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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斂財人生[綜] - 1168 鸞鳳來儀(22)三合一字體大小: A+
     

    鸞鳳來儀(22)

    「太孫到哪了?」張文華急忙問了一聲。

    屬官喘著粗氣,「回大人的話,人已經在碼頭了。總督大人已經去迎了,打發人快馬來報,傳大人立馬去碼頭……」

    張文華立馬就招手,自有下人捧著官服過來更衣。@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他一邊伸著胳膊由著下人給穿衣服,一邊又叫屬官們:「先把呈文全都送往提刑按察司衙門,著提刑按察司辦理。另,告訴周大人……就說昨兒送來的餃子不好,破皮了。」

    這屬官『嗯?』了一聲,然後才愣愣的應了一聲:「是!」

    不提張文華急匆匆的往外走,就說也接到消息已經到了衙門口就要上馬的提刑周大人,聽了巡撫張文華叫捎來的話,愣了一下,就面色急變。

    師爺就問:「大人,怎麼了?」

    周川東低聲道:「餃子皮破了……還不明白嗎?那事它……露餡了!」

    頓時,師爺頭上頭大的汗珠子就下來了,「這可怎麼辦?」

    「什麼怎麼辦?」周川東強笑道:「人又不是咱們找的?跟咱們什麼相干?」

    師爺點頭:「那是!那是!」

    看著自家大人帶人催馬走遠了,師爺腿一軟,差點坐地上。好半天時間,才緩過來。他一咬牙,吆喝門子:「牽馬過來,快!」

    門子嬉笑著過來:「有什麼事小的替您跑腿……」

    這師爺一把推開他:「有你什麼事?趴下!」

    門子一看這表情不對,趕緊跪在地上趴在。這師爺踩著門子的脊背,才勉強的爬上馬背,一甩鞭子馬兒就動了。

    直到馬蹄聲遠了,門子才敢起身,「邪了門了今兒,連這膽小鬼都騎馬了……」

    從湯縣來的孫典吏,在巡撫衙門碰了釘子就來了提刑司衙門。還沒到跟前了,就又看見了亂七八糟的混亂場面。但是穿二品紫袍的那位大人帶著人急匆匆走了,他卻看的真真的。

    那位就是提刑大人了。

    可大人不在,這事咋弄呢?

    捕頭劉大壯就說:「這都是大衙門,看著事還不小,咱們連門只怕都摸不著……」

    孫典吏就摸出二兩也銀子遞給劉大壯:「先去打聽打聽,到底咋回來?咱別來了一趟。還兩眼一抹黑。」

    然後劉大壯回來就說:「……太孫來了……皇太孫殿下來了……」

    說著,眼睛就亮起來了,「咱可是遇上盛景了。」

    盛景個屁!

    這麼多的大人都不見了,偏這個時候,太孫來了。@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哪裡有這麼巧的事。

    孫典吏馬上道:「走,回府城,把呈文按規定投給知府衙門,剩下的事跟咱們就無關了。再不走,只怕咱們就走不了了。」

    劉大壯愣了一下,但還是不敢違逆。這孫典吏算是縣裡的老資格了。常青樹一般熬走了一任又一任的縣令,看眼色的本事是一等一的。

    這邊趕著馬車利索的朝城門的方向跑,結果剛出城門,城門就開始戒嚴了。像是他們這些來報信的,一律都不能離開了,說是提刑司要留他們協助辦案。

    這種大案摻和進去,是要找死啊!

    劉大壯后怕:「多虧了您了。」

    孫典吏常出一口氣,「趕緊回,這回要變天了。」

    「變天?」上哪變天去?

    看著來通風報信的田師爺,鹽商夏金河的父親夏銀山,拄著拐杖捂著胸口冷笑,「天還是那個天,是他們這些蠢貨想翻天。結果呢?天就是天,翻不了吧!」

    田師爺覺得跟這位老爺子說不明白,「……夏老爺呢?這事牽扯甚大……」

    「牽扯大啊?」夏老爺子笑了笑:「現在知道牽扯大了?完了!找夏金河是不是?不見了……從昨兒就失蹤了……」

    田師爺驚愕:「不……不……不見了……那怎麼不去衙門裡說一聲……」要不然也不至於這麼叫人措手不及。

    他又急忙往出跑,這事得趕緊跟提刑大人說一聲。

    夏銀山這才回身:「出來吧!人走了!」

    夏金河從書房裡出來,「爹,現在怎麼辦?只怕等人家知道綁錯了人,還會來找兒子的。連官員都被抓了這麼多,到底出動的都是什麼人……只怕是藏在家裡是藏不住的。」

    夏銀山抬手就是一巴掌:「老子把家業早早的交給你,你乾的都是什麼混賬事。你知道不知道,你這是要把一家子往死路上帶……」

    夏金河捂著臉:「爹……不這麼干,您以為咱就有活路了?真等朝廷缺錢了,咱自家的錢還能保住嗎?幾代人的心血啊!說出去,也是響噹噹的名號,江南頭一份的商家。可實際上呢,還不是皇家圈養的牛羊,喂肥了,啥時候需要了啥時候就宰了。爹啊,兒子……」

    夏銀山擺擺手:「閉上你的嘴。去書房密室待著去。剩下的事情,我來處理。」

    夏金河眼睛一亮:「是!父親!」

    夏銀山坐在廳堂里,有些悵然。

    老管家過來:「老太爺,現在怎麼辦?」

    夏銀山凄涼的一笑:「老二被綁去了,老大又闖下這滔天大禍。要保住一家子的性命,你說該咋辦?」

    老管家面色一白:「這……這……」他搖搖頭,「老爺,現在還不到那一步,您想想辦法……」

    想想辦法?

    想啥辦法?

    夏銀山閉目半晌,猛地睜開眼睛:「叫人去打聽,太孫移駕哪裡了?快!」

    太孫能去哪裡?

    她就在碼頭最普通的客棧里,正跟常中河說話了。

    常中河是兩江總督,見了太孫行了禮,第一句話就是:「殿下,您不該這麼來的。」輕車簡行,根本就沒帶幾個人嘛。

    「坐吧。」林雨桐指了指邊上的長條椅子,端起茶壺給他倒了一碗粗茶,「有常公在,梧何懼之有?!」

    常中河面色複雜,「臣失職在先……臣有罪……」

    林雨桐擺擺手:「罪不罪的,先不說。坐了一路的船,還真有些累了。安頓下來吧,想歇歇了。」

    「是!」常中河摸不準這位的脾氣,起身道:「城中有一溪園,倒也別緻。您看?」

    林雨桐點頭:「客隨主便,常公怎麼安排都是好的。」

    這一句『客隨主便』,嚇的常中河一身的冷汗。

    誰是主,誰是客?這天下,除了皇家的人,誰敢說一句主兒。

    常中河苦笑,想要請罪,那邊這位太孫已經起了。對剛趕來的跪在客棧門口的幾位大人,跟沒看見似的,直接走了過去。

    張文華和周川東連這位太孫的臉都沒看清楚,結果那邊就已經上了轎輦。

    轎輦走遠了,這一群人才敢站起來。

    布政使呂許臣就問:「怎麼話說的這是?」

    張文華擺手:「都別說了,趕緊跟上。」本來就是來者不善,這一路上肚子里還不定憋著多少火呢。這個時候可別往上撞才好。

    溪園,倒是有些江南園林的樣子。

    這在林雨桐眼裡還不算是有多驚艷。常中河一路陪著,實在不敢想象,這位是在北康長大的。

    到了地方,林雨桐說休息就休息了。剩下的事情都交給添福處理了。

    添福一說話就是宮裡的腔調,「常大人請退下吧……殿下歇了……」

    常中河就道:「有什麼不稱手的,內相大人還請直言……」

    添福卻意味深長的笑:「常大人,奴說一句不好聽的話,殿下說了一句『客隨主便』那也不過是一句客氣話,您怎麼還……」當真了呢。

    有什麼不稱手的?

    不稱手的叫改了就是了!還要通過他嗎?

    常中河一拍腦袋,真是糊塗了的。怎麼就說了這話了?

    連連告罪之後,才道:「下官就在外院敬候殿下召見。」

    但殿下並不想這麼快就召見他們。頭上懸著一把劍,等待劍落下的時候最難受吧。

    等人走了,林雨桐就交給明凡一個牌子:「打發人,去榆樹巷調撥人手。將溪園的防務都給換了。外院給我守住了,只許進不許出。」

    添福就抹了一把頭上的汗:「真這樣把人拘起來,要不了兩天,京城留該知道消息了。」

    還有,這兩省沒有官員,只怕是會出現混亂的。

    亂不了!

    林雨桐就道:「明兒一早,去南山書院。」

    溪園分內外園,外園一般只住男客,內園是女眷的地方。太孫此番下來,一個女眷都沒帶,所以,太孫自己住了進去,帶著三皇子和幾位隨從。

    外園如今留給這些大人們,一個個坐在大廳的椅子上,一杯接一杯的喝茶,誰也沒敢輕易說話。

    兩個時辰,眼看著天都黑了,裡面還是一點消息也沒有。只每人一碗米飯,倆碟素菜,一碗湯,就又沒人搭理了。

    封疆大吏,一省要員,誰受過這個委屈?

    「來人!」周川東重重的放下筷子,喊溪園的管家。

    可管家並沒有來,進來是一身黑衣的壯漢,一看就是行伍中人。但這人好似在太孫的隨行人員中並沒有見過。

    周川東愣了一下,就看向都指揮使唐千學,「唐大人,是你的屬下?」

    唐千學搖頭,只盯著這人的靴子瞧,然後心裡就打了寒顫:「可是五蠹司的大人?」

    這漢子只冷冷的看了唐千學一眼,就看向周川東:「不知周大人有何不滿?」

    周川東哪裡敢有不滿?

    五蠹司……怎麼就在江南冒出來了?他看向張文華,像是在詢問是否之前就得到過消息。

    張文華端著湯碗的手有些顫抖,卻垂下眼瞼,現在說這些有什麼用。關鍵是五蠹司又冒出來了。

    這可要了老命了。

    周川東一看張文華的反應,就僵著臉對這位五蠹司的軍爺致歉:「無事……無事……就是想問殿下今兒會不會召見?」

    人家連搭理都不帶搭理的,就直接出去了。

    等一頓飯完,餐盤都收下去了。廳里掌燈,廳堂的大門也緊閉,大廳里的氣氛卻更緊張了。

    周川東就說常中河:「總督大人,咱們都是一方大員,殿下不能這麼對咱們?」

    常中河斜眼瞥了他一眼,就閉目養神,一言不發。

    「撫台大人。」周川東又看向張文華,「您說句話?」

    張文華氣道:「周大人想叫本官說什麼?」

    「太孫殿下……」呂許臣輕聲道,「太孫殿下是不是對咱們有什麼誤會呢?」說著,他就看向都轉運鹽使司余更元和鹽課持舉司朱世恆,「兩位大人說呢?」

    余更元面色平靜,輕笑一聲:「呂大人急什麼?既然是誤會,太孫殿下總有明白的時候。耐心等耐便是,有什麼可著急的。」

    還就不信了,所有的大員關在這裡就不管不問了?最多三天,朝廷收不到江南路的任何奏報,就先急了。所以,不用急,耐心等著吧。

    大廳里一下子就靜了下來了。

    好不容易做好了心理建設了,結果大廳的門又開了,外面喊呢,「請常總督常大人。」

    大廳里的氣氛一下子又鬆了:這是太孫召見了吧。

    而常中河卻注意到了,外面通傳的時候說的是『請』而不是『召』。

    一字之差,他心裡就有數了。要見自己的並不是太孫。

    果然,見到的不止太孫,而是看一眼就知道是誰家孩子的少年。

    四爺起身對常中河見禮,「常大人有禮了。」

    常中河不知道這少年跟太孫是什麼樣的關係,身子偏了偏,不受他的禮,只含笑問道:「恩師他老人家,身體可還好?」

    「祖父身體康健。」四爺請對方坐下,叫人奉了茶,就道:「常大人,我來見你,不是太孫的意思。」

    常中河愣了一下,肩膀一下子就鬆了,「多謝了。」

    四爺將茶推過去:「我現在過來,就是聽你說話的。有什麼想說的,盡可以說給我聽。」

    常中河搖頭:「我託大,就喊一聲『賢侄』了。」

    四爺頷首,「祖父在家中常提起常大人,不是外人。」

    提起陰伯方,常中河眼裡閃過一絲淚意,「我最對不住的就是恩師他老人家了。他提拔我與微末,對我委以重任……可我呢?江南如今成了如今這模樣,我罪責難逃……」

    四爺轉著手指上的扳指:「太孫被劫殺的事,你事先可知情?」

    常中河苦笑:「我知道危險,太孫也知道危險,可太孫還是來了。太孫要辦的事太大,擋了誰的財路,人家都是要拚命的。我也想剿匪,可我拿什麼剿?都說江南富庶……可江南哪裡還拿的出錢來?好不容易左支右絀的倒騰出來一些……可這還得往東南沿海送去一部分,而這錢都不敢運到京城的,只怕運進去容易運出來就難了……當時太師就有過交代,他說,不管多難,每年必須從江南拿出一部分直接送往東南……缺了誰,也不敢缺了東南水師的銀子……太師曾有言,倭患乃心頭大患,匪患只是癤廯之疾……癤廯不可根除,小癢卻無大痛,可倭患不同……」

    四爺有些明白了。常中河不是絕對的清官,但屬於有底線的官員。在任上也不是不幹實事,也不是看不到政務的弊端,但看到了又如何呢?解決不了!能指靠誰去?能左支右絀這麼些年,朝廷要銀子的時候,他能扒拉出來送過去。東南沿海,能年年不缺的把銀子送到,百姓的日子雖苦,卻也並沒有鬧出民變。這與他的努力也是分不開的。

    對這個人,四爺就說:「以你看,這次的事情……接下來如何?」@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常中河卻笑了:「太孫這次的事……辦的好!如今,外面肯定是已經人心惶惶,安定民心為首要。其次,可暫選屬官處理事務……」

    四爺起身,看向窗外:「有件事,需要常中河來辦。」

    常中河微愣了一下:「不知道是太孫的意思,還是太師的意思?」

    「一樣的。」四爺就道:「祖父何曾想過謀害太孫,可下面這些誰又肯聽了?在利益與師座之間……」

    常中河默默的低下頭,「不知道是什麼事……」

    四爺低聲交代了兩句,常中河的眼睛眯了眯,倒是沒有猶豫,「知道了。一定會照辦的!」

    會照辦就行。

    會照辦就可以走了。

    出了溪園,常中河才發現,整個金陵城不光沒有因為發生了這麼大的事,而惶恐的生出事端來,反而透著別樣的熱鬧。

    坐在轎子里,耳邊還能聽到街上三三兩兩的談論聲,竟是叫好的多些。

    邊上的隨從在轎子外面輕聲道:「大人……夏家的人在溪園外面……」

    常中河眼睛一下子就睜開了:「夏家?」他『呵』了一聲,「太孫……成了!」

    怎麼就成了呢?

    夏銀山顫顫巍巍的接果老管家手裡的葯碗,眼淚刷一下就下來了:「孽障!孽障啊!」

    老管家一把攔住老主子的胳膊:「……老太爺……不到那一步……」

    夏銀山一把將老管家推開:「從太孫和那些大人們進了溪園,就只有剛才把總督大人放出來了。這意思還不明白嗎?這就是要趕盡殺絕呢。太孫的手段可比老夫想的硬多了。要想一家老小活下來,就得狠得下心。他自己往絕路上走,能怨誰呢?不能看著一家子被這麼往死的拖累吧。暗害太孫,這是謀逆,是要誅九族的!」他深吸了一口氣,「去!把密室的門打開。」

    老管家哽咽著就哭了起來,但還是摸出鑰匙,將密室給打開了。

    夏金河躺在榻上睡的四仰八叉,看的出來,躲在這裡,他倒是睡的踏實了。

    等密室里的燈亮起來,夏金河才迷糊的醒了,「爹?這麼晚了,您還沒歇著。對了……外面有什麼消息沒有?」

    「沒什麼消息。」夏銀山說的雲淡風輕,「不過就是破財消災的事罷了。花銀子買平安,這點錢,咱們家花的起。」

    夏金河心裡一松,「那就好……那就好……也是,太孫下江南,就是給朝廷要銀子的。不管在朝堂上說的再怎麼慷慨激昂的,但目的其實就一個——銀子!再說了,那些高高在上的,哪個不是嘴上一套,心裡另一套的……」

    夏銀山『嗯』了一聲:「今兒見刁家從銀庫運銀子了,你明兒一早也出去,把銀子歸攏歸攏,把老二贖回來。」

    夏金河忙點頭:「回頭把家裡的當鋪分一個給老二,這次可是替我受苦了。」

    夏銀山就顫抖著手把葯碗往前一推,「安神的。喝了就睡吧。明早還有大事要辦呢。」

    「爹!」夏金河哭笑不得,「兒子還不至於那麼不濟事,這點事還不至於嚇著。」

    「嘴硬!」夏銀山又把葯碗往前推了推,「你自小就是……嚇著了半夜驚厥的能抽過去……這密室也沒人看著你,要是有個萬一……喝了吧!喝了能睡個安穩覺。」

    夏金河看著年邁的父親,不好意思的笑笑,「兒子讓父親擔心了。」說著,就把葯碗端起來,喝了一口,「嗯?怎麼這麼苦?味道怪怪的。」

    「邊上是蜜餞。」夏銀山將臉扭向一邊,眼淚順著臉頰就流了下來。

    夏金河將一碗葯都灌進去了,趕緊含了蜜餞,「那父親就早點歇著去吧。」

    夏銀山點頭,卻沒動,只道:「老大啊,你從小到大都怪我偏著你老二。可你如今想想,我到底偏著老二什麼了?家業你得了八成……如今,你也是有孫子的人了,可你做事呢……卻也莽撞的很。我早就跟你說過,財不露白。你非不聽,非要爭這個天下第一富商的名頭。咱夏家祖上幾起幾落,敗都敗在摻和政事上。可你呢?悄悄的發財做買賣不行嗎?有那銀子,花錢買個虛職,也好叫家裡的子弟能讀書上進,改換門庭。你卻一句沒往心裡去。如今……為了保全一家老小,你也不要怪我這做父親的。真要怪罪,到了那頭,再說吧。」

    夏金河愕然的看向夏銀山,然後視線就落在那隻留下殘渣的葯碗上了,「葯……葯……爹啊,這葯……」

    夏銀山扭過臉上,滿是皺紋的臉涕淚橫流。

    夏金河臉上的表情似哭似笑:「爹啊……您好狠的心啊……」慢慢的,身體就滑下去了,只覺得眼皮發沉,「爹啊……」兩聲爹沒叫完,人就沒了氣息。

    老管家這才進來,趴在地上嚎啕大哭:「老爺……」

    夏銀山起身,身子搖晃了兩下,「叫人,發喪……備轎,溪園。」

    溪園,林雨桐也沒歇下呢。站在她面前的女人有點叫人發愁。

    此人是五蠹司的統領,人稱『三娘子』。

    三娘子一上來就開口:「五蠹司早就名存實亡了,如今的五蠹司,也不是以前的五蠹司,叫兄弟們賣命,可得付得起這份價錢。」

    林雨桐就說:「真要覺得五蠹司應該解散,你們又為什麼聚眾一處?」

    三娘子冷笑:「聚在一處,是因為有大仇未報,要不然,早各奔東西了。以兄弟們的本事,在哪裡不能換一碗飯吃。」

    這倒也是事實。

    五蠹司開國就有了,最初跟著武皇帝打天下的時候,也不過都是些小偷小摸,地痞無賴,作姦犯科之人,武皇帝將其收納其中,主要負責的就是探聽消息、刺殺、監視等見不得人勾當。開國之後,也正式設了一司,名為五蠹司。只聽命於皇上一人。這麼一代一代的,五蠹司因其無孔不入,朝中大臣對之避如蛇蠍。這也本沒什麼可奇怪的。

    五蠹司其實就是類似於特務機構的一個衙門。是不怎麼討喜。

    林雨桐在北康的時候,就聽林厚志說過。本十分被皇帝重視的衙門,大約在二十三四年前,突然之間就被清洗了一次。之後,便沒有了五蠹司的消息。皇帝不提,也沒人去觸這個霉頭。慢慢的,很多人就都忘了,原來還有這麼一個衙門存在過。

    四爺是翻看陰家的藏書的時候,找到過相關的記載。而且,在書房的密室角落裡,找到一個匣子,匣子里放著一塊青銅牌和一封信。青銅牌的正面是一個『令』,背面是一個『蠹』字。而信里有詳細的聯繫方式。四爺把這些東西帶出來了,原本也沒指望有多少人,但實際上,還是沒怎麼叫人失望的。

    關鍵是,一個召喚,他們二話不說就來了。

    忠誠這東西,哪怕過去了二十多年,也未見絲毫褪色。來的每個人,身上的衣服鞋子都是新的。但褶皺很明顯。這就是時刻準備著的意思吧。

    林雨桐就說:「能告訴我受了什麼委屈嗎?」

    三娘子苦笑:「殿下,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可君為什麼要臣死,這總得有個緣由吧。」林雨桐給對方倒了茶,「到底是因為什麼緣故,你們被清洗了,存者十之不足二。」

    三娘子把玩著手裡的令牌:「說了又如何,殿下能為我們做主?」

    「為什麼不?」林雨桐奇怪的看她,「這次我做了什麼,別人看不出來,但三娘子肯定是洞若觀火的。我之前還一直奇怪,為這麼這些大人們沒有接到關於我的任何消息。難道陸路上沒有攔截到我的事,沒人稟報嗎?見到三娘子我就知道了,只怕是三娘子暗中幫了我。咱們現在不論君臣,要說起來,我先後已經欠了你和五蠹司的兄弟們兩個人情了。就只當是還人情了,這個主我為你們做。你應該看的出來,我要是打算做一件事,誰也別想攔,想攔也攔不住。」

    三娘子抓著令牌的手一緊:能相信眼前這個年紀尚輕的太孫嗎?

    林雨桐就笑,「二十多年已經過去了……當年正值壯年的漢子,如今都已到暮年。你們新收的屬下,沒有經歷過當年的事,對你們的痛苦他們很難感同身受,時間會沖淡一切。如果有一天你們都不在了,誰還會真的記得過去的事?」

    三娘子猛地抬起頭來,問林雨桐說:「殿下,您相信這世界上有神仙嗎?」

    神仙?

    別說這輩子沒見過,就是這麼多輩子都沒見過。

    她就問:「你見過神仙?」

    「不!」三娘子舔了舔嘴唇,「我更願意相信那是妖怪。」

    妖怪?

    「怎麼妖怪了?」林雨桐奇道,「你親眼見過?」

    三娘子點頭:「無中生有……隔空取物……神秘失蹤又出現……這還不算嗎?」

    無中生有,就是憑空拿出東西來。

    這個吧……自己當然也可以的。

    難道?

    她心裡有一個猜測,就急忙問道:「確實是你親眼所見嗎?」

    「是!」三娘子苦笑,整個人的臉都是白的,「這些年咱們不敢輕舉妄動,就是怕這個妖怪……」

    哦!那就說的通了。

    為什麼一個個的一身的本事就隱藏在市井之中甘於平庸,原來是對未知的事物的懼怕。

    可以理解。

    三娘子端起熱茶連喝了兩杯,這才道:「二十三年前,那個女人就突然出現在京城了。」

    「突然?」這個詞真的很奇怪。

    「對!就是突然。」三娘子的語氣急促,「那一天,我記得特別清楚,就是皇上登基的第三年,那一天正好是七夕。皇上想帶皇後娘娘出宮轉轉,二皇子哭鬧不休,娘娘不能脫身。皇上便自己出宮。我被大統領安排在皇上身邊……五蠹司跟護衛不一樣,護衛都是明理跟著,我們就是化裝成不起眼的小人物,在皇上身邊,以防不測。突然,很多的人就驚叫起來,人挨著人人擠著人。我抬起頭,就看見所有的人都抬頭望天上看。我看見一白衣女子坐在一個奇怪的東西上,從天上緩緩的飄了下來。眼看要落下了,周圍的人都一鬨而散,只陛下站在原地,我們也不敢走。我就親眼看見那個奇怪的東西落到了陛下的身前。然後那個白衣女子從奇怪的像是大籃子的東西上走下來。陛下就問她,她是什麼人,從哪裡來,要到哪裡去。路過此地,是有什麼貴幹?那女子咯咯地笑,說她是從天上來,還要回天上去。路過此地,就是為了跟陛下相遇……」

    聽到這裡,林雨桐基本就知道這女人的大致身份了。然後不由的就露出一言難盡的表情來,對於那個女人而言,就是一句閑的沒事當玩笑說出的撩騷的話,僅此而已。但對於皇上的意義,大概是不一樣的。

    「後來,陛下問她叫什麼,她說她叫小龍女……」

    小龍女?

    話沒說完,林雨桐就一口把茶水噴出來了。

    「怎麼?」三娘子狐疑的看林雨桐,「殿下聽說過小龍女?」

    聽過!

    「沒有!」林雨桐口是心非,堅決的搖頭,「沒聽過。就是覺得這事……不可思議。」

    「是!」是不可思議!三娘子低聲道:「陛下也覺得不可思議。於是就將那個女子帶進了宮。為了不引起別人的注意,皇上……將陳妃接近了宮。陳妃是寡婦,驟然得了皇上的寵愛,京城嘩然。又有五蠹司派人放出消息,說那神秘的籃子不過就是個大的孔明燈,不知道是誰家的女公子淘氣這麼玩的。這個話題很快被皇上寵愛一個寡婦的話題給掩蓋了。這麼多年過去了,不細問,誰還專門提這事?」

    是沒人提過!

    「然後呢?」林雨桐就問她:「你們監視她發現了什麼異樣?」

    三娘子就艱澀的道:「將她關在密室里,她卻過的很好。密室里有什麼沒什麼,我們很清楚。但她一日三餐,總有熱湯熱飯吃。偶爾還拿出些咱們都沒見過的果子吃的香甜。時不時的突然就不見了,隔上一會子就會又出來。她好似並不知道被五蠹司監視了,而且心思意外的單純,就像是不知人間世事。大統領將這事稟報了聖上……可聖上卻認為,她就是神仙。皇上將她放出來,問她可有仙法傳授……這女子說有,但是要傳仙法須得答應她一個條件……」

    「什麼條件?」林雨桐就道:「金銀財寶,高官顯位?」

    三娘子搖頭:「都不是!原本她說她想要各種方子,不管是藥方子還是什麼方子,只要是秘術都行。只是在見到陰伯方陰大人之後,她改了主意……」

    正說著呢,添福的聲音在外面響起:「殿下,鹽商夏家來人了。」

    夏家?

    林雨桐還沒說話呢,三娘子猛的變了臉色,跟林雨桐說:「殿下,夏家當年跟那個女人是有牽扯的。有機會,您問問他們……夏家的驟然崛起,跟那個女人脫不開關係……」

    這叫林雨桐就納悶了:「你們一直不動,是覺得那個女人還活著?」

    三娘子點頭,面色變的更可怕了起來:「如果她願意,可以捨棄一個皮囊換另一個!李妃娘娘出身小門小戶,您以為她是因為什麼進宮的?」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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