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闊別已久的師門,第一件事,自然是先去見見掌門。
江肅問了張問雪所在,得知張問雪在議事堂中,可待他到了地方,方才明白那名弟子同他說的話,多少還是有些不對。
盛鶴臣並不是獨身一人來到此處的,這議事堂內坐了十數名武林盟中德高望重的前輩,還有各門派青年翹楚的弟子,正在同張問雪閑談說話,茶水也已續了數次,這架勢看起來……倒像是在等什麽人。
江肅心覺不妙,還未想好自己是不是應該立即轉身偷溜離開,那裡頭已有人看見了他。
“江少俠回來了。”有人笑道,“張掌門,你看,盛盟主說得沒有錯,江少俠果真已在回來路上了。”
張問雪神色勉強:“他並未同我說過他今日要返回師門。”
盛鶴臣微微一笑,道:“肅兒就是這個脾氣,年輕人辦事衝動,根本不會考慮到師門如何。”
他這句話是同張問雪說的,可他卻看著江肅,那目光之中的暗示意味再明白不過——他今日確實是來同江肅宣戰的,不僅如此,他還在以江肅的師門威脅江肅,希望江肅行事不要太過衝動,以免不小心連累了自己的師門。
江肅明白他的意思。
可若江肅真能聽他的威脅行事,那江肅就不是江肅了。
他大方拉著李寒山進了議事堂,尋了個離張問雪近些的位置坐下,那處又正好是盛鶴臣對面,二人目光相對,再難有半點避閃掩飾時,江肅方才開口,道:“盛盟主來得倒是趕巧。”
盛鶴臣不同他廢話,直白道:“肅兒,我聽聞你已找齊了不勝天的鑰匙——”
江肅:“你是從何處聽聞的?”
盛鶴臣迎著他的目光,神色平靜,未有半點懼怕變化,淡淡道:“我自然有我自己的辦法。”
短短幾句話間,江肅已確認了盛鶴臣的身份。
他與師兄的猜測果真不假,這盛鶴臣,便是一路來想要奪取不勝天鑰匙的那個人,如今盛鶴臣見江肅已拿到了所有鑰匙,自然要擔心江肅獨自一人開啟了不勝天,獨佔了所有寶貝,他不能直接同江肅起衝突,二人私下針鋒相對,他又不是江肅的對手,便隻好想出這麽一個辦法來。
反正他是武林盟主,本來就是武林盟讓江肅外出尋找不勝天鑰匙的,他只要帶著武林盟中人來尋江肅,江肅便只能同他一道開啟不勝天。
至於不勝天開啟之後又會如何,那些寶貝又要歸誰所有,只要進入了不勝天,他便有許多時間來尋找機會。
江肅知道,這麽多位江湖前輩在此,他若是反駁盛鶴臣的話,不承認自己拿到所有鑰匙,那他有理也要變成無理,他只能微微一笑,道:“我本想先回一趟師門,再同師兄一道前往武林盟,倒不想盛盟主先聞著味道尋過來了。”
張問雪輕輕咳嗽一聲,似乎是覺得江肅的用詞略微有些不雅,盛鶴臣卻不介意,道:“既然如此,不如大家明日便動身前往靈犀山吧。”
無人有異議。
這江湖上,沒有人不對不勝天好奇,誰不想要進去看看溫青庭藏在不勝天內的寶物?眾人簡單敲定第二日行程,便各自回了張問雪為他們安排的住所,只有盛鶴臣坐在原處一動不動。
他看著像是有什麽話想要同江肅和張問雪談一談,而江湖中人也都知道,盛鶴臣同江肅的關系還算不錯,闊別許久,故友敘舊,也並不是什麽奇怪的事情。
可江肅心裡清楚,所有人都離開後,便該是他二人攤牌的時候了。
……
待議事堂內只剩下四人,盛鶴臣方才再度開了口。
“李少主,我倒是沒想到,還能在此處見到你。”盛鶴臣微微一頓,改口,道,“不對,現今已該稱你作教主了。”
江肅並不驚訝。
這江湖遍布盛鶴臣的眼線,那魔教自然不可能幸免,謝則厲要傳位給李寒山,他已將這消息傳回了魔教之中,教中所有人都已經知道如今的魔教教主是李寒山,只不過賀靈城未曾讓他們將消息外傳,因而正道中人還不曾得到這個消息罷了。
可若盛鶴臣在魔教之中有線人,那他知道這件事,倒也很正常。
唯一驚訝的人只有張問雪。
他將愕然目光在李寒山與江肅之間轉來轉去,過了片刻,方才露出了些許欣慰神色。
挺好的。
魔教教主那可是江湖上絕無僅有的人物,邪道中僅此一個,和他師弟就是很配。
盛鶴臣又道:“肅兒,你可曾想過,此處有這麽多武林盟的前輩,若我出去喊一聲,又會如何?”
江肅乾脆對他翻了個白眼:“你沒開口之前,我就已經把你掐死了。”
盛鶴臣:“……”
張問雪又咳嗽一聲,示意江肅說話不要如此粗魯,大家都是正道文明人,還是委婉一些比較好。
盛鶴臣又道:“此處可是止水劍派,你若殺了我,你整個門派都——”
江肅:“那是魔教教主下的手,和我又有什麽關系?”
李寒山:“?”
盛鶴臣:“……”
江肅支著下巴笑吟吟看著盛鶴臣,道:“反正他橫豎都要暴露身份,不如多帶走一個是一個,正好回個本?”
盛鶴臣:“你……”
“我們止水劍派雖然人多,可想攔住魔教教主,可能有些困難。”江肅淡淡說道,“魔教教主在此殺了武林盟主,而我得知好友竟還有另一重身份,難免備受打擊,未曾出手阻攔,他因此成功逃走……這回答,我覺得沒有人會懷疑我。”
他說得沒有錯。
他在江湖之上的聲名與威望,絕對不比盛鶴臣低,更不用說他好友遍地,若真出了這種事,只怕江湖上有大半的人都會堅持是他受了騙,他清清白白,絕對和魔教沒有任何關系。
江肅說完這句話,李寒山已經默默舉起手中的劍,以拇指頂住劍格,將劍微微推出來了一些,那露出的劍鋒閃寒光刺目,盛鶴臣隻得微微別開目光,冷哼一聲,道:“難道你要做下一個溫青庭?”
當年江湖人得知溫青庭與謝無是至交好友後,重壓之下,溫青庭被迫斷了與謝無的關系,又鬧出不勝天一事來,這結局慘淡,而若江肅被揭穿與李寒山是好友,只怕將來也難逃——
江肅脫口而出:“誰要做那個老色胚?”
盛鶴臣:“……”
張問雪重重咳嗽一聲,提示江肅冷靜一些,無論如何,不要侮辱先人。
江肅看了看張問雪,改口,道:“我可沒有那麽多顧忌。”
他不像溫青庭,若是盛鶴臣真的想孤注一擲,在此同他們鬧翻,逼迫他與李寒山正邪割裂,他只會做得更為乾脆——既然正邪不同,正道又不可能接受魔教,那他入邪前往魔教不就好了?
他相信,賀靈城一定會很歡迎他的。
盛鶴臣冷笑:“你想得未免也太過簡單了。”
江肅反駁,道:“事情本就是這麽簡單。”
在這件事上,盛鶴臣實在辯不過江肅。
他隻得冷哼一聲,道:“你拿齊了鑰匙,若你想一個人進入不勝天的話,就是武林盟的叛——”
江肅:“我為什麽要一個人進去?”
他本就僅僅只是想要止水劍譜的下冊,對其他東西並無多少興趣,而那止水劍法本就是他們門派的東西,他拿走是物歸原主,根本不可能會有人阻止他。
盛鶴臣一怔,正要繼續往下說,江肅卻忽而傾身向前看著他,道:“你才是武林盟的叛徒吧。”
盛鶴臣:“……”
“我會帶所有人去不勝天,可我也希望盛盟主您能想明白。”江肅冷冰冰說道,“我這個人一向錙銖必較,這路上你若是敢動什麽手腳,我一定會讓你後悔的。”
盛鶴臣咬牙切齒,可短時間內,他的確沒有任何辦法,江肅和李寒山的武功都遠比他要好,而江肅又絲毫不畏懼身敗名裂,如此算來,他簡直握不住江肅的任何把柄,只能冷哼一聲,罵道:“江肅,你也該想一想止水劍派。”
江肅微微挑眉。
“你走了乾脆。”盛鶴臣道,“可你想過止水劍派會怎麽樣嗎?”
江肅未曾開口,張問雪已打斷了兩人交談。
“盛盟主怕是忘了,我才是止水掌門。”張問雪說道,“我師弟又不管事,止水劍派如何,與我師弟並沒有多少關系。”
盛鶴臣:“可他若是與魔教有所牽扯——”
“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張問雪再度打斷盛鶴臣的話,“他若犯錯,是我教誨不當,他是沒有錯的。”
盛鶴臣無言以對:“你這是要護短了?”
張問雪反問:“你認識我這麽久,到今日才知道我護短?”
盛鶴臣:“……”
盛鶴臣不再多言,冷著臉起身拂袖而去,張問雪方挑眉小聲念叨,道:“什麽人啊,狗東西,還想幫我管教我師弟。”
江肅輕咳一聲,道:“師兄,言辭不要如此粗魯。”
張問雪瞪他一眼,道:“你要回來,你為什麽不同我說?”
江肅:“呃……時間緊迫,我來不及寫信……不,我想信還未寄到,我也許就已經回到門中了。”
張問雪又問:“寒山當了教主,你為何不同我說?”
江肅:“事情發生得太過突然,我來不及……”
他也知道自己理虧,那聲音越來越小,漸漸消失不見,只是無奈看著張問雪,張問雪便歎了口氣,拍了拍江肅的手,忽而冒出一句:“師弟,寒山,你們怎麽都瘦了。”
江肅:“……”
李寒山:“……”
江肅心頭一凜,覺得事情不太簡單,可張問雪已握住了他的手,他用力一抽,竟沒有成功將手抽出來,他只能認命,委屈看向張問雪。
而接下來的一切,果真不出他所料。
“師兄這就下廚。”張問雪笑吟吟說道,“做幾道好菜,給你們兩個補一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