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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清刑事犯罪科 - 第59章字體大小: A+
     
    【臨安怪村】

    第二十回 (上)

      這一夜,當他的那位老朋友長齡衝他丟下這麼一句神秘的話後,就頭也不回地走了。

      這傢伙就和以前的富察爾濟一樣。

      但凡出現一次,從來是神出鬼沒的。

      下一次能剛好找到他出來幫忙也難,所以這次能抓住用一次也不錯了。

      他背後所身處的那個地方,和對方手上如今掌握的關於『那夥人』的線索,遠比外頭正常調查此事的官府要多的多。

      因常年行走於黑暗和危險之中,注定就是與『那夥人』注定對立的,所以本身他們對於花背蜘蛛背後隱藏的真相到底是什麼就會更知曉些。

      天目山是何地?

      在普通人印象裡,這是浙江省杭州府境內的一處名山。

      但不在主城的靈隱寺所在,而是在較遠的臨安境內,和諸如江寧這樣通商環境豐富的古都相比,那裡卻是有些人煙罕至了。

      這樣一處乍一聽十分平常的深山所在。

      要是真如長齡口中的話所說,和那危險無比的花背青蛛背後的組織惹上什麼關係,倒也令人有些被勾起一陣深思。

      可當前所有案子背後唯一的『線索』都指向那處,這是毋庸置疑的,因接下來長齡的話也驗證了一點。

      「我們最近一次的調查結果,就指向杭州府天目山的所在。」

      「因這兩年派出去暗中調查的人大多有去有回,為了鎖定這個地方,我也是花了大代價,要不是這一遭,你們這邊先抓住了這走私犯楊青炳,原本我們也該差不多收網了。」

      「所以,你們其實一直在查那個楊青炳?」

      聽出這話裡的意思,富察爾濟問了一句。

      「不,在此之前,我們追查的那個人並不是楊青炳,而是一個一直出沒於江南一帶的男子,那個人的名字和身份無人知道,但我們曾截獲過一張畫像,才得知此人就是『花背青蛛』的一員。」

      「那個人長什麼樣?」

      此前,並未和這夥人正面接觸過,心知長齡也許見過此人的真面目,富察爾濟就也追問了一句。

      「大約三四十歲的模樣,是個男子,生著個鷹鉤鼻,常年做筆帖式打扮,看似像個普通的江南人,但手段極狠,手可通天,他常年用著兩個假名字,一個叫崔洞庭,另一個叫崔欒,這二者皆是他公開示人的一張面具,但名字這種事卻也是可以隨時換的。而這人其實背負大案無數,正是我們下一個要捉拿的人。」

      「……」

      「楊青炳和王田孝都只是這個人手下一個小棋子,他們口中最後供出來的東西也是有限的。」

      「我如今身上還背著其他要事不得脫身,怕是這次也不能跟著你去,所以你要是想親自過去查清楚這件事,切記路上一切小心,我知道你不會怕任何人,但,作為朋友,我也會擔心你會再次碰上以前那樣的事。」

      這話,各自一邊用身子抵著牆,夜色中面容都有些不真切的二人話裡的意思卻也說的不算分明。

      「嗯,知道了。」

      「我會當心的。」

      「那就好,其他的,你自己肯定有辦法,我想也沒什麼好幫到你的了。」

      對面的長齡見他難得這麼好好地回答自己,卻也鬆了口氣。

      他們已經很久沒有這麼認真地攤開來說公事了。

      這一次是意外,卻也是四年後一切事情再次被勾起的必然。

      而走之前,兩個人還額外地在這夜半三更的秦淮街頭發生了一段比較私人的對話,其大致內容是這樣的。

      「你,還有京城那邊最近怎麼樣了。」

      富察爾濟問道。

      「嗯?還能怎麼樣,京城一切都好,天天——咦,不對,你現在這是在關心別人?」

      長齡本想好好回答他的,但轉念一想卻覺得很神奇地挑挑眉。

      「你以為你自己是誰,不要自作多情。」

      抬頭望天的富察爾濟一臉無所謂地回答道。

      「哎,你這個人,果然還是這樣,不過,你這次很反常啊,居然主動找我,剛剛說話還那麼客氣,問什麼京城裡,你不是從來都不想回去麼。」

      這麼一想,覺得今晚這場見面無論如何都很奇怪的長齡像是更疑惑了。

      「……」

      「誒,你不會是突然意識到自己之前做人多差勁,所以想改變什麼吧,哎呀,我們堂堂『八方爾濟』,居然轉性了,真是老天爺開了眼……」

      被他這麼故意一揭短,過去在他人面前都很冷淡不愛搭理人的『八方爾濟』本人果不其然開始不耐煩了。

      但穿的像個騷包的長齡這次對他卻還算留情,隨意調侃了幾句也不多說什麼了。

      富察爾濟聞言也懶得理他。

      和這人一頓『互懟』加『搏鬥』也沒得到什麼准話,最後只得從牆頭上爬起來,一腳踹過去讓他趕緊滾,兩個人才這麼各走各的了。

      「喂,無論如何,保重好自己。」

      「還有,記得早點回來。」

      長齡最後還是回頭叫了下他那個很久沒人叫過的名字。

      「知道了。」

      當時,背對著他揮了下手的富察爾濟也頭也沒回地答了句。

      這一遭,一切算是功德圓滿。

      江寧府這邊的後續,只待司馬准他們將那伙已經被捕的皖南人收押,此次三起連環案後的爆炸事件就可結束了。

      不過二人今夜的這一場談話,卻也不是沒有收穫。

      至少對方嘴裡無意中透露的那一句『京城一切都好』,其實已經是富察爾濟內心想得到的全部了。

      事後,半死不活地倒在那個牆上伸了個懶腰的某人一個人就這麼大晚上晃悠著回去了。

      可與此同時,就在今夜的富察爾濟再次一個人走到大運河旁時,本是一抹夜色中立著的他卻這麼地突然望著那遠處的河壩就這麼停下了。

      夜幕下,他那隻僅存的能夠看到一絲光的黑色眼睛眨也不眨地盯著那下游的河。

      那個數節台階一路通向的地方壘著幾塊磚石,還丟著半塊皂角,上下游如星河般璀璨的河壩很眼熟。

      上一次的夜裡,好像就是在這個地方。

      對,好像就是在這兒。

      這麼想著,腦子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的富察爾濟也這麼緩緩地走了過去,又再次走到那河壩底下,面朝著那月色下波光粼粼的河就這麼蹲了下來。

      他的身形和身後的夜色逐漸交融。

      在河水中,起初映照出來的是一張往常他面對旁人時總是輕浮懶散,沒一絲乾淨的臉。

      但當他的手穿過河水,又俯下身隨手沾濕了些,任憑這乾淨到帶著金陵古城味道的水珠一點點將面容上的放鬆,荒唐,洗淨,留下的就只有一張鬢髮潮濕,卻眼眸清澈,有著瀟灑狂傲之感的面孔。

      他的手掌拂過面孔和髮梢。

      水在他的嘴唇上有些桀驁不遜地掛著,卻也一舉一動都莫名牽動人心。

      他的黑色眼睛見狀對著水底又眨了眨。

      這一刻,河水裡的那個人,令『富察爾濟』看上去像是完全變成了另一個人,或許只有他曾經的名字,才可以配得上這樣一張面容。

      遊船從遠處經過,留下嘩嘩的水聲。

      江山風雲變幻。

      一朝一夕令人神往。

      從前埋藏在心底的那些解不開的恐懼,煩惱和解不開的心結。

      好像隨著這段日子發生的一些事,突然在這天地波瀾壯闊的一幕之前,也變得沒有讓人望而卻步了。

      撲通。

      好像從不知名的地方傳來了古怪的聲音,但他卻怎麼也想不明白,是什麼正在自己的心口響個不停。

      這麼想想,富察爾濟覺得自己好像又有點不對了。

      身後的秦淮街上,漸漸失了光華,已無多餘人影,他自己也是快速融入夜色中,被這麼衝散了。

      是夜。

      當獨自去往另一頭的段鴞結束完方才的審訊,再從牢獄之中走出來時,天也差不多完全黑了。

      他一步步走出來時發出的的腳步聲,是這大牢之中唯一的響聲。

      在他身後的那扇冰冷的牢獄大門已關上,但眼前長長的一條黑走到暗的走道,卻在段鴞的眼睛深處留下了一塊深深的陰影。

      一個人走回來時,他抬頭望了眼頭頂的明月。

      見上方月亮旁有一處昏暗所在,一個人身處於黑暗中的段鴞卻也沒吭聲。

      等腦子裡像是回憶到了什麼,走在江寧府的夜色中的段鴞卻也轉頭繞道去了一個地方,這一次,他再次在一處民宅前找到了一塊掛在門口的木牌。

      這塊小木牌,和上一次他在處州府找他的家僕明伯的一模一樣。

      果不其然,當段鴞伸手推開那棟無名小宅院的大門時,迎接他的又一次是上次那位出現在處州的老僕從。

      相比起上一次,這一次段鴞似乎並不打算徹夜停留,只和上回那樣在明伯那裡拿到了些公事上的東西,又交代了幾句話。

      「您,您說讓我這一次先將元寶那孩子帶回去,您可能還有別的事要辦,沒辦法回去?」

      燈火通明下,為他開了門迎他進來明伯聽到段鴞的這句話也有些訝異。

      本以為江寧府的事到此已經結束了,誰想,段鴞現在的意思似乎還要在此停留。

      「嗯,劉岑到現在還重傷沒醒,我想先等等他看醒過來,看這次案子後續,還能不能從他嘴裡得到什麼有用的消息。」

      「而且,接下來的事會有些複雜,你先把幫我照顧下那孩子吧,等事了,我們再想辦法回合。」

      段鴞這話,聽上去卻也沒什麼問題。

      明伯知道,自家大人雖然從很早之前看上去就是個性情比較冷的人。

      但一直以來,他都將這孩子當做自己唯一的親人了。

      如今這一起起案子背後牽扯的事情越來越危險,幕後的主使者也還沒露出真面目,他也擔心將這孩子繼續帶著會有什麼不測,這都是正常的。

      可接下來段鴞說的另一句話,卻讓明伯第一次覺得自家大人這一次好像突然有點令人看不透的古怪了。

      段鴞:「另外,你再去幫我辦件事。」

      明伯:「什麼?」

      段鴞:「去幫我準備一雙鞋,普通男子所穿的長左鞋就好,再買身衣服,和鞋一起,對了,裡面的也要。」

      明伯:「……」

      『裡面的』也要,這話是什麼意思,卻是有些讓人覺得意味深長了。

      想想段鴞雖然一直漂泊在外沒回京城,卻也不至於連件像樣的衣服都沒有,一直暗中對自己這位主人照顧有加的明伯卻也第一次深深地感到疑惑了。

      明伯:「……您怎麼突然想起買這些了,是您自己需要嗎?」

      段鴞:「不是,送人。」

      被明伯主動詢問了,一向令人猜不透他到底想幹什麼的段鴞只用很平常的兩個字就概括清楚了。

      他過往是個對他人沒有過多外露感情表達的人。

      因段家那根深蒂固,隨骨血而流淌家族遺傳病。

      也因段鴞活到這個歲數,對任何人的態度都是疏遠,算計多過於親近,要讓他這樣的人為別人動心思,是件很難的事。

      所以,當下明伯聽到這話更表情不對了,但也不敢多問,只隨後點點頭就應下了這件事。

      可等段鴞從自己老僕為自己備好的這一處隱蔽的宅院出來後,一個人就此離開時,他又忍不住在路上想了些事。

      楊青炳的證詞他已經基本全部拿到手了。

      關於『羅漢錢』和『花背青蛛』背後隱藏的勢力,以及他所知道的全部,都已經毫無保留地交給了段鴞。

      已豬。

      傳說之人。

      這一條埋藏於黑暗中的暗線,卻也指向了一個令人想不太通的地方,以至於為了追查當年五豬人案而一步步走到這裡的段鴞卻也無法看清楚眼前的真相到底是如何。

      若是從前,到此他肯定也會有些自我懷疑和自我矛盾。

      畢竟,他曾經那麼慘痛地敗過一次,想再一次重新開始,義無反顧地踏向著眼前的這條追尋真相的路往下走去。

      可回想今天在爆炸中的那一幕,段鴞卻又突然覺得有些事情或許沒自己想的那麼糟了。

      ——一切都沒那麼糟。

      這大概就是他最近最頻繁的一種感悟了。

      撲通。

      從不知名的地方,傳來他自己平穩又像是亂了一下的心跳聲,卻又像是什麼都沒改變。

      這麼想著,似乎是想到什麼,段鴞抬頭看看天色,卻也不想再繼續一個人走在這大晚上再漫無目的地走下去了。

      隔天,也是二十三日一大早。

      藉著司馬准那頭傳來的口信,江寧府此次案子可算是正式結案了。

      此番案子一舉告破,他們本該四個人一起回松陽的,奈何剛剛天一亮,段鴞就把楊青炳的證詞和他口中的幕後上家是誰說了。

      因之前和處州府的那名捕快馬自修認識,若是要繼續幫忙追查此案,肯定還是得富察爾濟和段鴞一起來了。

      只是他倆對這件事好像也沒什麼基本態度可言。

      一覺醒來就因為一件小事又恢復了往常那副樣子,但不知道為什麼,這兩個人冥冥中給人的感覺又有點不一樣了——

      富察爾濟:「早。」

      段鴞:「早。」

      這話落下,然後他們就一起不吭聲了。

      正好坐在他倆對面的札克善和段元寶面面相覷,直勾勾地有點像見了鬼。

      札克善:「咦,你,你們倆今天怎麼有點怪怪的?怎麼突然變得這麼客氣也不說話了……」

      札克善嘴裡這句丈二摸不著頭腦的話。

      卻也道出了這兩個人好像一夜之間變得有哪裡不太對勁的原因。

      富察爾濟和段鴞對此起初不言不語,半天才對視了一眼,又挪開眼睛,並突然抬起頭一唱一和地來了這麼一句。

      富察爾濟;「我們哪裡怪怪的,我們不是一直都關係不錯麼,還很友好麼,是吧。」

      段鴞:「當然,我們倆之間還會有什麼,都是成年人了,難倒還能這麼不成熟地打一架麼。」

      札克善:「……」

      段元寶:「……」

      這兩個人之間怎麼聽怎麼有有點陰陽怪氣的話,怕是只有他們倆自己清楚是怎麼回事了。

      畢竟要從這兩個人嘴裡要撬出點什麼實話來,怕是真有點難。

      但無論怎麼樣,接下來他們也得各奔東西了

      此外,段元寶會由段鴞在江寧的一位遠方親戚先帶回松陽去。

      雖然對於這個突然冒出來的『遠方親戚』,段鴞本人也不打算解釋什麼,但事後上客棧來接人的那個老者卻也看著十分和善。

      而且段元寶明顯認出了眼前的明伯是誰。

      一看見對方出現,自然也明白他爹接下來還有別的事要辦,就也心安理得跟著明伯把這段時間在江寧買的點心之類的收一收就先回家了。

      加上事後,札克善和他們說了,繳納稅銀一事需得有個人回松陽給馬縣令回信,所以他需得快馬先回去了。

      至此,來時的松陽四人暫時分開了。

      他們說好,等案子辦完了,再找機會重新在松陽回合。

      可就在二十四日這天,暫時留在江寧的二人卻先得了一個消息。

      本府醫館內,被灌了不知多少湯藥,又把身上虛的要死的原氣都一次性補回來的劉岑終於是醒了。

      他恍惚間就這麼醒來時,還以為自己還作為人質,深陷於那伙『皖南人』犯罪團伙的手中,誰料,轉頭一睜開眼,他就被他人告知案子已經破了。

      可這事若是到這裡,就此了結,再由終於是脫險的劉岑辨認一下兇手就可結案了。

      誰料就在眾人的詢問中,一朝醒來的劉岑的腦子似乎收到了重創,雖身體已無大礙,乍一醒來,卻也對之前發生的事一點印象都沒有了。

      換句話說,就是劉岑的腦子,一下忘記了那十一天裡,自己所經歷的所有事。

      這下,富察爾濟和段鴞原本還想從劉岑嘴裡得知的關於案子的線索卻也徹底地斷了。

      江寧府的郎中們對這樣離奇的病情也是手足無措,似乎是頭一次碰到,後來還是有位民間大夫一拍腦門又對著眾人這麼來了句。

      「我看這劉捕快現在的情形,莫不是被人下了心理暗示?」

      「心理暗示?」

      「對,聽說有一類病人,會在重傷前因為遭遇一些事而短暫忘記一部分記憶,這種多是災厄後才產生的,但也有人為造成的,看劉岑捕快身上並無外傷,怕是因為此類病因造成的啊。」

      心理暗示。

      這事的發展倒是有些令人意想不到。

      事後,富察爾濟和段鴞一塊去看過他,劉岑明顯能認出他們兩個來。

      他的實際狀態也如郎中所說恢復的差不多了。

      不日就可離開醫館了。

      但只要一提起那幾天在『皖南人』手中具體發生了什麼就一臉茫然,還只說在那幾日被關在井底下的時候的,時候聽到了神秘的鐘聲。

      「鐘聲?什麼鐘聲?」

      段鴞追問道。

      「我也,不,不知道……好像是有很多人在不停地說話,有男人,有女人,然後我就聽到了鐘聲,我不知道那鐘聲從哪兒來,但那些人似乎都在我的耳邊不停地說著一個地方——」

      「那是天目山,大明空寺山頂上傳來的鐘聲。」

      ——天目山。

      大明空寺山頂上傳來的神秘鐘聲。

      一個全新的地點出現了。

      這下,再一次被捲入一起新的事件中的富察爾濟和段鴞卻是不得不一起前往了一探個究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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