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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斂財人生[綜] - 1161 鸞鳳來儀(15)三合一字體大小: A+
     

    鸞鳳來儀(15)

    六月,正是一年中京城最熱的時候。

    今兒,少有人行走的街道上,到處都擁堵著人。沒錢的,擠在路邊瞧。有錢的,一個個的在街道兩邊的店裡。或是酒樓,或是客棧,或是茶館,哪怕是別的鋪子,只要有二層建築的,一個個的都精明的把地方給騰開,有的是人出高價願意租賃。更有那沿著主幹道的街道兩邊,沒主兒家的地方,都被搭建上的涼棚,門口都有小廝夥計守著,好些掛著竹帘子的,裡面都是女眷。

    京城裡出現了這難得的萬人空巷的場景,為了什麼呢?

    今兒,為質子的太孫回來了。

    都盼著等著,看一眼太孫。看一眼被帶回來的北康質子。早早的,街道兩邊,樓上樓下都是人。更有那淘氣的小子,不懂禮儀,也沒人管束,都竄到樹上,騎在樹枝上往下瞧呢。雖然根本不明白太孫是啥,但並不妨礙他們瞧熱鬧。

    太孫今兒就要進城了。

    別小瞧小老百姓的消息渠道。上街上問問去,有幾個不知道昨兒太孫就到了京郊了,就駐紮在城外的?

    更何況昨兒半夜,皇城裡旨意頻出,一道道的都往城外送去。

    送的是啥,具體的小老百姓是真不知道的。但只憑著,馬蹄兒聲一晚上不曾停歇。天不亮,又是掃街,又是凈道的,就能猜出個八九不離十來。

    果然,天光大亮,聖上下旨了,准太孫今兒進京的事就傳開了。

    一大早,城門開的時候。文武百官,勛貴宗親,全套的儀仗,浩浩蕩蕩的朝京城外去了。

    靖國的京城,好些年不見這樣的熱鬧了。

    有資格去迎的,好歹都能見見太孫。沒資格去迎的,或是根本去不了的,都在路邊各種店裡的雅間坐著呢。多是各家的小輩護著家裡的女眷在此。

    柔嘉坐在最好的酒樓最好的雅間里。這個位置朝外看,位置是極好的。她輕搖著扇子,面帶笑意,不時的朝外看一眼。

    對面的林玉荷撇嘴:「急什麼呢?且早著呢。」

    柔嘉笑笑,也不以為意,反把桌上的嫩蓮蓬推到安慶和靜樂兩位公主跟前:「姑姑們嘗嘗,鮮嫩清甜,味兒也還行。」

    安慶抿嘴樂:「我看著柔嘉,就在想咱們這太孫到底是個什麼模樣。」

    柔嘉嬌嬌柔柔,小女兒家。這張臉要是長在太孫身上……那……

    靜樂公主輕笑一聲:「一母雙胞胎,也有那不相似的。這要是不相似還好,這要是長一副一樣的容貌,我是不能想象該是什麼樣兒的……但想來,也該是個俊俏的……」

    林玉荷噗嗤一笑,問柔嘉:「姐姐沒想過扮作男子的樣子試試?」她撫掌,看向兩個公主,「兩位姑姑覺得呢?」好似想到了一個好主意似的,馬上叫丫頭:「去成衣店……」

    柔嘉擺手:「快別鬧了,在外面不方便。」

    林玉荷只不依,雅間里頓時就笑鬧了開來。

    邊上的雅間可能聽到動靜,有人開了門探出來瞧了瞧,就縮了進去。

    「……怕是兩位公主出宮了,還有東宮的郡主和縣主……」這嬤嬤低聲稟報,「王妃,要去請過來嗎?」

    武安王妃上官氏朝一邊的母親和嫂子看了一眼:「不必了,來了少不得母親和嫂子不能安坐。」

    上官氏的母親是皇后的嫂子李氏。另外兩人,一個是侯府的世子婦人王氏,一個是上官淳的婦人張氏。

    李氏就說:「聖上是個什麼意思?這安慶公主今年可都二十了,還準備留到哪一年去?」

    武安王妃搖頭:「那是陳家需要操心的事,跟咱們不相干。只需站高看景兒便是。」

    王氏和張氏對視一眼,知道王妃是不想談這個話題。

    張氏就不免說起上官淳:「我們家老爺此次跟著去……也不知道究竟如何了。這一走半年了,連個口信都沒捎回來。」

    武安王妃眼裡閃過一絲笑意,擔心就好,擔心了,也叫你們知道知道,上官家到底能依靠誰。

    人沒沒進京城,這背後就捲起了風浪。

    連后宅的女眷尚且不能倖免,那這站在烈日下,等著太孫鑾駕的大臣們,心裡到底是咋想的,那真只有鬼知道了。

    今兒武安王是欽差,代表皇上,親迎太孫的。

    太子也沒來,來的是臨安郡王。

    那這自然,站在最前面的就該是這二位。而武安王是長輩,站在最前面。此時,他一臉的笑意,跟臨安郡王這個侄兒說話:「……聽說你早前得了一對上好的鐵蟈蟈,是常勝將軍……改天帶過來給我瞧瞧,我府里別的沒有,蟈蟈籠子可都是名家珍品,看上的,叔叔送你……可有一樣,不要叫你父親知道。你父親……最是嚴苛不過。當年我玩蟈蟈,被你父親揍了一星期下不了床。到現在,都不敢明目張胆的玩兒了。」

    臨安郡王只笑:「那要是叫父親知道了,侄兒只推說是叔叔許了的。」

    「好小子!」武安王哈哈大笑:「給叔叔挖起坑了。」

    叔侄倆有說有笑,引得不少人側目。

    正說著呢,遠處的馬蹄聲由遠及近。先是探馬來報:「……太孫殿下的儀仗就在兩里之外。」

    知道了!不用說都知道了。

    只聽那如奔雷似的馬蹄聲,就知道,到了。

    昨夜的一場過雲雨,對旱情沒起到什麼緩解的作用,倒是使得路上本該飛揚起來的塵土,熨帖了起來。

    馬兒跑起來,不至於揚起灰塵,髒了這一身剛換上的袍服。

    玄衣綉金龍,扎著明黃的腰帶,頭上是金冠東珠,腳上是一雙登雲靴。就連飛舟,也威武不凡起來,馬鞍都是特製的,昨兒夜裡連夜給送來的。

    身後騎馬跟著的是四爺、陰成之、陳雲鶴等人,能騎馬的都騎在馬上,不能騎馬的,都墜在最後,坐在馬車裡慢行。

    其中還有林雨桐帶回來的一百少年武士,都是一身黑色的勁裝,人人身上都是寶弓長刀,迎面而來的就是凜然的殺氣。

    蒙放帶著五百的親兵,親自『護送』著牧仁王子和寶音公主。

    這是此次出使,使團帶回來的戰利品。

    但此時沒時間關注那些,所有的人的注意力,都放在最前面這個少年身上。

    不知道多少人心裡給這位太孫畫過畫像,但等人真的到跟前了,他們才發現,這個太孫跟所有想象中的都有些不一樣。

    他雙目如電,自信昂揚。面對這麼多人的打量,毫不怯場。甚至一一的迎著目光看過去。

    陰成之輕咳一聲,提醒武安王:「王爺,這便是太孫殿下。」

    武安王乾笑兩聲:「驟然一見,有幾分感慨罷了。」

    林雨桐嘴角勾起,下馬便問:「叔王可是奉了皇上的旨意而來。」

    武安王微微頷首,指了指香案。

    林雨桐跪在香案之前,行了國禮。動作揮灑自如,饒是禮部官員在側,也挑不出半點有失儀態的地方。

    等站直了,就扭過身,笑著看向武安王。

    武安王垂下眼瞼,理了袖子衣袍,緩緩的跪下去。

    他這一跪,後面才呼啦啦的跪了一片。

    三跪三叩首,林雨桐這才笑著將武安王給扶起來了,又躬身給武安王見禮,還低聲問道:「叔王,不知道侄兒剛才可有失禮之處?」

    武安王愣了愣,抬眼卻看見一雙深不見底的眸子。他的心微微一緊,這小子可比他老子道行深多了。

    明明半點不曾客氣的受了自己的禮,卻還一副假惺惺的作態。

    他嘴角不由的就帶上了幾分意味不明的笑,欠身道:「太孫禮儀周全,哪裡會有失禮的地方?」

    林雨桐一副大驚之態:「叔叔對侄兒怎麼如此生分?可是侄兒哪裡惹的叔叔不快?」

    「不敢!」武安王客套的笑:「太孫為君,國禮當在家禮之前。太孫所為極為妥當。」

    「叔王如此說……那我就放心了。」她還真就露出一副鬆了一口氣的樣子。

    「太孫無需如此小心謹慎。」武安王笑的一臉真誠:「剛回朝,有些事上,有點瑕疵,也是在所難免的。如果真有拿不定主意的,臣不敢推辭,太孫儘管直言便是。臣自當竭盡全力……」

    話沒說完,林雨桐就眼睛一亮,直接打斷道:「叔王這麼說,我就安心了。之前還真有一件兩難之事,不知道該如何辦才好。既然叔王這麼說了,那便交給叔王處置。」

    說著,就朝林諒打了一個手勢,然後林諒帶著人,將一直壓在馬車上的上官淳給請了過來。

    一路上好吃好喝伺候著,又在馬車裡呆著限制了自由。吃了睡睡了吃,導致的結果就是除了陰家父子天生麗質沒被晒黑之外,就數上官淳最白。不光是白了,還胖了不止二十斤。圓圓潤潤的被帶過來了。

    他先是莫名其妙的被帶過來,然後看到這樣一個陣仗,就不知道該怎麼反應了。

    他團團的對著上司同僚行禮好似也最多換來別人的一瞥。所有的人都關注著太孫那邊。

    見太孫跟武安王小聲的說話,越說武安王的臉色好似越是難看。

    這到底是說的啥?

    上官淳其實心裡對林雨桐是真心犯怵的。

    林雨桐臉上帶著幾分為難:「……臨戰畏敵……這樣的事,偏還是祖母的娘家人。處罰不是,不處罰也不是。那麼多人都看著呢,我這輕不得重不得……叔王,您看,該如何處置。其實事情已經過了,這段時間我也只叫他禁足,算是迷了大家的眼。可這人到底是丟到外頭去了。您把人給祖母送去,叫祖母管教管教,侄兒那就感激不盡了。」

    武安王的拳頭捏起來又鬆開,這是處罰了自己的人還不算,還得把人這麼送到自己面前,叫自己最後再給補上一刀。

    不罰?不足以服眾。

    處罰?那就是今兒把臉湊上來叫太孫打的。

    武安王對著上官淳抬起就是一腳:「這樣的東西,就是打殺了也活該!母后那裡自有本王去說。」

    那就隨你吧。

    林雨桐笑著點頭,好似還同情的看了一眼上官淳。然後跟臨安王簡單的說了兩句。朝著幾位宗親閣老見了禮,不能多耽擱,皇上還在宮裡等著呢。

    這一匯合,場面更大。

    老大人們上了轎輦,林雨桐卻堅持騎馬。

    一進京城,到處都是歡呼之聲。歡喜的不光是太孫歸來,歡喜的是緊跟著太孫身後的轎子里,帶來的北康的質子。

    揚眉吐氣啊!

    「來了來了!」林玉荷趴在窗戶口朝下瞧。

    柔嘉用扇子遮住臉,探出頭去。這一看之下,眉頭微微皺了一下。

    這便是哥哥嗎?

    不像啊!

    她使勁的盯著那張臉瞧:微黑的膚色稜角分明的臉,劍眉鳳眼高鼻薄唇。

    不管怎麼看,都看不出這張臉跟自己有相似的地方。

    但不得不說,哥哥是個美男子。

    不是那種書卷氣的貴公子,是那種渾身都洋溢著男子氣概的美男子。

    林玉荷心裡酸酸的,嘟囔道:「一點也看不出來是雙胎。」說完又問安慶公主,「二姑說呢?」

    連著問了兩聲,都不見安慶應答。

    靜樂噗嗤一笑:「叫我看看二姐這是看什麼呢……看的這麼入神……」

    太孫已經過去了,這麼專註的到底看誰呢?

    安慶也沒不好意思,對著靜樂輕哼了一聲:「別胡說八道啊。」

    林玉荷順著兩人的視線看過去,找尋白衣人。

    繼而臉不由的一紅,心裡對安慶公主不免多了幾分鄙夷:那麼大年紀了,看上一小少年。還要臉不要了。

    她摘下腰裡的荷包朝白衣少年扔去,「接著!」

    四爺抬頭,頭微微的偏了偏,沒打到頭上卻落懷裡了。然後他抖了抖袍子,荷包就落地上了。

    上面看著的女眷不由的愣了一下之後,都鬨笑開了。

    林玉荷一張臉氣的紫漲:「那到底是誰?去打聽打聽!」

    安慶公主抿嘴笑:「那是陰家的孩子。他的父親便是京城第一公子。倒是也沒辱沒了他父親的名頭。」說著就起身,「太孫只怕快進宮了。咱們也該回了。晚上的宮宴,可不好缺席的。」

    女眷正式的活動之前,是要好好的拾掇一翻的。

    柔嘉也就起身了,帶著林玉荷一起上了馬車。

    林玉荷氣不順,說話也不怎麼好聽:「太孫其實跟父親挺像的。大姐你呢?像誰呢?」

    柔嘉將臉偏向窗外,心裡沉甸甸的說不清楚是什麼滋味。

    嬤嬤總說,母親對自己冷淡是因為自己跟哥哥太像了,見到自己就會想起哥哥。

    那就證明,小時候兩人確實是非常像的。

    可人難道長著長著,就不像了?本來一男一女,不可能完全一樣。但這要說完全都不一樣,這也不對吧。

    本來心裡就不得勁,林玉荷還在一邊不停的嘟囔:「……怎麼會不像呢?真是咄咄怪事!」

    柔嘉的面色一下子就冷下來了:「你到底想說什麼?說太孫是假的!」

    林玉荷吃癟,「我可沒這麼說。」

    「那你是想說我是假的?」柔嘉嘲諷的一笑。

    林玉荷又縮了,這話她更不敢說。要是假的,早有人說了!

    柔嘉見林玉荷縮了,氣息稍微平順了一些。

    面上不顯,但其實心裡多少是被自己脫口而出的話給嚇著了。

    這位哥哥跟父親的五官長的相像,他是做不了假的。

    如果他做不了假,那假的是誰?

    她搖搖頭,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臉,這張臉它到底隨誰了?

    「隨了你父親了。」宣平帝看著站在面前的孫子,面帶笑意,「確實是長的隨了你父親了。」

    太子眼圈還是紅的,微微欠身,面上卻無多少表情:「父皇說像,那必是像的。」

    林雨桐這是第一次見林承運,也是第一次見林平章。

    兩人都說自己的長相,像這個像那個的,也不知道有沒有人說過,其實他們父子倆,長的也挺像的。

    這麼想著,她就不由的笑道:「孫兒倒是覺得,孫兒這張臉其實像皇祖父的地方應該更多些。」@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將他們父子相似的事,點了出來。

    宣平帝眼裡閃過幾分悵然:「你父親小時候,也有人這麼說。」

    太子垂眸一句也不言了。@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林雨桐看了太子一眼才道:「如今沒人說了,不是因為不像了。而是他們都不敢直視聖顏,更不敢冒犯龍威了。」

    這樣啊!

    宣平帝哈哈就笑,「是啊!如今朕可不就是想聽真話越來越難了。所有人都只說朕想聽的……」

    想聽的?

    那就是說太子跟他像的事,大家都覺得這是他不想聽的唄。

    「可見這揣摩聖意也未必都能揣摩對吧。」林雨桐仿若不知道他們父子不合一般:「這子肖父如何會惹皇祖父不快?只怕不是皇祖父想多了,而是有些大人他們想的太多了……」

    宣平帝笑的更歡實了,他指著林雨桐:「孫兒啊!你是什麼都敢說!真該叫那些大人們進來聽聽,聽聽朕的孫兒都是怎麼評價他們的。」

    不用進去,咱們在外面就聽得見的。

    此處是奉先殿。皇上帶著太子太孫,在裡面給列祖列宗上香。皇家三代裡面說的每個字,站在奉先殿外面的大人們都聽的真真的。

    這些大人們有時候一兩個月都未必能見皇上一面,又何曾聽過皇上這樣的笑。

    好些年了,都沒有過了。

    今兒太孫回來了,祖孫三代聽起來相處的卻頗為融洽。

    可這融洽不融洽的,卻真只有當事人才知道。

    林雨桐注意這父子二人,全程兩人都沒有眼神交流。父子間的隔閡,都已經到了不加掩飾的程度了。

    宣平帝把手遞給林雨桐,扶著林雨桐的手,「祖父老了……不服老不行了。」

    太子的手在袖子里就攥緊了,這是看見『太孫』年少,意氣風發的模樣,又觸動了心病了吧。

    孩子今兒才回來。

    林雨桐卻仿若沒聽懂這話似的,攙扶著宣平帝的胳膊的時候,她的手微微的僵硬了一下。手搭在他的手腕上三個呼吸的時間,才緩緩的放開。然後接話道:「皇祖父,孫兒這輩子佩服的人只有兩個,您知道是誰嗎?」

    宣平帝意外的挑眉,他沒想到自己這孫子沒接這一茬,反而反手又拋過來另外一個。他好脾氣的笑笑:「佩服的人……兩個?這倒是有趣了。」

    一個身為『太孫』的人,在一個君王的面前,卻說佩服兩個人。

    他倒是想聽聽,除了自己,另一個人究竟是誰。

    林雨桐就笑:「第一個,孫兒佩服的是畢蘭可汗。第二個,是皇祖父您。」

    哦!是他啊!

    把他擺在第一位,是因為這孩子記憶里接觸的第一個君王,就是畢蘭可汗。

    宣平帝理解的點頭,並沒有因為把他放在第二而羞惱:「一代梟雄,當得起你的佩服。」轉而又問:「你佩服他什麼,又佩服朕什麼呢?」

    林雨桐沒直接回答,反而說起了畢蘭可汗受傷到最後被殺的事,盡量用簡潔的話把這事從頭到尾的說了一遍。

    這樣的事都是極為隱秘的。別說使團不知道,就是北康知道詳情的都不多。

    從圍場刺殺,到雲姬投毒,最終怎麼被刺殺而亡,哪怕說的簡潔,可只這麼聽著,也知道這裡面有多少驚心動魄。

    林雨桐的語氣平淡的很,還是那麼一副聊家常的語氣:「……他自斷一臂……卻已經能威懾眾部……孫兒覺得,畢蘭可汗的一生作為,只看這些部眾的反應便知道了……他是北康當之無愧的王。」說著,語氣一轉,笑道:「孫兒也佩服祖父……二十年拱手而治……又有何人可比?」

    太子意外的看了『兒子』一眼,怎麼也沒想到,她敢這麼說。

    什麼叫二十年拱手而治?!

    說好聽點,這叫無為而治。說難聽點,這就是二十年不怎麼上朝的昏聵君王。

    為何遠在北康為質子的太孫佩服皇上,偏還是佩服這一點?那是不是說明他這昏聵的行徑,在北康是人人皆知的事。

    還有那所說的畢蘭可汗的事。

    畢蘭可汗是怎麼死的?死在誰的手裡的?

    那是死在寵信了半輩子的女人手裡的!

    這些話不細想沒問題,但這越是細想,只覺得這話里句句都是玄機。

    宣平帝慢慢的變面無表情了。在一邊伺候著的馮千恩和李長治不由的多看了這位太孫一眼。

    這到底是傻還是憨?

    怎麼就敢說出這麼一番大逆不道的話來。

    大殿里靜悄悄的,一時間都沉默了起來。

    宣平帝輕笑一聲:「好啊……真好……」

    「祖父。」林雨桐臉上依舊帶著笑,「孫兒最想說的一句是畢蘭可汗沒老,他自己更沒覺得他老了。但是他卻死了,死在老了之前……」

    這話……宣平帝一時之間就愣住了,這話是什麼意思?

    林雨桐緩緩的鬆開扶著宣平帝胳膊的手,朝後退了兩步,欠身不再言語了。

    宣平帝眼神閃了閃,擺擺手:「去長秋宮吧。你祖母和你母親都等著你呢。叫你父親送你過去。這宮裡……你不熟悉……」

    林雨桐跟在林平章身後行禮,然後慢慢的退出去。

    宣平帝揉了揉額角,問一邊站著的馮千恩:「太孫最後那話是何意?聽出來了嗎?」@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馮千恩低聲道:「老奴這就傳太醫……」

    「不必。」宣平帝深吸一口氣,「明兒吧。今兒就算了。」

    馮千恩意外了一下,看來主子對太孫……要比對太子寬容的多。

    從奉先殿出來,一路往長秋宮去。

    路上,林平章才有時間細細的看林雨桐,然後露出幾分悵然的笑來:「回來……回來就好……」

    林雨桐伸手攙扶著他,太子的身體確實是孱弱。

    積勞成疾啊!

    「您該善自保養才是。」林雨桐在太子面前就自在多了,「除了身體確定是自己的,其他的誰能確定最後落到誰手裡去了。為了不知道會不會屬於自己的東西,把自己給折騰壞了,到底圖什麼?」

    這孩子!

    「不可這麼說話。」林平章說著又笑,笑完又嘆氣:「你最後跟皇上那句話是什麼意思?」

    什麼叫在老了之前死了。

    這明顯是意有所指啊。

    林雨桐見伺候的人離的遠,這才低聲道:「皇上中|毒了……」

    太子的腳步一下就頓住了:「什麼?」

    林雨桐攙扶著他繼續往前走:「您別擔心,不要命。不知道是有人故意謀害……還是皇上不小心沾染上的……」

    哪裡有不小心沾染上的毒?

    這也就是林雨桐想不明白的地方:「有點輕微中|毒的癥狀,但不像是故意被下|毒。」

    這聽起來怎麼這麼彆扭呢?

    林平章拋開這個疑問,就先問:「你怎麼知道的?」

    「姑姑身邊的林厚志,是我的師傅。」她這麼解釋。

    林平章就不再問了,這個人他知道,不光是熟讀四書五經,在某些方面的造詣,確實很深。

    「知道是什麼毒嗎?」太子追問了一聲。

    林雨桐咂嘴:「像是接觸過某種對身體有害的物質……沒細查,不敢貿然下結論。」

    太子點頭,沒問為什麼要直接告訴皇上這種蠢問題。

    這事不說出來才是最笨的辦法。

    既然已經中|毒了,那太醫診出來也不過是遲早的事。而林雨桐的師傅是林厚志,這個又不是秘密。林厚志是誰,有什麼本事,別人不知道,皇上還能不知道嗎?那就是他培養出來的。

    此事由她說出來,不過是提早一步。但這一步提早,卻叫皇上看到了太孫至少對他沒有更惡毒的心思。這也就是東宮的一個態度了。另外,這將事情爆發出來之後的可能牽扯出東宮的隱患去除了。跟畢蘭可汗的死並在一塊兒說,很容易誤導人,將矛頭直指受皇上寵愛和信任的華映雪。

    膽大!心細!

    利弊只一瞬間就算計的清清楚楚。

    林平章眼角眉梢都是笑意:「走!見見你祖母,也見見你母親……」

    太子妃就在皇后的邊上,有些坐立難安。

    那麼多人都看見太孫了,只自己這個母親,卻始終都沒見到。

    想見,可到了跟前,卻又怕見。

    外面急促的腳步聲跑來,緊接著是稟報聲:「太子殿下到——太孫殿下到……」

    太子妃蹭一下就站起來,也不顧得皇后,拎起裙擺就朝外跑出,跑到大殿門口,正好看見正在上台階的父子二人。

    沒錯!這一刻,她恍惚了。

    想象過無數次,兒子跟丈夫這麼說說笑笑的朝她走過來的情景。

    如今,這一幕來了,就在眼前,卻叫她恍然了。

    她叫了一聲:「梧兒……」然後眼淚就順著臉頰往下流,「梧兒……」一聲接著一聲。

    長秋宮伺候的跪了一片,總有人偷摸的抬眼打量。

    誰的心腸也不是石頭做的。

    看到這樣的太子妃,叫人心裡都怪不是滋味的。

    太子反手抓了女兒的手攥了攥,「你母親……」

    「明白!」林雨桐上前,規規矩矩的跪在太子妃的跟前,「母親,我回來了。」

    一句『我回來了』,把太子妃拉進了現實。

    可這卻叫她更難受了,『桐兒』兩個字壓在胸口,卻一個字都不能往出吐。只把跪著的孩子使勁的往懷裡摟,偏還不敢在長秋宮這樣的地方大聲嚎哭,那只有壓抑的嗚嗚聲,聽的人心裡碎碎的。

    太子到底是上前,伸手將太子妃往懷裡摟了摟,手搭在閨女的腦袋上:「別哭了。孩子回來了……你看看她……這不是好好的回來了嗎?」

    太子妃想擦了眼淚,可這眼淚卻怎麼也擦不幹凈。林雨桐乾脆站起身來,她要比太子妃高出半個頭去。就接過帕子給太子妃擦拭:「快別哭了,祖母該笑話了。」

    說著,一手拉著父親,一手拉著母親朝大殿里去。

    進來才發現,皇后比太子妃哭的還厲害。就坐在那裡,任由眼淚那麼掉。不聲不響,不言不語的。

    太子嚇了一跳:「母后!」

    皇后卻帶著淚笑了起來,朝林雨桐招手:「到祖母跟前來,叫祖母看看你。」

    林雨桐鬆開太子妃的手,走過去,跪在皇後跟前:「孫兒見過祖母。」然後起身,接著再拜:「孫兒替姑姑給皇祖母請安。」

    一提長寧,果然,皇后勉強止住的眼淚又下來了,「起來!起來!要請安,我等那孽障回來請安。好孩子,你且起來吧。」然後又說太子妃,「你該知足了。好歹你的孩子回來了……」可我的孩子依舊在天涯海角。有生之年,母女能不能再見面,還都不知道呢。

    太子妃朝著涼州的方向跪下:「長寧……謝謝……」

    謝謝你!

    真的謝謝你,在那樣的境況下,把這孩子給養活了。

    林雨桐插科打諢,勸了這個勸那個,最後說起了涼州的生活,才把兩個人給勸下,「……常聽姑姑說長秋宮的菜……可喜樂她們做的根本就不地道……姑姑只說也就是勉強能入口……遠不如長秋宮的正宗……」

    「傻孩子。」皇后忙叫人傳菜,「有手藝沒食材也是白搭。這就叫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喜樂她們的手藝我是知道的,都是極好的。可憐你們姑侄這麼些年,只怕連飯也吃不飽吧?」

    「羊肉牛肉是不拘的。肯定是夠吃的。」林雨桐就說,「倒是米粥稀罕些。孫兒小時候就盼著生病呢,生病了就能頓頓喝米粥了……」

    這話叫太子妃又幾乎淚崩。

    吃了飯,皇后叫母子二人去偏殿歇息,留了太子在宮裡說話。

    「長寧那邊,你得多費心。」皇后就說:「朝上為涼州的事吵的不可開交。你這個做哥哥的,這個時候無論如何也要搭把手。別叫弄些亂七八糟的人過去,給你妹妹添堵。」

    林平章遞了茶過去:「這些哪裡需要母親提。兒子是那麼不知道好歹么?不說長寧把梧兒撫養長大,且教養的那般出色。就只長寧在涼州穩一日,太孫就多一個依仗這一點,兒子都不會大意。只是……母親,若是二弟要爭……母親不需要勸。不管是他的人還是我的人,在涼州都得敬著長寧。要是兒子在這事上太獨斷專行了,只怕父皇那裡且過不去呢。」

    皇後點頭:「平澤是胡鬧!皇上一直不喜上官家,結果呢?他先是非死活就看上了你們表妹,如今又……」

    這話林平章沒法接,只笑了笑:「他也是大人了,有自己的思量。」

    皇后看了大兒子一眼,也就不再繼續這個話題了。只道:「既然梧兒回來了……你自己行事也要注意一些了。柳兒也是好孩子,但一個郡王的爵位,你這個父親也不算是虧待他了。再要是偏疼庶長子……有時候,也不光是陳氏的問題……你那個側妃,也是大有問題的。她有倆孩子,顧著孩子的面子,我不好申斥她。但你這心裡要有數……」

    林平章低頭受教:「兒子嫡子嫡女俱全。那些發生在兒子身上的事,兒子不會再叫它重演。」

    皇后嘴角就抿起來了,然後嘆了一聲:「你去側殿,看看那母子倆吧。你媳婦不容易……」

    她是不容易?

    可誰又容易了?

    都不容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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