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6 運動服

　　楚瑜坐在招待室， 面容平靜地請他們用茶。

　　當下， 那個叫蘇杭的男人推了推秦蔚，秦蔚才低聲問：

　　「楚瑜， 那個……這家培訓班真是你開的？」

　　楚瑜笑笑， 端了杯茶遞給她，並未否認：「嗯， 是我開的。」

　　聽說這家培訓班有三千平方，連國家領導人都來考察過，是全國第一家培訓機構，因為第一屆清北班全部考上清北，口碑很好，每天都有很多人來報名， 最初秦蔚以為學費最多十塊錢就不錯了，誰知課程顧問卻說，每個學生一年一百五十元！這簡直是天價！想想她一年的工資都不夠交培訓費的。

　　秦蔚苦笑道：「想不到你是咱們姐妹中最有出息的一個， 你學歷好長得漂亮， 將來找對象肯定能找個不錯的。」

　　楚瑜挑眉，這才意識到秦蔚並不知道她結婚了，想來也是，當初結婚匆忙，雖然發了電報讓家裡人來北京， 卻沒來得及通知親戚，再者，就是秦家人知道了， 秦蔚遠在北京也未必能知情。

　　楚瑜沒說話。

　　蘇杭見狀急了，忙提醒說：「秦蔚，你來時不是說有什麼話要跟咱們表妹說的麼？」見秦蔚吞吞吐吐不肯說，蘇杭看向楚瑜，討好地笑道：「楚瑜啊，我是秦蔚的男人，咱們是一個村裡的，你小時候去你外公家玩，我們經常見面的。」

　　蘇杭等了許久，都沒等到楚瑜的回答，他幹笑一聲，繼續沒臉沒皮說：

　　「那個，我和秦蔚經濟上遇到點困難，你看能不能借我點錢？也不多，一百就行！這點錢對你們大老闆來說簡直是小意思！」

　　楚瑜盯著他，嘴角微勾，卻是一句話沒說，只定睛看向秦蔚。

　　蘇杭臉火辣辣的，他忽然明白了楚瑜的意思，楚瑜只認秦蔚，秦蔚才是她的親戚，至於他……他什麼什麼呀！他對人家來說屁都不是！

　　「你他媽快說話啊！」蘇杭急了，推了秦蔚一把。

　　秦蔚差點撞到茶几上。

　　蘇杭又罵道：「快點借！今天要是借不到錢，回去看我不打死你！」

　　楚瑜差點笑了，這蘇杭想是看出自己不是善茬，暗著不行，來明的，直說了如果自己不借錢給秦蔚，回去就打秦蔚，可想而知，一般人肯定會有心理壓力，把錢給了。

　　「蘇先生。」楚瑜冷哼：「這是我的地盤，如果你再出言不遜，我現在就讓保安把你轟出去！」

　　蘇杭罵罵咧咧的，似乎想給楚瑜點厲害看看，半晌，想到楚瑜的地位，狠狠踹了桌子一下，轉身離開了。

　　他一走，秦蔚就哭了，她拉著楚瑜道：

　　「對不起，楚瑜，我沒想來的，是蘇杭一定要拉我過來。」

　　她哭道：「你放心，我不會向你借錢的，我也知道蘇杭就是個無底洞，借了一次還會借第二次，我不可能次次來找你借。」

　　楚瑜看著她哭，並沒有太大觸動，只問：

　　「那你打算怎麼辦？借不到錢他回去打你，你要怎麼應對？」

　　「打就打吧！反正也打習慣了。」秦蔚哭道。

　　楚瑜有些意外，沒想到秦蔚能明白這個道理，她尋著記憶去回憶跟秦蔚有關的一切，依稀記得秦蔚這人還算不錯，小時候沒人幫秦美麗帶孩子，她把楚瑜送去外婆家裡，那時候，大人都去勞動，秦蔚比楚瑜大幾歲，懂得照看人，有什麼好吃的好玩的都會給楚瑜，說起來，不是什麼壞人。

　　楚瑜挑眉問：「你確定不需要我借錢給你？」

　　秦蔚搖頭，抽泣道：「楚瑜，我明白跟你說，我缺錢，但是我不能找你借，因為我根本還不起，我給人做保姆一個月才10塊錢工資，你讓我怎麼好意思張口借那麼多錢？再說了，蘇杭他那人還愛賭錢……」

　　楚瑜嘆了口氣，這個表姐還算是個明白人，只不知道為什麼在感情中那麼糊塗。

　　她最後一次勸道：「你就沒想過跟他分開？你有沒有想過，以你們目前的狀況，二舅根本不可能讓你們結婚？他不出去賺錢，以後你們有孩子怎麼辦？靠你那十塊錢過日子？北京可不是好待的地方，十塊錢能幹什麼？更別說養家餬口了！要說他體貼也就罷了，雖然苦點但好歹生活有盼頭，可他偏偏對你要打就打要罵就罵，表姐，我不說別的，就說咱父母辛辛苦苦把我們拉扯大，可不是為了讓我們被男人打的！」

　　聽了她的話，秦蔚陷入沉思，是啊！她還沒結婚日子就過成這樣，以後若是結婚了呢？蘇杭會賺錢養孩子養她？不！不可能的！

　　秦蔚心裡苦笑一聲，只覺得奇怪，昨天她不知道楚瑜是大老闆時，還鐵了心要跟蘇杭在一起，可今天，知道楚瑜混得這麼好，知道楚瑜是大老闆，知道楚瑜已經走得太快太快，以至於她這種混在社會底層的人一輩子都不可能趕上，心思竟慢慢起了變化。

　　楚瑜漂亮、有氣質、有錢、是名牌大學生，她要什麼有什麼，可自己呢？她們是表姐妹，可她的命為什麼這麼苦？非要跟一個愛吃喝嫖賭的人在一起，沒結婚就要挨打挨罵，還要賺錢養他？她憑什麼要受這樣的苦？

　　秦蔚忽然生出一絲不甘，難道她的人生注定要這樣？

　　見她表情有些鬆動，楚瑜又道：

　　「表姐，人生都是自己的，如果你願意跟這個男人徹底斷了，好好過日子，那不管你處境多淒慘，多困難，我都願意拉你一把，因為咱們是表姐妹，可如果你執意跟他繼續在一起，那就當我沒說過之前的話，你領著你男人回去過日子吧！」

　　說完，楚瑜正要走，秦蔚趕緊拉住她，她急道：「楚瑜，我……我還有可能擺脫這樣的生活嗎？蘇杭那人是個心狠的，之前我要跟他分手，他就去我家裡鬧，還說要一輩子盯著我，讓我結不成婚，誰敢跟我結婚，他就去跟我老公說，我是他穿過的破鞋！其實……我不是不想跟他分手，我是怕他，一旦我提出分手，他就到處去鬧，還揚言要自殺。」

　　楚瑜笑了，這個蘇杭真是個戲精，自殺？

　　「自殺？為什麼我覺得他死了才好呢？用死來威脅你？真當自己是個人物啊！我還是那句話，要苦一陣子還是苦一輩子由你自己選擇！好了，我言盡於此，下面還有課，你先回去吧！」

　　楚瑜剛走出門，卻見手被秦蔚抓住，回頭，只見秦蔚一臉認真，懇切地說：

　　「楚瑜，幫我！」

　　楚瑜笑了，後世世道如何她不知道，但現如今，不同城市的人往來很不方便，出門要開介紹信和證明，像蘇杭這樣劣跡斑斑的人，一旦犯點事情，想再進北京，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之後，秦蔚在楚瑜的鼓勵下和蘇杭一起回家，她告訴蘇杭楚瑜手頭沒錢，等晚上才能把錢送來，蘇杭高興壞了，又去商店賒了酒，和人賭錢去了，秦蔚趁機收拾衣服，躲了起來。

　　-

　　下面的幾天，楚瑜該幹嘛幹嘛，繼續編寫《滿分作文》，準備期末考試的事。

　　《滿分作文》顧名思義，選的都是滿分的文章，那麼這些文章怎麼弄來？這就需要左逸飛幫忙弄考卷弄數據了，朝中有人好辦事，沒多久，楚瑜就拿到了滿分作文，可讓她意外的是，這些作文的水平大部分並不出眾，或者說，在楚瑜看來並不出眾。

　　身為一名後世的考生，楚瑜是受過《五年高考三年模擬》《新概念英語》《紅寶書》《新概唸作文》影響的，是踏著這幾十年的經驗過去的，讓她回頭看79年的考生作文，看不上是正常的，這時候的老師哪裡有那麼聰明，說教你怎麼寫字，怎麼開篇，怎麼拔高作文立意，還教你分析改卷老師的心理。但楚瑜卻是有數的，眼前這些滿分作文遠遠達不到她的要求，作文大部分都很水，因為剛過了文-革，老師們還放不開去改卷，改卷的標準還未統一，這就導致，滿分作文和滿分作文也有很大差距，很多歌功頌德的文字也能得滿分，但這樣的作文肯定無法真正幫助考生們。

　　原本楚瑜這本作文是想採取例文分析的模式，把滿分作文蒐羅來，評析總結經驗，讓學生們邊看邊學，但現下一看，這些文章水準是真的不行，也許在前兩年這樣的分數能得滿分，可以後，80年高考，能得幾分就不一定了，因此，這些作文沒有任何參考意義。

　　該怎麼辦呢？楚瑜頓時陷入困境，作文選其他內容她都寫好了，如今就差樣文分析了，可這些樣文去哪弄？

　　楚瑜十分苦惱，下面的幾天一直想著這事，這天，她去了學校食堂吃飯，剛坐下，就見班上的李建走過來，問：

　　「林楚瑜，你最近怎麼愁眉不展的？」

　　李建也是個熱心腸，這人的性子還挺招女生喜歡，跟班上女生更合得來，屬於婦女之友的那種。

　　楚瑜聞言，笑道：「沒什麼，我在想一件事。」

　　「說來聽聽，也許我能給你出個主意。」

　　楚瑜看著碗裡的豬肉燉粉條，嘆了口氣：「也沒什麼，就是有人找我寫本作文書，我想弄點滿分作文來，可是前三年高考的滿分作文，改卷標準很不一致，我總覺得那些作文沒有太大的參考意義，無法真正幫助高三考生，可是，我又需要一些很好的作文例文。」

　　李建笑了：「是為了你步步高培訓班的事吧？怎麼，又要出新書了？」

　　楚瑜一愣，不敢相信地看向他。「你知道？」

　　「別擔心！這事我沒跟別人說！」李建推了推眼鏡，說：「我也是無意中發現的，你也知道我英語不好，但我有心想出國，打算去香港考托福，前幾天我找打算找培訓班，無意中去了步步高，看見你在那邊招生，這才知道的。」

　　那天楚瑜遇到一個中學校長帶著自家閨女來報名，像這樣的客人楚瑜肯定要親自接待，並非因為校長官大，而是學生家長對校長的選擇自然很信任，如果她能把校長家的孩子教好了，樹立了口碑，讓他家孩子考了清華北大，以後，歷屆的學生家長談起校長家孩子，肯定都要提到步步高，這是一個免費廣告，楚瑜因此才認真地跟校長探討教學，沒想到被李建看到了。

　　楚瑜笑了笑：「我不是故意要瞞大家的。」

　　「我明白！你只是不喜歡說而已，就像你跟陸戰結了婚，這事也沒聽你說。」

　　楚瑜頓了片刻，又笑了：「你怎麼什麼事都知道？」

　　李建也跟著笑：「我能怎麼辦？我也很苦惱好嗎？我不是故意想知道的，可那天去陸家喝喜酒，一進門就看到新娘子是我的同班同學，我能怎麼辦？」

　　「那我怎麼沒見到你？」

　　「我躲去廁所了！怕你尷尬！」

　　「……」楚瑜失笑。

　　李建吃了口飯，道：「對了，你是不是要出作文選？其實這事特別好辦！你真沒必要犯愁！」

　　「好辦？這話怎麼說？」楚瑜疑惑。

　　李建笑道：「楚瑜，你可別忘了自己的身份，你可是北大的學生！你有先天的優勢，你還不明白嗎？」

　　楚瑜頓了片刻，才說：「你是說……」

　　「沒錯！那就是北大的校友！北大很多人都是文科狀元，如果你能找他們幫你寫文章，肯定有代表意義，狀元的文章還不夠好？你花點錢找他們約稿，這事不是很容易解決了嗎？」

　　楚瑜笑了，別說，她怎麼沒想起來這事？是啊！她可以找北大的狀元們寫滿分作文，要知道全國的狀元幾乎都在清北，大二的狀元要是不夠可以找大三的，大三的不夠可以找大一的，再不行可以去清華找狀元湊數，對這些人來說寫個文章還叫事？找狀元們寫文有個好處，那就是大家肚子裡是真的有貨，經過大學的學習，寫文的能力有了提高，水準絕對在滿分作文之上，這樣的文章最適合做樣文的。

　　「李建，謝謝！」楚瑜飯也不吃了，直接站起來。

　　「你去哪？」

　　「找文科狀元們去！」

　　楚瑜把自己寫的幾個命題找了出來，大部分都是她根據後世的考捲出的題目，出好後，她拿著題目找到了那些才華橫溢的文科狀元，因在學校小有名氣，開出的價碼又很動人，一篇文章10塊錢！趕上一個月工資了，這對大學生來說是個很不錯的差事！大部分人都同意了她的要求，楚瑜還承諾等後期出書時，按照銷量給他們少許的補貼，大家不要太高興，不少人當晚就把一篇高質量的稿子交給了她。

　　楚瑜讀完，熱血沸騰，手裡這篇稿子寫的頗有後世《赤兔之死》的味道，古代的才子才女們果然很牛掰！

　　洪雪濤拜讀後，佩服得五體投地：「我服了這些人了！這種作文得滿分妥妥的！」

　　「咱們北大人才真多！」

　　「話說楚瑜你自己就是狀元，你為什麼自己不寫？」

　　楚瑜笑道：「誰告訴你我沒寫？我會告訴你我自己寫了五篇，分別化用不同的筆名。」

　　「……」

　　不論如何，楚瑜很快收集滿了滿分作文的樣文，不僅如此，還多了不少篇出來，楚瑜打算如果收到的稿子多，直接出上下冊，她拿到稿子後把錢給了這些狀元，大家拿了錢笑著讓她下次遇到寫文章的事還去找他們。

　　期末考試前，楚瑜終於把《滿分作文》給交了上去，主編審過稿子，激動壞了：「我就沒見過市面上有類似的作文選，林老師，你又是開創了滿分作文選的先河！不得不說這個創意很棒，讓學生們更直觀地知道滿分作文該怎麼寫。」

　　楚瑜笑道：「我書裡分析了很多方面，也採訪了一些改卷老師，讓大家說了評分標準，我相信，這會讓我們的作文選更有現實的參考意義，銷量我是不擔心的。」

　　「好！好！」主編連說好幾個好字，激動地讓底下的人去印刷了。

　　這時候，國家的出版行業和後世比並不發達，倒不是民眾需求少，主要是資源難得，紙張很少，為了出楚瑜的書，出版社已經推了很多其他的書冊，專心致志做楚瑜的參考書。

　　-

　　一場雪之後，房頂全是厚厚的積雪，馬路上的雪能沒腳踝，楚瑜搓著手，坐在公交車上，路過故宮的時候，往外看了一眼，卻見故宮的屋頂和房簷上堆滿積雪，讓北京有了老北平的味道。

　　北京幾乎每年都要下大雪，大學之後湖面的冰更厚了，人們的樂趣也就多了。

　　楚瑜最喜歡雪後的北京，總覺得這時的北京更有味道。

　　「嫂子。」左逸飛笑著走過來。

　　跟楚青談戀愛後，左逸飛春風得意，每次見面都是容光煥發。

　　楚瑜笑道：「你早到了？」

　　「沒，也才剛到，我尋思著嫂子你沒車，就早點來等你。」

　　「謝謝。」

　　他倆進了車子取暖，左逸飛回頭問：「陸戰今年過年回來嗎？」

　　「應該回吧？我最近忙，他來了好幾封信，我都沒來得及回。」確實是忙，又要出書又要上課，週末教課準備考試，還得忙工廠的事，她恨不得能有三頭六臂，也就不必這樣辛苦了。

　　左逸飛偷笑：「我戰哥也有今天？得！下次一定要損損他。」

　　楚瑜笑問：「那孫誠還沒來？」

　　「喏！那不是來了？」

　　說話間，孫誠從雪地裡過來，這剛下完雪，正是冷的時候，孫誠縮著身體道：

　　「林老闆，您讓我收的古董我已經收了一些來！」

　　自從上次香港賣古董之後，楚瑜一直有讓少安幫忙收古董，孫誠認識的人多，為了抽水頭，經常給楚瑜介紹賣古董的人，楚瑜也陸續收了不少小古董來，這些東西，大部分都被她賣給了香港的玩家，只是這半年來，有兩件事讓她心裡不舒坦，一件就是這半年運氣背，沒收到特別貴重的古董，都說收古董也講緣分，楚瑜已經很久沒留下古董自己收藏了；這第二件事就是，她一直想著從國外收些古董進中國，並同時蒐羅圓明園失竊的舊古董，卻一直沒有成功。

　　楚瑜笑了笑，頗有些提不起勁來，她道：

　　「孫誠，你最好拿出點像樣的東西來，否則再像之前那樣，我真要懷疑那好東西是不是被你自己扣下去的！」

　　「哎呦！我的姑奶奶！我哪敢？再說了，有錢不賺你以為我是傻子？」孫誠急忙表忠心，他可不是傻子，就是他不給楚瑜收古董，以楚瑜的實力，願意為她做事的人還少了不成？可他不一樣，他依賴楚瑜生活，這半年來，他靠著抽油水，抽了四五千塊錢，天知道他這輩子都沒賺過這麼多錢！

　　「我保證！這次我帶你去收的絕對是個好東西！」

　　楚瑜哼了一聲，道：「但願如此！」

　　很快，車子停在一個胡同口，楚瑜跟在他們身後進了一間瓦房，見他們過來，裡面的人站起來說：

　　「孫誠，你來了？」

　　「老九，我把林老闆帶來了，還是那句話，有好東西儘管拿出來！林老師可不是沒錢的人！」

　　老九似乎聽過楚瑜收古董的事，忙激動道：

　　「久仰大名！林老闆，左先生，我要賣的古董在裡面，你們跟我來！」

　　楚瑜疑惑著進屋，那老九見狀，笑著指著地上的幾尊泥人兒說：

　　「林老闆，您看看，這都是保存極好的陶俑，我剛從農村收來的！您看看這個色兒，素色的！沒有一點顏色，人頭魚身，這樣的陶俑很是少見！我琢磨著這肯定是好東西！」

　　楚瑜微愣，蹲下來仔細查看，卻見眼前這個陶俑確實長得很奇怪。

　　一般的陶俑都是殉葬品，是模仿著人的外貌，根據人的比例縮小的，可像這樣上半身是人，下半身是魚的陶俑，楚瑜也是第一次見，更重要的是，她那批古董裡，確實還沒有過陶俑。

　　楚瑜一時來了興致，仔細查看，發現老九說得不錯，這批陶俑保存得很不錯，收藏價值極高，更重要的是，這批陶俑共有四個，倒像是一個系列的。

　　擺在家裡，倒是很美觀。

　　楚瑜淡笑道：「品相還可以，只是這東西也不值什麼錢，不知你打算要多少？」

　　老九知道她也是行家，自然不敢瞎要價，只說：

　　「林老闆，不瞞您說，這四個陶俑共花了我二百塊錢，您怎麼著也得給我二百吧！」

　　楚瑜笑了：「朱先生，您二百收來，轉手還賣我二百，照您這樣說，您不是虧了麼？」

　　老九乾笑一聲：「虧倒不至於，最多不賺錢，您看我怎麼也不至於賺您林老闆的錢啊！」

　　楚瑜嘴角噙笑，低著頭專心看著古董並未說話。

　　孫誠見狀，當下道：「朱老九，你也給我差不多點！還二百呢！你怎麼不要二百五呢？就你這幾個破你罐子要二百塊？我看值二十就不錯了！你重新報價！不行我現在就帶林老闆走！」

　　「別別！」朱老九呵呵笑了一聲，道：「有事好商量！大不了我再給讓點。」

　　「你說最低價！」

　　朱老九思忖片刻，試探性問：「要麼……一百八？」

　　「還一百八？我看最多一百二！不能再多了！」

　　「別！孫誠，一百二我真不賺錢！」朱老九急了。

　　孫誠哼了一聲：「這下承認你這東西不是二百收來的了？我就說你這人不實誠！就一百二，你賣就賣不賣就算！」

　　朱老九故意做出咬牙的表情，一副裝作忍痛割愛的樣子，最終還是以一百二的價格，把這四個陶俑賣給了楚瑜。

　　楚瑜笑了笑，這四個陶俑是一套的，看起來蠻有意思，收去就是不賣，留在家裡做個擺設也是好的。

　　「朱老九，你這沒別的東西了？」

　　朱老九拿到現錢小賺了一筆，心裡舒服不少，才又道：「當然有！」

　　說完，打開一個木箱子，把自己看家底的東西都給弄了出來，楚瑜微愣，湊過去一看，卻見巷子裡放了不少文房四寶！尤其以硯台和印章居多！

　　其中硯台有五塊，印章多一些，有十幾塊，其他的也都是書房的用品。

　　楚瑜一愣，拿起硯台看了一眼，朱老九忙解說：

　　「林老闆，像您這樣的大老闆，哪能沒一塊好硯台？都說高古硯台不如明清硯台，只因明清時候，硯台做工和硯石工藝都更成熟，您手頭這幾塊，都是我收來的明清硯台，就說這一塊長方形，形狀像遠山，顏色通透，所刻的石鼓文十分精緻，石頭上還刻著幾尊彌勒，每尊都是表情入微，功夫了得！這些硯台您買回去，送人自用都行！還有這些印章，那就更了不得了，這些印章可都是乾隆皇帝的……」

　　其實這些硯台和印章和陶俑比起來，價值差多了，只因為後世的硯台和印章成交價格一直不高，常常有保利秋拍放出很好的東西，最後卻拍了個低價，最貴的也不過幾百萬，這還是幾十年以後，但是人要是喜歡一樣東西，怎麼都覺得好，楚瑜自己就喜歡寫字，見了硯台心裡歡喜，覺得以後終於可以不用吃飯的碗盛墨水了。

　　楚瑜愛不釋手，看了好幾塊，都覺得滿意，其中有一塊竹綠色的，造型精緻，很適合她用。

　　「嗯！我買來自己用！」

　　朱老九聞言，笑意更深了。

　　楚瑜隨手拿起幾個印章問：「對了，你剛才說這些都是乾隆皇帝用過的？」

　　「可不是！」朱老九笑道：「這都是皇帝的聖物，您看這塊印章，纏絲南紅瑪瑙石頭的，色澤正宗！是『叢雲』御筆扁，乾隆當時很喜歡這印章！還有這塊，田黃石質，玉石圓潤，手感上乘，關鍵是上面刻著這三隻子母獅，刻得十分細緻，表情到位。」

　　楚瑜拿起看了一眼，不愧是乾隆用的東西，材質都是上乘的，說起來乾隆這人也夠霸道，據說他一生有1800餘枚印章，楚瑜前世參觀故宮博物館時，記得博物館裡收藏著近千枚印章，其他地方級博物館也有幾百枚，有好幾百枚流落民間，沒想到她也能擁有其中的十幾個印章。

　　果然是聖物，件件都是精品，楚瑜越看越激動，十分喜歡。

　　「不錯！這些我都要了！」

　　朱老九這次不敢瞎報價，直接說：「林老闆，孫誠也在，我就不給你來虛的了，您看這樣行嗎？這13個印章和5方硯台，以及其他的筆架等七七八八的，就按照四百的價格打包給您！」

　　楚瑜沉默片刻，收古董收了這麼久，她對古董行情大概有了些瞭解，北京這邊股東價格要高一些，只因為老幹部多，因此價格要貴一些。

　　左右價格能接受，她因此笑道：「行！四百就四百！」

　　朱老九樂了，忙說：「哎！我這就給您全部包好了！」

　　孫誠笑道：「林老闆這眼力越來越好了，四百買了不虧！」

　　楚瑜笑笑，沒做聲，當下朱老九拿了個麻袋來，意圖把這些陶俑都裝進去，被楚瑜制止了，左逸飛知道她是怕摔碎了，便幫著把東西抬去後備箱。

　　收拾好，楚瑜正準備做，出門臥室門，卻忽然被邊上的一片紅色吸引了去。

　　楚瑜一愣，側身看過去，卻見堂屋的正廳裡掛著一幅火紅火紅的畫！

　　這畫顏色很正，大片的紅色佔據畫的80%畫面，其他顏色都被這火紅被蓋過去，使得人一眼看到的，除了紅還是紅！

　　楚瑜被這抹紅吸引住了，她鬼使神差地往前走去，細細一看，卻見這畫畫風樸實，雖是大片紅色，卻加入了光影，使得這些紅色遠近景很好區分，楚瑜愣了一下，這樣的畫功可不是普通人能有的！肯定是大家作品！楚瑜好歹是有張大千、齊白石等名畫的人，又跟在老爺子身後耳濡目染，對名畫有一點點鑑賞力，她不敢耽誤，忙盯著落款看了半天，這一看，卻被嚇到了。

　　原來這幅畫是李可染的名作！就是那副很出名的《萬山紅遍》！

　　之所以說出名，是因為這畫共有七幅，大部分被藏於博物館裡，私人手裡有的很少，因此，新聞經常報導這系列的名畫，楚瑜記得有篇報導說過，當初有人花了八十元買了幅《萬山紅遍》的，但是這幅畫在2012年拍賣中，賣了2.55億高價！加上佣金將近3億元！這樣的價格足可以稱為天價！而楚瑜萬萬沒有想到，自己竟然在1980年年初，有幸碰見這幅巨大的《萬山紅遍》！

　　天！一個在後世價值兩三個億的名畫，竟然被她遇見了！

　　楚瑜不敢表露出來，她掩飾住內心的激動，許久，才讓自己不至於高興得發抖，她狀似平靜地問：

　　「朱先生，這畫是您自己收藏的？」

　　朱老九愣了一下，說：「您說這幅啊？不是什麼收藏，就是收來的時候找了好幾個買家都沒人要，我估摸著這人不出名，不好賣，這不，我就把畫掛在家裡了，這不是要過年了麼？這畫都是紅色，喜慶！掛在毛-主席畫像邊上，還挺襯的！」

　　「……」楚瑜不得不再次感嘆，這時的人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明明隨手買的東西就是價值數億的古董，可自己卻並不自知。

　　孫誠對楚瑜有些瞭解，知道楚瑜特別鍾愛字畫，當下說：「我說你個朱老九，真能笨死了！人家林老闆既然問了，肯定是想買！你直接把價格報出來就得了！」

　　朱老九一愣，拍著腦門說：「哎呦！你看我這人！」他喜道：「林老闆，我這畫真是花了八十塊錢收來的！您多的不用給，給點錢意思意思就行！」

　　楚瑜笑了，八十收來的？後世值2.55億？這人生怎麼這樣玄幻呢？

　　楚瑜直接挑了一百的大團結出來，她道：「不用找了！以後有古董字畫，直接送給我！」

　　朱老九激動壞了，恨不得連牆上的土都刮下來送給楚瑜。

　　他笑道：「哎！哎！我有古董一定還賣給林老闆！您老闆您這人就是局氣！」

　　楚瑜沒做聲，接過字畫，默默地收好了。

　　這幅字畫她是要留作私人藏品的，這樣的古董是不跟左逸飛分成，只對外出售的那些，經過他的門路出去，需要和他分。

　　臨走，左逸飛百思不得其解，當下說：「楚瑜，真不明白你，朱老九都說了，這字畫沒人要，你看你，還花了一百去買！」

　　左逸飛不停搖頭。

　　楚瑜勾唇笑了，窗外依舊是那幅銀裝素裹的景象，真美不是嗎？

　　-

　　不知不覺，楚瑜的期末考試結束了，楚瑜依舊正常發揮，考完檢查後覺得沒問題，早早交卷，考試考了兩天，結束當天又下雪了，楚瑜戴著個毛線帽，抱著書本準備回培訓班。

　　「學妹。」

　　楚瑜抬頭，卻見曾慶山推著自行車走過來。「有事嗎？」

　　曾慶山訕訕的，他之前發誓追楚瑜，號稱非楚瑜不娶，只可惜楚瑜實在過於冷漠，以至於他受不了，又轉追大一的學妹，現下見了楚瑜，只覺得有些不好意思。

　　「你考完了？」

　　「嗯！」楚瑜說完，把書包好夾在後車座上，準備騎走。

　　「等等學妹……」曾慶山略顯惆悵地拉著楚瑜的車子。

　　楚瑜眉頭微蹙，下意識問：「師哥，到底什麼事？」

　　「是……」曾慶山深情地看著楚瑜，眼前的姑娘實在太動人，她真是漂亮，戴著一個黑色的毛線帽，顯得皮膚細膩白嫩，跟個瓷娃娃似得。她今天穿了件短款的棉襖和一條緊身的喇叭褲，配上黑色馬丁靴，既有女性的柔美，又有一種爽利的氣質，給人感覺很舒服。曾慶山看得入神，他真是瞎了眼，楚瑜是多好一個姑娘！方言北京都找不到這樣漂亮的，他當初應該堅持自己的所愛，不管楚瑜怎麼拒絕都不灰心，真要那樣的話，說不定現在都把楚瑜追到手了，想到自己現在的女朋友比楚瑜差遠了，曾慶山略顯失落道：「楚瑜，如果……」

　　「嗯？」楚瑜皺眉，略顯不耐：「到底什麼事？」

　　曾慶山哽咽一聲，道：「如果三年後，我未娶你未嫁，要麼咱倆就在一起吧？」

　　雪落在曾慶山臉頰上，留下一點冰涼，他眯著眼，深情地看著自己心愛的姑娘，只覺得此情此景下，這表白實在太動人，他差點被自己感動了。

　　「……」楚瑜沉默片刻，半晌，來了一句：「師哥，你還沒睡醒吧？為什麼我沒嫁就要嫁給你？中國還有幾個億男人不是嗎？」

　　「……」說好的感動呢？為什麼跟自己想像中不一樣？曾慶山傻眼了。

　　-

　　學校放假那天，不少學生拖著大包小包冒雪去火車站，楚瑜和室友們因為都要留下來補習，並未感受到多少離別的氣氛。

　　「又放假了，時間過得好快！」

　　「是啊！忙了一年終於可以回家了！」

　　幾人圍在一起開會，聊了一會，楚瑜道：

　　「剩下的事，你們自己決定吧！對了，最近會有幾個新同事來面試，你們幫我考核一下！」

　　「我說楚瑜，你是老闆你都不出面，全交給我們你放心嗎？」洪雪濤問。

　　「有什麼不放心的？」楚瑜笑了：「兩百比一的錄取比例，我還擔心什麼？」

　　步步高培訓班的薪資很高，很多人寧願放棄事業單位也要來這裡上班，因此來面試的老師很多，只是英語真的能拿得出手的人很少。

　　「這錄取比例太變態了！」朱麗樺嚷嚷。

　　大家都笑了。

　　楚瑜開完會接著又去了工廠給員工開會，制訂明年的服裝開發計畫。

　　正開著會，忽然，楚青穿著一套運動服走了出來，楚瑜指著她身上的衣服，笑道：

　　「大家看！這是我們工廠新研製出來的三件套運動套裝！分為運動上衣、運動褲子、運動馬甲！這些衣服是冬裝，全都是加絨的，到了春秋天，咱們可以直接把絨的內膽拿掉，改成春秋裝，非常實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