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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清刑事犯罪科 - 第12章字體大小: A+
     
    第四回 (中)

      第二日,天才剛亮。

      街上打更剛回家歇下的功夫,富察爾濟和段鴞就一塊去官府了。

      昨天夜裡,段鴞一夜都沒回去,到清晨,段元寶竟然也沒著急他爹跑去哪兒了,想來他們這對父子倒也真是奇了。

      不過去官府這事,上次,某人就是中途跑了。

      這次,他卻是不想去,也一定得去了。

      段鴞見這個人只不過是去個官府,還非要如此鬼祟有點莫名其妙,但富察偵探卻避諱莫深,還一副神神秘秘的樣子。

      「哦,因為我平生最敬而遠之就是官場中人,段仵作有意見麼?」

      這話,作為一個地道的不能再地道的官場中人,段鴞也沒說什麼,但好端端一個沒有違法亂紀的人,偏偏對官府這麼躲著,怕不是件太多正常的事。

      不過這是這個人自己的事。

      本也和他無關,所以暫時決定合作的兩人也就暫時壓下這一筆,先忙活正經事去了。

      也是這雞叫三聲,城門銅上鑼鼓響起來之時。

      那衙門的帶刀捕快札克善就領著手下的小衙役們出現在了衙門,恰好,富察爾濟和段鴞這邊正來到官府尋他,札克善其實也是剛好從義莊那一處來了。

      初登門時,見段鴞人不在。

      外頭門也沒鎖上,本想提上瑞邛的棺木去山上下葬的札克善在義莊裡外幾間找了一圈也沒找著人,心中也有點奇怪。

      他不知道昨夜究竟發生了什麼。

      只想著段鴞一早怕是有什麼事才先出門了,結果轉頭才要出來,他卻剛好見那這段日子早已熟悉的身影來了。

      「誒!富察爾濟!段鴞,我剛去義莊還沒人應,想說你人去哪——你,你這身上的傷是怎麼了?」

      乍一見人出現,札克善這馬大哈便風風火火跑過來,招手叫了一聲。

      可平常沒大沒小,與人稱兄道弟慣了。

      札克善這作勢要上去一拍他,卻被段鴞這不同於往日的樣子給驚了一下。

      要說他今天這打扮看著和以往也沒什麼區別。

      但他到底在京城待了十年,只是就這樣光站著不開口說話,那架勢也還是怪嚇人的。

      札克善一時見他抬起頭,這面無表情,卻渾身帶著絲冷肅地盯著人的樣子有點發楚。

      也是見札克善被好像被嚇到了,這會兒倒也沒心思解釋那麼多的段鴞才拿出一早就準備好的卷宗筆錄,又語氣緩下來點,緩緩回了句。

      「我沒事,遇上點小麻煩。」

      他並沒有主動提昨夜的事,只在外頭先自行多加了件衣服蓋住了傷口,樣子也像是活熬了一宿似的。

      「哦,好好,沒事就好,是這樣啊,我這正要找你們倆呢!這不是『比』限到了麼!馬縣令那邊都等著了,就想著說讓證人,衙役,仵作還有一眾人證物證都到齊再開堂了,然後再通知各府,定要將那失蹤的兇手王聘捉拿歸案。」

      因有點沒反應過來,所以札克善講話還是有些磕絆。

      但知他們肯定是有事才來官府,就也沒多想地趕忙接了一句。

      今天是那石頭菩薩廟兇殺案正式開堂受審的日子,『比』限已到,札克善作為捕快,需把目前所有手頭的罪證交予官府,再下達一個定案。

      以目前所搜集到所有的證據來說,最可能的真兇便是那失蹤多日的童生王聘了。

      所以昨日,衙門這邊已經把手中這份兇殺案的案情定案修好,又準備著今早在堂上移交給馬縣令了。

      這次的這樁案情之奇,之怪,乃松陽乃至松江府歷年來都少有。

      關於那王聘究竟人在何處,至今是個懸案。

      但既然案子已經進行到了這裡,怕是要先給死者一個公道,再將此事定案了。

      可誰也沒料到的是,原本以為這案子到此怕是也查不出更多東西了,眾人卻在下一刻就聽一旁的富察爾濟來了句。

      「你們不用想辦法找王聘了。」

      旁邊的那個姓富察的突然開口。

      「啊?為什麼,富察爾濟?」

      札克善也愣住了。

      「因為王聘已經死了,真正的兇手根本不是他。」

      段鴞在一旁就這麼補了一句。

      「你,你們這話是什麼意思,段鴞,王聘也死了?」

      「對。」

      兩人異口同聲。

      「——!」

      兩人這話,一時驚著了衙門裡的札克善和這幫小捕快。

      站在後面圍著看熱鬧的衙役們紛紛交頭接耳,像是覺得富察爾濟和段鴞這怕是瘋了,才會憑空說那八成是殺死瑞邛真兇的王聘也已經死了。

      但這二人卻像是很有明確把握似的,也沒解釋太多。

      只先問札克善借了劉岑捕快養的的那條短尾黑狗說是等下還有用處,富察爾濟又徑直向他提出了這麼一個奇怪的要求。

      「札克善,你知道往常城中有過修繕和補瓦經驗的瓦匠大多住哪兒麼?」

      抱手約是在思索什麼,站在一旁的富察爾濟這般開口言語中有些問詢盤查的意思。

      他手中沒有紙筆,但腦海中的思緒卻明顯在快速活動著。

      「瓦匠?」

      札克善一臉驚愕地反問道,

      「對,告訴我們城中的泥瓦匠中有沒有這樣的一個人。」

      段鴞問道。

      「可松陽的瓦匠滿打滿算也有十多個啊,我也不知道……你們要找的究竟是一個怎麼樣的瓦匠啊?」

      「很簡單,這個人,很不起眼。」

      「一般不會有什麼人去主動注意到他,他和這個案子從頭到尾沒主動扯上過關係,但年紀大約就在二十四五。」

      富察爾濟在一旁幫忙提醒道。

      「他今年應還是未成婚,往常還和家中另一個親眷一塊住,石頭菩薩一打雷下雨,他便會時不時去派去修廟。」

      「他的長相,就只是平常規矩的一張臉。」

      「但身量魁梧,力氣很大,比別人幹活賣力,卻總不愛和人說話,是個私下極為靦腆老實的人,他從不和人主動發生爭執,有些銀錢都會小心私藏,但每每卻還會挨些欺負,時常也就忍氣吞聲。」

      「最關鍵的是,他的耳朵生的非常大,是一眼看上去就比常人要大很多的耳朵,就像……一個菩薩。」

      富察爾濟這口中緩緩形容出來的這個人非常地奇妙。

      但說來也怪,明明在此前兇案發生時,誰也沒有對於這個聽都沒聽說過的陌生人的印象。

      在這一刻,經過他這種彷彿已經見到那人真面目的形容。在場的眾衙役們還是一個個絞盡腦汁地想了起來。

      也是這時,往常在劉岑捕快手下幹活的一個今年新入,家住在城東的小衙役伸手突然一拍手,又一旁驚呼著來了一句道,

      「有啊!札克善捕快!真的!這是真的!本縣的泥瓦匠中,真的是有這麼個差不多的人!這人不就是住在城東的那個關鵬關老二麼!」

      這案子的轉折到此倒是真神了,在場的人根本都全不認識這個名叫關鵬的人。

      此前,他們查了那麼久和瑞邛王聘之間有各種利益關係的人。

      可到頭來,卻是這樣一個根本沒有人注意到的無名瓦匠跑了出來,也是這個緣故,兩隻威武大眼一瞪的札克善當即拍案大吼道,

      「你沒胡說?真的有這麼個人?!」

      「對,真有此人!他和他那姐姐就住在城東那處,前兩天我還見著他本人了呢!」

      連忙點點頭回答,那小捕快也是一臉驚訝不敢相信。

      「不行,我可帶您立刻去他姐姐家看看,他往常就不怎麼出門,怕是此刻就在家中哪兒跑不掉呢!」

      這話一出,官府裡的人可是頓時坐不住了。

      富察爾濟和段鴞既是幫了忙,自然也被領著七八個衙役的札克善一塊叫上去往那城東尋那小捕快口中所說的瓦匠關鵬。

      今日,剛好是農曆十五。

      月中,松陽縣和其他各縣會請人做法事,請些姑子來燒香,白日裡街上會有跳鮑老,賣粉團的經過,敲敲打打的怕是會驚擾人。

      街上,正在演一出鍘美案。

      包公在案,嚴懲惡人,眾人都在堂下看得擊掌驚呼。

      街道上,烏泱泱的官差一出動,自然是要一路呵退百姓的,尋常人也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只在路旁一個勁地探頭看著熱鬧。

      札克善同富察爾濟段鴞一道找上門去時,大白天的,那位於城東院落裡的一戶小門小戶正合著門。

      這是扇極偏的木門,遠門背著陰。

      旁邊還有個用門口壘著兩塊磚石石板堵起來的狗洞,該是這家人也養著狗。

      在這院子的旁邊,還堆放好幾袋子著些糊牆用的米漿和發霉黃豆。

      那些存了許久的發霉黃豆,段鴞一看見就低頭查看了一下氣味,又拿出物證來對比了一下,見是和此前自己拿到的並不差別,心中也是瞭然。

      這時,衙役們手裡牽著的那條狗一到這地方就朝裡叫了兩聲。

      狗似是聞到了什麼氣味,一路扒著門吠個不停。也是這個扣門找人的功夫,裡頭才出來了個婦人。

      這面相挺蠻的婦人生的膘實體胖,梳著髮髻,布褂子破舊,年歲看著頗長。

      她手上抱著個簍子,簍子裡不是尋常百姓家的女子所做的絡子荷包,而是一簍子牛草料,也是這功夫,門外站著的札克善才注意到這院子裡養了一頭小牛。

      這替人殺牛養牛怕就是這家人的營生了。

      本朝雖嚴格禁止私自殺牛,但是多有官府會將一些供作貢品的牛送往民間飼養。

      這婦人往常幫官府養牛,一雙手粗糙的很,家裡另還有個男丁,在外頭做些瓦匠夥計,養活兩口人的日子也是還算不錯。

      可若這不是尋常人家,這一切就也不稀奇了。

      因為段鴞清楚地記得,那瑞邛的身上最後沾上的除卻一道由一把不知名的碎骨刀造成的傷口,另外一處傷口就是一處蟲咬傷口。

      殺牛用的牛刀。

      牛身上才有的蜱蟲,原是如此。

      而此刻,開門的那婦人見是官差有些慌神,一問方知來找她家中的另一人時,她當即以為是屋裡那人惹出事來,暴跳如雷地吊起了眼睛回頭怒罵了一句。

      「你個不中用的歪貨!鳥貨!還不快些出來!你在外頭這是惹了什麼事端要氣死我這姐姐了!竟搞得官府的官差大老爺都找上門來了!日日躲在屋裡做鬼!快點滾出來!」

      這些從這好似從拔舌地獄爬出來的女人滿嘴的粗野謾罵,乍一聽真是扎耳朵,但轉頭,她卻又顯得頗為不想惹事地換了副臉和面前的札克善好言好語地乾笑著來了句。

      「官差老爺,您好說,這小子是在外頭犯什麼事了麼,他原是個老實人,連殺牛這等事都見不得能幫我坐,是萬不會做那些傷天害理的事的……」

      這話,聽來真是諷刺。

      可屋內那人被官府親自找上門,竟也沒立刻現身。

      反而是過了半刻,才佝僂著背像個傀儡似的推門走了出來,他這一挪著步子像個木頭板出現,門外站著的札克善,另有富察爾濟和段鴞就這麼對上了這人平庸而軟弱的臉。

      見這人生的平常,肩膀縮著,似是極為膽小。

      耳垂很大,往下垂著,倒是真一點讓人看不出有任何凶殘的殺人兇手的氣息。

      他明明人高馬大,可卻全無一點正常男子氣息,相反,富察爾濟一眼就瞥見了他那修剪的極為規整乾淨,還塗過脂膏的手和指甲。

      這樣一雙手不該屬於一個泥瓦匠。

      就如同一個男子,本不該是一個菩薩一般。

      「你就是關鵬?」

      「……」

      「你可認識瑞邛和王聘?昨夜子時你又在何處?」

      札克善又冷下臉問。

      可這兩個問題,那被官府找上門來的關鵬卻一個字沒有回。

      倒像是已經耳聾了一般,木訥地站在原處,任憑旁人怎麼叫他也是不理。

      見此,一旁的富察爾濟和段鴞目睹一切也沒有多言。

      也是在這樣的情形下,因為已經找到了這裡,札克善便一揮手就令人先拿住他,又去屋內徹徹底底地搜查了一番。

      巳時一刻

      松陽府衙門

      那嫌疑犯,泥瓦匠關鵬已被札克善帶到了官府。

      他的脖子上帶著鐐銬枷鎖。

      因要開堂問話,瑞邛的姑母,還有最初的證人和蘭春蓮,另有張炳一道也被請了過來,而在這堂上,另還擺放著段鴞先前屍檢後的物證。

      其一,瑞邛屍身胃中腹水,那包遺落在山中的霉黃豆,及賁門的那一隻榴花耳飾。

      其二,就是那把剛才從關鵬姐姐家中搜查得來的碎骨刀。

      至於其三,就是那座在案發現場被瑞邛的手指一直指著的石頭菩薩。

      這尊原本放在廟裡的石頭菩薩,乃是富察爾濟那傢伙讓札克善去找人抬下來的。

      他沒有解釋自己為什麼這樣做,只是對待會兒公堂上作證有用處,也是如此,這尊破破爛爛的石頭菩薩像才會突兀地出現在公堂。

      而既然決定要一起開堂審理這樁案件了,天一亮,這松陽縣衙外就又熱鬧上了。

      因公堂不遠處就是條走街,來往過路百姓不少。

      距離那石頭菩薩案一案發生已快八七日了,城中百姓都聽說那兇手至今尚未落網,如今竟是出了這麼一遭,大伙便也紛紛趕過來敢看。

      這販夫走卒,民婦舉子多是些穿戴正經的,各自收攏著衣袖帶些新奇興味地圍在衙門外一群探頭探腦,卻是想看看這石頭菩薩案的真兇到底是誰。

      今日,是馬縣令和他的師爺正經當差之日。

      二人具是身著公服,又在外頭一眾百姓的注視下升堂起開。

      堂上,只見三聲威武,水火棍敲擊地面之響,衙門公堂之地,瞬間肅穆的連根針都掉不下來。

      也是這驚堂木『啪』地一下拍下,眾目睽睽之下,這第一案,石頭菩薩案終是要開始,升堂審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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