一路上總有人魂不守舍地頻頻回望。關鍵是她都已經挽著他的手臂了,那些男人的眼睛還是肆無忌憚地徘徊在她臉上。

     盛君殊回頭,幸好,衡南的羽絨服長及小腿,緋色長裙過膝,絲絨襪,小皮鞋,包裹得嚴嚴實實。

     “那邊幾個人你認識嗎。”

     “不認識,你看錯了。”衡南目不斜視地走路。

     盛君殊覺得自己觀察力受到了侮辱,垂睫低頭:“左邊第三個,右邊第二個。”

     “是嗎?”衡南只是抬了抬眼皮,隨便別了下頭髮,“也就是五十分鍾的妝的正常水平吧。”

     “……”盛君殊直接提著她去了放映廳。

     衡南選了一個進口恐怖片,影院裡爆滿,都是二連座,音效一響,大熒幕上青色調的女鬼咯吱咯吱地攀爬而出,發出“呃啊”的聲音。

     四周的座椅一陣抖動,女生們撲進男朋友懷裡瑟瑟發抖,兩個天師面無表情地坐在中間。

     盛君殊放松地向後靠,單手搭在衡南背後的椅背,衡南無趣地看著屏幕,慢慢往嘴裡塞了一顆爆米花。

     盛君殊覺得這個片子有點……有點失真,畢竟很少有怨靈會這麽爬的。

     他關懷地看了師妹一眼,熒幕在衡南冷漠的臉上投映了一片閃亮的青。

     正看著,忽然感覺到一隻小手在他膝蓋上方蜿蜒爬行,低頭一看,瞬間面部充血,環顧四周,幸好這裡燈光昏暗,沒人看見,一把按住衡南的手:“……衡南。”

     恰好又是一個高能鏡頭,四周的尖叫聲將他的聲音完全蓋過。

     衡南懷裡抱著巨大爆米花桶,盯著熒幕,表面上看電影很認真,僅眼底流露了一點惡劣的笑。

     她自小生在女人窩,把男人當敵人,也作獵物,僅靠一雙靈巧的手撩動情緒,是小孩子的必修課。印三娘管這個叫“手技”。雖然她很惡心這項技能,但不得不說,拿來惡作劇還是挺好用的。

     相比之下,從小根正苗紅的盛君殊哪經過這個?

     驚詫慌亂中,沒三兩下,他就神情凌亂地直接站起來,邁腿往洗手間去,沒能走成,師妹伸出一隻白生生的手臂,勾住他西褲口袋不放。

     他就像是被鐵絲纏住毛衣一般,低頭拆解了半天,後頭傳來一陣敲座椅和抱怨:“坐不坐呀,擋人了。”

     “就是啊,站半天了。”

     “……”那幾個聲音一響,男男女女幾張臉孔朝他一看,盛君殊仿佛頭頂一個驚雷,瞬間坐了回去。

     他僵直地坐了一會兒,窸窸窣窣地把西裝外套脫下來,蓋在了腿上,又把衡南的爆米花搶了過去,抱在懷裡。

     側頭一看,師妹雙眼睜圓,肩膀抖動,正在光影中努力地憋笑。

     直到她收了條信息,笑容消散。

     消息是黎沅發的。

     第一條:南南,老娘成年了!!!

     第二條:我們終於那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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