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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唐第一公主 - 第89章字體大小: A+
     
    第89章 八十九

     帳影中,她含淚看著他,眉蹙春山,臉泛桃花。

     眼角一抹酡紅,淚花閃動,似哀怨的泣訴,又似動情的催促。

     李旦全身血氣上湧,心臟在顫慄,身體在發抖,嘴唇也微微發顫。

     他吻過的地方,開出一簇簇豔紅花朵。

     她又香又軟,像是要化在他的懷抱裡,貝齒咬著紅唇,徐徐抬起凝酥玉臂,攬住他的脖子。

     喘息聲近在耳畔,他渴望已久,禁不起這樣攝人心魄的誘惑,呼吸忽然急促起來,俯下身,滾燙的唇印上那雙嬌軟櫻紅的丹唇。

     呼吸交融纏綿,他抱緊懷中的人,摟得越來越緊,緊到要把彼此融為一體。

     浪潮起伏間,汗水淋漓,痛苦和歡愉同時噴薄迸發。

     輕風拂過,吹動廊下的藤蘿,枝葉拍打在軒窗上,沙沙響。

     寂靜的寢房裡響起一串油花爆響的噼啪聲,燭火搖晃了兩下,光線漸漸暗沉。

     李旦睜開雙眼。

     側殿裡只點了一枝燈,屋內幽光沉浮,帳幔低垂,卷草紋熏香球輕輕晃動。

     屋外有隱隱約約的笑鬧聲傳來。

     秋風寂月夜,春夢了無痕。

     他坐起身,掀開錦被,赤足踏上花青色曼陀羅枝葉紋波斯毯,緩步走到窗下。

     月色寒涼,迴廊裡點了燈燭,燈火明明滅滅,籠下一片搖晃的淡影。

     朦朧月影中,道裝打扮的少女斜倚在廊前的美人靠上,指著庭前飛舞的流螢,和身旁的使女們說說笑笑,水杏眼兒,顧盼傳神。

     其實她並不愛笑,但天生一副帶笑的清秀眉眼,眼波盈盈流動間,總給人一種在微笑的感覺,英氣勃勃,俏麗明媚。

     昏暗的燈光映照下,她的肌膚閃爍著皎潔的光澤,細膩的肌理彷彿能滲出一陣陣清淡幽香。

     夢中的旖旎景象和眼前的現實重疊,李旦深吸一口氣,握緊雙拳,緩緩閉上雙眼。

     第一次喝醉,是在宮裡的重陽節宴上。

     那年他十一歲,錦繡堆里長大的少年郎,敏感而傲慢,因為阿父和阿娘的忽視意興闌珊,一個人坐在花瀑匝地的石階前,一杯接一杯吃酒。

     李顯悄悄使壞,命人把醽醁酒換成辛辣的燒春,等他喝得眼神迷茫時,躥出蓊鬱花叢,雙手叉腰,得意洋洋道:「每次都是阿弟你數落我,今天我總算能看到阿弟吃醉發酒瘋是什麼模樣了!」

     他把琉璃酒杯放回小幾上,咧嘴一笑,目光平靜深邃。

     李顯臉色驟變,二話不說,抱頭鼠竄,不甘心道:「幾罈酒下去還不醉,難不成你也是個千杯不醉的酒博士?」

     其實李旦當時已經醉了。

     他吃醉酒後依然和平時一樣,頭不暈,眼不花,不需要人照顧。

     但他卻模模糊糊想要做些什麼,憑著直覺找到李治和武皇后,拉拉李治的衣袖,再拉拉武皇后的袖擺,「阿父,阿娘。」

     李治忙著應付宗室皇親們的奉承討好,武皇后則偏頭和幾位享譽朝野內外的文人說話,伶人們在殿前翩翩起舞,鼓樂悠揚,席間觥籌交錯,歡聲笑語,一派喧鬧和樂。

     夫妻倆心不在焉地應他一聲。

     太子李弘坐在李治身側,眾人誇他溫文儒雅,寬厚賢德。

     李治百忙之中扭過頭,含笑看了太子一眼,面帶欣慰。

     沒有刻薄的嘲諷,沒有冷漠的對待,李旦貴為親王,自小錦衣玉食,沒有受過任何苛責。但是那一刻,他幾乎是瞬間長大,從此不再奢望任何注定不屬於他的溫情。

     可感情的事不由自主,他終究還是動心了,拋卻一直以來的克制和冷靜,想把那個曾抓著他的手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小娘子攬入懷中,再也不放開。

     今天坊門剛剛開啟不一會兒,李顯把李旦拉去平康坊的胡肆,對他大吐苦水,抱怨家中妻妾相爭,不得安寧。

     李旦聽了一肚子的雞飛狗跳,冷眼旁觀李顯和侍酒的美貌胡姬眉來眼去,百無聊賴,不知不覺多喝了幾杯。

     本來就有三分醉意,經日頭一曬,釀成五分,再看到裴英娘巧笑倩兮的生動模樣,愈加燻燻然。情不自禁扣住她的手,像小時候趁著酒意試圖找阿父撒嬌一樣。

     李旦這一生不缺什麼,也不想要什麼,渾渾噩噩,隨波逐流,唯一的執念,就是裴英娘了。

     如果連裴英娘也拒絕他,他剩下的人生必然一片荒涼,了無生趣。

     巷曲間熙熙攘攘,人聲鼎沸,裴英娘轉身踏上腳凳,她要走了。

     李旦沒想過會不會嚇到她,下意識抓住她的手。如果能直接把她帶回相王府,留在自己身邊,該有多好。

     裴英娘很快看出他喝醉了,還猜出他在使性子。

     許多年前,十一歲的倔強少年,鼓起勇氣抓住父母的衣袖,為的,只是撒撒嬌而已。

     那一次他失敗了。

     這一回,他醉酒之後的小性子得到這世上最溫柔、最體貼的撫慰——裴英娘沒有生氣,也沒有疑惑,她想也不想,拉著他的手,把他送回相王府。

     坦坦蕩蕩,簡簡單單。

     他的小十七,總是能觸及到他內心最柔軟的地方。

     「大王……」

     牆角一陣窸窸窣窣的響動,一個穿翻領缺胯袍的精壯漢子從半敞的窗戶鑽進房內,拱手道:「既然大王醒了,僕這便送娘子回醴泉坊去。」

     李旦手指微勾,輕輕叩在窗前的鈿螺書架上,平靜道:「是聖人派你保護英娘的?」

     漢子沉聲答:「是。」

     他抬起頭,一張平平無奇的臉,五官平常,平常得混入人群後,馬上能融入其中,就像水滴匯入大海,再想找出他,難如登天,「聖人說,娘子畢竟是還未及笄的閨閣女郎,他允諾過大王不插手娘子的婚事,但是大王也得謹記自己立下的誓言,不能任意妄為。尤其是大王和娘子單獨相對時,更得注意自己的身份。」

     李治送給裴英娘的護衛,不僅要擔負起保護她的重任,還要時刻盯緊她和李旦的來往,提防李旦犯糊塗。李治是過來人,他知道男人衝動之下是什麼都顧不得的。

     李旦笑了笑,眼裡似揉進流螢,幽光閃爍,「聖人多慮了。」

     身邊的人答應會為他保守秘密,條件是他不會利用兄妹之情哄騙英娘。

     他們想多了,他對英娘的感情已然深入骨髓,她掉一滴眼淚,他就慌得手足無措,怎麼可能在沒有得到她同意的情況下,做出那種輕狂的舉動。

     何況聘者為妻、奔者為妾,他不會如此輕賤英娘。他對李令月說過,會風風光光迎娶英娘進門。那不是他對令月的保證,是對英娘的。

     她現在是永安觀的女冠,不能在外留宿。

     李旦望著廊下兀自和使女談笑的少女,輕聲道:「送她回去,路上警醒些。」

     漢子沒說話,拱拱手,翻出側間。

     娘子送醉酒的相王回府,他一開始懷疑相王是不是在裝醉,後來看到相王喝下醒酒湯後真的老老實實睡著了,心中羞愧不已,原來是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誤會相王了。

     庭院裡,馮德紮著袖子,袍角撩在腰間褲帶上,手執長桿,桿子上繫了紗袋,在院子裡捕捉螢火蟲。

     他爬上爬下,累得氣喘吁吁,一邊抹汗,一邊邀功,「娘子,僕給您裝滿這只紗袋,您回去的時候把它掛在牛車外邊,又好看又能照明。」

     裴英娘起身踏上木屐,走到芭蕉叢下,接過馮德系好的紗袋,和身邊的忍冬說:「前人囊螢映雪,刻苦勤學,今天我囊螢夜歸,只為好玩,儒學士要是曉得,肯定會氣得吹鬍子瞪眼睛。」

     使女們笑成一團。

     裴英娘拎著紗袋,扭頭往回走,迎面撞進一道溫柔專注的視線裡。

     高大如山的身影佇立在窗前,居高臨下,靜靜看著她。

     目光相接,男人對她微微笑了一下。

     「阿兄醒了?」裴英娘登時揚起一臉笑,脫屐上廊,拾級而上,衣袂翩翩,幾步走到窗外,舉起手裡剛剛得的螢蟲紗袋,往窗前照了照。

     紗袋挑在一柄細竹竿上,昏黃的螢光映出李旦清俊的面孔,眉宇間仍有淡淡的抑鬱縈繞,但眼神清亮,顯然心情正好。

     裴英娘鬆口氣,「臉色好多了。」

     她低頭攏一攏在院中捉螢蟲時不小心散開的衣襟,「阿兄醒了就好,我得回去了。」

     李旦心事沉沉,她不放心,想等他醒來再走。

     進府時還天光大亮,一晃眼,暮色四合,天色一點點暗下來,等她安頓好李旦,走出側殿時,天邊已經綴上幾點星辰。

     她坐在外邊迴廊等李旦睡醒,這一等,便等到了天黑。

     更深露重,和李旦談心肯定是不可能的,她該回永安觀了。

     裴英娘抬頭看一眼天上高掛的圓月,幸好她有李治御賜的令牌,能犯夜出行,不然剛走出隆慶坊,巡邏的金吾衛一擁而上,堂堂前皇家養女,武家女兒,道家真師,也得乖乖伏法,去牢獄一遊。

     李旦沒有挽留裴英娘的意思,喚來楊知恩,「送娘子回永安觀。」

     楊知恩面露詫異,這麼晚了,娘子為什麼不乾脆住下來……

     李旦眉頭輕皺,清淡的語氣轉為威嚴冷厲,「護送娘子回永安觀。」

     楊知恩打了個顫,恭敬應喏,「是!」

     「我走啦。」裴英娘走出幾步,想起一事,轉身回到窗下。

     李旦垂眸看著她。

     「紗袋留給阿兄賞玩吧。」裴英娘舉起細竹竿,螢火蟲在紗袋中發出微弱的光芒,時明時暗。

     李旦抬起胳膊,雙手越過半開的窗戶,接過竹柄。

     馮德親自送裴英娘出門。

     他心裡有點恨鐵不成鋼,這麼好的機會,郎主怎麼不出來送一送娘子?

     隨即想到李旦剛才好像只穿了裡衣,未著鞋襪,就那麼站在風口,可別著涼了啊……

     「那個叫明茹的……」

     裴英娘的呢喃聲立馬勾走馮德的注意力,他眼皮直跳,啊呀一聲,「她呀?僕已經把她打發去別院當差了,郎主不喜歡生人老往他跟前湊。」

     這一句可是他早就想好了的說辭,明茹是生人,郎主根本不知道她!娘子,你快接著問啊,我還有很多話,可以證明郎主是個潔身自好、端莊持重的正人君子!

     然而裴英娘只是喔一聲,「打發走了?也好。」

     馮德等了半天,沒聽到裴英娘繼續追問,有些失落。

     快到南面府門時,幾個甲士迎面疾走過來,看到馮德,抱拳道:「執失將軍求見郎主。」

     「執失?」裴英娘愣了一下,抬起頭,這個姓氏可不算多見。

     跟在甲士身後的男人停下腳步,以為被奴僕們簇擁著出門的裴英娘是李旦的某位紅顏知己,眼眸微垂,沒看她。

     「郎主剛醒,你們直接進去吧。」馮德道。

     甲士應承一聲,領著執失雲漸繼續往裡走。

     裴英娘猶豫著要不要和執失雲漸打個招呼,看他彷彿心不在焉的樣子,沒吭聲。

     兩邊人錯身而過時,執失雲漸看到忍冬和蔡四郎,怔了一下,淡褐色雙眸迅疾掃視一圈。

     他很快認出裴英娘,眉頭霎時緊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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