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可以這麼說，呈現在鏡頭裡的雲玥，和真實的雲玥是完全不同的。

　　所有的事情，都要從雲玥遇到王者榮耀這款遊戲——2015年開始說起。

　　2015年正值王者榮耀的上升期，雲玥身邊不少朋友成為了他的忠實玩家，每天沉迷排位無法自拔。

　　所謂的姐妹情天長地久，兄弟情堪比金堅，在遊戲面前都只是個弟弟。

　　終於，在那年盛夏的某個午後，雲玥坐在一堆捧著手機開團的少年中，忍無可忍地摔下手中的奶茶，衝眾人喊道——

　　「我也要和你們一起玩！」

　　少年們頭也不抬：「可以啊，你下載一個，來給我們打輔助。」

　　「我不打輔助！」雲玥想也不想地拒絕了。

　　她看過自家老爸打過類似遊戲的電腦版，對遊戲機制瞭解的七七八八。

　　「我爸每次打遊戲都讓輔助上去賣血送人頭讓自己發育，輔助也太慘了吧？」

　　「我要玩那種自己單獨發育還能帶贏比賽的位置！！」

　　「victory！」

　　手機裡傳來整齊劃一的播報聲。少年們歡呼著站起來，聽到雲玥的話，不禁失笑。

　　有人摸了摸雲玥的腦袋，道：「你說的是中單和打野吧？這兩個都要很強的意識和操作的，你們女孩子不合適。」

　　「還是打輔助吧，跟在我們後面，爸爸們保護你。」

　　雲玥擺弄著手機，聞言毫不猶豫地往系統裡充了6塊錢換了個趙雲。

　　她對少年們的建議嗤之以鼻：「誰保護誰還不一定呢。」

　　一語成箴，兩個月後，雲玥榮登最強王者，以首位中單次位打野的身份成為了所有人的爸爸。

　　雲玥的高中以學業為主，對學生的手機管控非常嚴格。

　　因此，升入高中的雲玥不能再擁有用大把的時間打排位上王者。

　　為了讓雲玥收心學習，雲玥爸媽建議雲玥不要過多的把心思放在王者榮耀上。

　　恰逢雲玥那時正被高中課業壓得喘不過氣，根本抽不出時間寵倖遊戲。便聽從了父母的建議，將王者榮耀暫時打入冷宮，寵倖學業這個磨人的小妖精。

　　時間過的飛快，兩年時間彈指一瞬。

　　兩年後的雲玥，因為天分出色成績優異，順利通過三位一體被X大提前錄取。

　　在同齡人為高考奮鬥的時候，極有主見的雲玥向X大提交了延遲入學的請求，化身成一條鹹魚，每天在家與王者榮耀纏纏綿綿，從精英學霸無縫過渡為重度網癮少女。

　　她腦子快操作好，打遊戲很有天賦，很快就把賬號打到原來的王者段位，在後來慢慢打入國服排行榜並穩踞前列，開始了為期一年的國服第一拉鋸戰。

　　打到國服第一之前，她曾排到過一位披著馬甲單獨上分的職業選手。

　　在那個貂蟬還是天美親女兒，動不動就五連絕世的賽季，她用自己的王昭君把對方的貂蟬壓得沒有脾氣，以13-0-9的數據贏得排位。

　　也不知那場比賽之後，這位職業選手看了她多少場比賽。雲玥只知道，三天後，對方給她發了一條消息：「你真的很強，操作好，意識一流，不輸我見過的任何一位職業中單。」

　　「你不考慮打職業嗎？」

　　就是這樣短短的幾句話，像一陣風，將一顆種子埋在了雲玥的內心，不久之後長成參天大樹。

　　她渴望著走向更大的賽場，遇見更強勁的對手。

　　她實力強橫，卻從從不開麥直播，所以一直有不少俱樂部聯繫她去打職業賽。

　　但每當她回復：「我是女生，能打嗎？」

　　對方的回答總是驚人的一致：「大兄弟別搞笑了，女生能有這種水平？現在哪個俱樂部還收女生啊。」

　　雲玥就這樣受挫了無數次。

　　她每次只能無奈地回一句：「誆你的，我是男的，不打職業賽。」

　　只有否認了自己的性別，才會有人承認她的實力。

　　多麼可笑。

　　對方：「你這種好苗子不打可惜了……我還真以為你是女的呢，女的就只能去女隊了唄，說不定能出頭。」

　　這是雲玥第一次聽到女隊這個詞。

　　在雲玥印象裡，女隊應該就是一批技術好的女孩子聚在一起，實力強橫，有望參加KpL和男生同台競技。

　　當時的她仿佛抓住了海水裡最後一根浮木——

　　既然正規戰隊不收女生，那她帶著女隊打進KpL也是可以的呀。

　　於是她在網上尋找女隊招募，很快就鎖定了og戰隊的衍生女隊，那是當時看上去最正規的王者榮耀女隊。

　　她按照要求，給那時的招聘人--也就是她現在的經紀人發去了自己的照片和段位。

　　經紀人很快就聯繫她，約她出來簽合同——

　　「你就是雲玥嗎？我們看了你的照片，對你很滿意，希望你可以加入我們女隊。」

　　「加入女隊，是不是有希望參加KpL聯賽了？」

　　「對的，」經紀人笑得一臉慈祥，「如果你們隊伍實力足夠，KpL會接納你們的。」

　　「不過在這之前，你會和你的隊友們參加一些別的比賽，然後像og隊員那樣開開直播，和粉絲們互動。」

　　經紀人的話說的很避重就輕，兩隊人的任務聽上去是相似的，實質上og隊員的重心在比賽，而她們女隊的重心的直播。

　　等雲玥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已經晚了，那時的她已經被經紀人連哄帶騙簽了一年的合同，正穿著超短裙，畫著不適合自己的妝，跟著一群蛇精臉隊友參加一個注水的比賽。

　　台下的觀眾的視線從不放在直播戰況的屏幕上，而是牢牢黏在隊員的長筒襪與短裙之間的絕對領域上。

　　隊友們更是毫無配合可言，水平參差不齊，各打各的，只管裝模作樣地炫技，連最基本的gank都沒有。

　　一把比賽下來，雲玥力挽狂瀾，操縱著五殺韓信獨自一人偷爆敵方水晶，耳邊傳來的卻只有隊友埋怨自己搶風頭的含沙射影。

　　「打得這麼好幹什麼，都不給我們發揮的機會。」

　　「女生幹嘛秀操作，秀秀臉就行了呀。」

　　那時的雲玥才發現自己被拐進賊窩了，卻因為合同的原因，被束縛在了上海郊區小小的別墅裡。

　　後來平臺安排了兩個人氣主播加入女隊，不由分說地搶佔了了隊裡的打野和中單位。

　　被頂替的雲玥正好受夠了穿著超短裙去參加野雞比賽的日子，申請成為AD替補，在沒有任何粉絲的基礎上開始直播。

　　那時的雲玥雖然面上不顯，心裡卻滿腹不甘，她知道經理人並沒有騙自己——

　　如果隊伍足夠強悍，的確能在KpL裡殺出一條血路。

　　但現實很殘酷，她的隊友滿心都是漲人氣增加曝光度，根本沒有認真訓練的念頭。

　　不過她雲玥也不是任人捏的軟柿子，既然你俱樂部給我下套，那我索性就放飛自我，在不違約的情況下，把你們直播平臺的技術粉趕得一乾二淨。

　　你們不是隻喜歡看美女，不喜歡看操作嗎？那我滿足你們。

　　於是雲玥開始畫著媽都認不出來的妝，將自己所有的天秀英雄捂進口袋，開個新號，天天隻打三個沙雕英雄。

　　就算你們觀眾再怎麼罵再怎麼噴，我雲玥仍然堅守英雄勺的本分白蓮花的作風，不代打不開掛，穩定上分，氣死你們。

　　然而，就是這種匪夷所思的畫風，卻被一位黑粉剪成短片，在某站上一炮而紅——

　　她雲玥也歪打正著，以黑紅的方式，成為了平臺最有話題的女主播。

　　不知是碰著屎殼郎還是歐皇附體的雲玥同學，在走紅之後直播人氣暴漲，各類打賞的收入也隨之變得可觀。

　　這下雲玥心態就更加平和了。

　　本著既來之則安之的心態，雲玥用第一筆收入買了一支鉑金包掛在電腦後邊，美名其曰「心理支持」——

　　其實只是讓她每次直播面對大量的黑粉，都能面不改色心不跳，端著一派白蓮作風自說自話的精神動力罷了。

　　幹啥也不能和錢過不去啊，她只是錢的忠實舔狗。

　　就這樣，心理強大的雲玥在金錢暗示下順利熬過了將近一年的直播生活，以為自己心態已經好到就差菩提樹下立地成佛了。

　　卻沒想到俱樂部越做越過分，把她拎出去擋流言蜚語，以致她直接被昨晚的直播搞得心態爆炸，在默念一百遍《莫生氣》後，還是忍不住露出了狐狸尾巴，把經理人給懟了。

　　「哎，」少女頗為懊悔地拍了拍自己的腦袋，「本來還想和他們繞繞圈子，把年終獎騙到手，這下肯定是打水漂了。」

　　……

　　突然，雲玥的手機開始嗡嗡作響，界面裡不斷彈出微信消息。

　　【鋼鐵直女林岐岐：姐妹！！！！】

　　【鋼鐵直女林岐岐：我天！！！！】

　　【鋼鐵直女林岐岐：og中單退役的事你知道嗎！！！】

　　雲玥打開微信，就看到閨蜜林岐發來的消息，她猛得一愣，隨後抱著關我屁事的態度回復道：不想知道。

　　【不！你想！！】

　　【這可是你的絕佳機會！】

　　看著絕佳機會這四個字，雲玥頓時覺得自家姐妹的腦袋可能被驢踢了，她嗤笑一聲：沙雕白蓮花瓶主播有個屁機會，現場表演反向衝分嗎？

　　【……這位老姐你能別貶低自己了嗎，你的實力我會不清楚？】

　　林岐是雲玥發小，從小和雲玥一起長大，對自家閨蜜被騙進女隊充當花瓶主播的事情一清二楚。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這個辣雞合約要到期了，解約以後有想過要去幹嘛嗎？】

　　雲玥：回去讀書啊……

　　【讀個屁書！！你大好青春被俱樂部騙完就想去讀書了？難道不該跟宅鬥小說女主一樣逆襲大打臉嗎？？】

　　【你從解約到開學有整整三個月！！你技術這麼好，國服排位又高，去og申請打職業啊！電競花木蘭，想想都刺激[尖叫.gif]】

　　想到自己從前被職業招募的悲慘經歷，雲玥無奈地搖搖頭，輕點手指。

　　「哪有什麼電競花木蘭，人家職業戰隊根本不收女生的好伐啦。」

　　「況且，像他們這種冠軍戰隊的中單退役，後面多得是青訓和替補想坐首發這個位置，怎麼輪得到外人哦。

　　雲玥兩盆冷水潑過去，屏幕那頭沉默了足足兩分鐘。

　　正當雲玥思索著自己是不是打擊到熱血少女的激情，打算說兩句垃圾話緩解緩解氣氛的時候，林岐發了一個視頻鏈接過來。

　　【就算你這麼說，我還是覺得你該去試試……】

　　【你這麼聰明這麼強的人，本來就該站在山頂啊，看你現在被別人當成廢物的樣子老娘真的好不甘心啊！！】

　　看著平日沒個正經樣的好友突然發來這樣嚴肅的話，雲玥的心鈍鈍地痛了一下。

　　她歎了口氣，回復了一句「我這起碼不是收穫了金錢嗎，金錢使我快樂。」試圖安慰自家姐妹，順手點開了林岐發來的視頻鏈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