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梁簡回到棄屋已經是午時,梅爭寒這次倒是聽話,乖乖的在屋子裡等他,沒有偷偷跑出去。梁簡帶回來一些食物,兩個人坐在一起吃飯,梅爭寒感歎沒酒,吃的不盡興。
“身上又是傷又是蠱,還想喝酒?”梁簡眉頭微皺,口氣有些不滿。
梅爭寒摸了摸鼻子,身為傷患自覺理虧,沒有反駁。
“等傷好了,穩定下來,想喝多少我都請你。”
梅爭寒前世也好酒,而且千杯不醉。梁簡知道不讓他喝酒,他一定饞的慌,不忍他失落,又換了個口氣。
“一言為定,你可不許反悔。”
比起喝酒,小小的忍耐算的了什麼?梅爭寒幾乎是快答,只差高興的站起來手舞足蹈,酒鬼本質暴露無遺。
梁簡無奈又寵溺的看著他笑,沒有及冠前的梅爭寒真的像個大孩子,讓他想把全天下最好的都送到他手上。只為了看他展顏一笑,眉目飛揚,自信張揚。
梅爭寒被梁簡笑的不好意思,把自己的酒鬼本質稍稍收斂,安靜的吃東西,不在鬧騰。
等兩個人吃完飯,便開始著手後面的事。
聽音閣的人行事一向迅速,既然接了單子,就不會馬虎。
梁簡料想他們很快就會有行動,讓梅爭寒把想帶給江盛雪的話都寫下來,等下混亂起來他會趁機摸進江家把消息帶給江盛雪。
梅爭寒原本覺得沒什麼需要特別交代,讓梁簡帶口信也行。但轉念一想,他現在是逃犯,江盛雪對不認識的人肯定都是高度防備,他不寫個手信,江盛雪不一定會聽梁簡的話。
拿出梁簡買回來的筆墨,梅爭寒提筆想了一會兒,只在紙上簡單的寫道:“下葬師父當日,就是離開之時。”
江盛雪和梅爭寒在這裡住了十八年,對這裡的一草一木都有著非常深厚的感情,可是現在這些都要拋棄。為了活下去,他們可能永遠都不能再回來。梅爭寒心裡有著千言萬語相對江盛雪訴說,可到最後落筆,只是寥寥數語。
其實有些話,他不必說的太明白,江盛雪冰雪聰明,一看這幾個字就懂。
這裡回不來了,該帶走的都要收拾妥當。
宣紙上筆墨未幹,梅爭寒拿起來吹了吹,等墨蹟不會糊在一起,才疊起來遞給梁簡。梁簡接過後直接收入袖中,看起來他對梅爭寒寫了什麼一點都不感興趣。事實也是如此,因為在梁簡看來,江盛雪對他構不成任何威脅,所以沒必要對這種事情抱有多餘的好奇心,徒惹梅爭寒懷疑。
梅爭寒對他這老朋友般自然的動作並不驚訝,反而覺得事情就應該是這個樣子,自然熟絡而又有恰到好處的距離感。
梅爭寒當然能感覺到梁簡的身上藏著秘密,可這些秘密在他的一言一行中又那麼坦蕩。仿佛是烈日盛開的睡蓮,在光明中坦坦蕩蕩,只有暗夜降臨之後,才隱藏起來,不可窺探。
天音閣的行動不出梁簡所料,進行的很快。幾乎在他們二人準備妥當的同時,江家那邊就傳來吵鬧的聲音。棄屋的位置很接近江家,加上中間沒有熱鬧的街巷喧囂阻礙,四周安靜,那邊的聲響可以直接傳過來。
梅爭寒心系江盛雪,對聲源十分敏感,判斷出位置的一瞬間,他就準備往門外跑,被梁簡攔住。梁簡抓住他的手臂,把他帶到後院的天井,指著屋脊道:“上去。”
簡短的兩個字堅定有力,梅爭寒沒多想,腳尖一點,身體騰空而起,猶如靈敏的燕子,飛落在屋脊上。站在屋脊上往下看,梅爭寒發現這棄屋比周圍的房子要多出半個閣樓的高度,站在它的屋脊上面,可以把江家的情況盡收眼底。
“你找這地兒也太……”梅爭寒欲言又止,他遠遠的看見江家門口圍著的鄰居,對這個棄屋的位置感到詫異。在他後面上來的梁簡沒有多言,而是拉著他一起趴在房頂上用屋脊遮掩,而不是大大咧咧的站著做活靶子。
梁簡的手搭在梅爭寒的肩膀上,是一個擁護的姿勢,梅爭寒側頭看著他,心情複雜。
梁簡斜他一眼,故意做出迷茫不解的樣子。但實際剛才梅爭寒未完的意思他已經領會,梅爭寒無非是覺得巧的不合時宜。但實際這真的是個巧合,最起碼和其他的巧合比起來,這個不是梁簡故意為之。他當時從屋脊上過來,一眼就發現這裡不太一樣,多留意一下罷了。
梅爭寒在梁簡無辜的攻勢下退讓,把話重新理一遍道:“你找的地方也太實在,往巷子裡穿的時候不會注意,往屋脊上一站基本就是最高。”
本來是該質疑卻硬生生改成贊許,梅爭寒都要唾棄自己敗於美色。
不過梁簡聽的很開心,禁不住笑了起來,一雙眼彎的像月牙一般,把星光都聚在裡面。梅爭寒的心被羽毛撓一下,整個人一個激靈,覺得渾身都是熱氣。他默默的扭過頭,把視線轉移到江家,不敢去看梁簡的臉。
長得好看的人,連笑都是無聲的犯罪。
江家門口圍堵不少人,其中鬧騰最凶,站在最前面的趕巧是梁簡在茶館詢問過的街坊。他們在責問衙門為何不許江大夫的屍骨下葬,要衙門給個說法。這群街坊的戰鬥力梅爭寒見識過,能從街頭罵到街尾,罵人的話都不帶重複的。
堵在門口的衙役口才不夠,被罵的滿臉懵,都不知道從哪兒開始反駁。梅爭寒嘖嘖兩聲,對街坊肅然起敬。吵架輸什麼也不能輸氣勢,氣勢上來了,就是兩張口也要讓個道。
“我很好奇你是怎麼說服街坊幫忙的,雖然他們對這件事情都很氣憤,但也明白得罪官府沒有好下場。”梅爭寒聽的心裡痛快也不忘擔憂街坊,忍不住向梁簡打探。
梁簡看著目前的局勢,在人群裡找到幾個格外與眾不同的理論者,心裡有了定論,道:“走南闖北的時候,聽過聽音閣的名聲嗎?”
梅爭寒點頭,他知道聽音閣是之前走鏢的時候遇上麻煩,總鏢頭去求助聽音閣,很快事情就得到解決。從那時起,他就對這個江湖勢力有所關注。
“我聽說它是個專門收集販賣消息的組織,遍佈江湖各地,閣主以下有宮、徵、羽、音四個不同的等級。其中音人數最多,最普通,也遍佈最廣。”梅爭寒把自己知道的情況捋一捋,說的都是江湖上流傳最廣的消息。說完之後,他想了一下,覺得梁簡不會無緣無故問起這個組織,試探道:“你找了聽音閣?這裡也有他們的人嗎?”
梁簡沒有瞞他的意思,見他問也乾脆的回答:“聽音閣的遍佈遠比你想像的還要廣,別說是這裡,就是鄉野之地,說不定也有音的分佈。它並不是一個單純的消息買賣所,來歷和背景都要更複雜,等以後有時間,我在慢慢告訴你。”
就算是在前世,聽音閣也保持著若有若無的神秘感,時常讓人不知道該打探它的另一面還是該相信它展現出來的這一面。梁簡曾和聽音閣的閣主打過幾次交道,對聽音閣的來歷背景有所瞭解。這個組織以它中立的立場堅挺到最後,在戰爭中保留住大半的勢力。
想接觸聽音閣的人並不難,丟出一個消息投石問路就行。如果沒有消息,也可以直接找音。音雖然普通,但和常人還是有所區別,熟悉聽音閣的人很容易從人群裡分辨出來。
不過梁簡這次犯了一個錯誤,他以為那個老頭只是簡單的音,但現在看來,恐怕職位比音要高,甚至有可能達到徵。
只是不知道這種偏僻的縣城,怎麼會出現如此高職位的人,有些不合常理。
“糟糕,他們打起來了。”
守在江家門口的衙役衙役們在江家蹲了好幾天都沒抓到梅爭寒,各個憋著一肚子火,這一罵起來簡直不可收拾,周圍的衙役全都聚集過來。
人群擠在一起,也不知道是誰悄咪咪動起手,抽了最前面的衙役一嘴巴,頓時場面亂成一鍋粥,雙方直接打起來。雖然衙役吃的是官家飯,但到底都是城裡的街坊,大家平日低頭不見抬頭見。場面一亂,他們也不敢真的拔刀動手,只能赤手空拳的肉搏。
混戰中不分你我,大家一邊打一邊往門口推攘,在門裡盯著江盛雪的人被驚動,打開門看情況。結果門剛打開,還沒看清楚狀況,就被一群人撲過來淹沒。街坊趁亂往裡面擠,衙役只能往後退。披麻戴孝的江盛雪從靈堂出來,終止這場混亂。
梅爭寒看著多日不見的江盛雪冷靜地安撫街坊的情緒,心裡很不是滋味。江義剛死的時候,江盛雪一邊哭一邊強撐著不讓自己倒下,在街坊的幫助下為江義收斂屍骨,等他回來。結果他回來之後,一怒之下殺死縣官,導致自己被通緝,讓江義的後事都全落在江盛雪的身上。
他這些天逃亡在外,徒增江盛雪的擔心,這曾被他和江義捧在手心的大小姐短短幾日,就被現實磨成另一個樣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