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墨眼睛眨巴眨巴, 眼神撲閃撲閃。
戚雲舒看向一旁的燈籠, 他僵硬的轉移話題,道:“以後不要這樣做, 太危險。”
“若真出事,熊雷知道我出來,我沒回去他肯定會發現。”沈墨對此很有信心,“熊雷發現我沒回去,肯定會去找你。”
“如果我沒找到你怎麽辦?”戚雲舒並不讚同。
“你肯定會找到我的,難道不是?”沈墨攤手。
事實證明,戚雲舒確實是找到了他。
戚雲舒啞然, 他不知道沈墨哪裡來的信心。
那時候他都快被嚇死, 如今想起那種害怕的感覺,他都依然覺得一陣心悸。
若他沒能找到沈墨,那又該如何?
沈墨正準備再說點什麽,遠處便有一群人急匆匆地走來,為首的是熊雷, 跟在他身後的還有古明安、賈老兩人。
走到跟前, 見到沈墨,三人都上下打量著沈墨, 確定沈墨並沒有受傷後,立刻就問到底是怎麽回事。
得知確實是馮燕平把沈墨帶走,三人沒頭都深皺,馮燕平這人當真是大膽。
“你沒事就好。”熊雷頓了頓,又冷著臉道:“這件事情不會就這麽算了。”
戚雲舒看了他一眼, 他顯然也沒準備,就這樣算了。
“少爺。”一直站在一旁的管家出聲提醒,戚雲舒身上的衣服早就已經被雨水淋濕透。
戚雲舒轉身進了門,管家走在前面,他已經提前讓人準備好了熱水和乾淨衣服。
沈墨悠哉悠哉的跟在他的後面,熊雷三人也跟著進了院子。
此時已是深夜,路上皆無行人,管家讓人去安排了房間,讓幾人住下。
翌日,沈墨和熊雷等人回了熊家。
距離獻上上賀禮的時間已經沒多少,沈墨回來之後第二天就開了工。
熊家那不大的院子當中,眾人都穿上了做事的衣服。
沈墨亦是,他穿著一身暗色的淨裝,袖口的位置還用布繩全部扎牢,整個人看上去精神抖擻。
待到其余三人都準備好,沈墨把自己之前從周家那邊得到的金絲楠木,抱到了桌上。
最近一段時間陰雨連綿,從周家拿到料子後,沈墨不得不用好幾層布把那料子包裹起來,就怕它沾了雨水。
那金絲楠木體積不大,長長方方,普通人一隻手都能提得起來的大小。
見到那金絲楠木的料子,熊雷與古明安兩人對視一眼,都在對方的眼中看到了驚訝與不解。
看這個大小,最多也就只能做個不大的首飾盒,但沈墨顯然不可能去做這種東西。
但若不是,這麽小的料子,沈墨到底準備做什麽?
“你們都會雕刻吧?”沈墨把料子放好之後問道。
“雕刻?”三人越發詫異,難道沈墨是準備做雕刻?
沈墨會雕刻這事眾人都知道,雖然目前為止他並沒有做過幾樣雕刻品,但他會這一點不會有錯。
思及至此,眾人又不禁有些興奮起來,他們還從未見過沈墨認真做雕刻。
“您是準備做雕飾品?”熊雷忍不住問道。
“不是。”沈墨否定,想了想他卻又道:“不過也有些類似。”
眾人一時間都有些弄不明白,不是雕刻卻又有些類似,那能是什麽?
就在三人疑惑間,沈墨已經走到一旁金絲楠木的料子前,他把那料子翻來覆去地看了好一會兒。
最終他找準了一個方向,把它立了起來。
末了,沈墨還敲了敲,似乎在分辨料子的質量。
做完這些,沈墨又仔細地看了看料子上面的年輪紋理,似乎在計算。
小樣的東西和大樣不同,特別是雕刻一類,大樣的東西基本上不怎麽看紋理,但是雕刻之類紋理走向卻尤其重要。
沈墨這一套,分明就是雕刻的手法。
三人心中疑惑,但也不敢打擾,隻安安靜靜地站在一旁看著。
大概有小半炷香時間過去之後,沈墨才停下打量那料子的行為,回頭讓三人準備了一些炭筆。
炭筆到手,沈墨開始在那料子上畫起了草圖。
他畫的草圖倒也粗糙,並沒有細致到細節,而是粗粗幾筆把那料子分成了幾大塊。
料子分好,沈墨看向一旁三人,早就拿著鋸子的三人立刻迫不及待地衝了上來,在他退開之後,迅速的幫著把那料子按照畫的線分作了幾塊。
三人速度雖快,動作卻極為小心,幾乎是抵著沈墨畫出來的圖一分不多一分不少的把料子分開。
古明安三人中,名氣最小的便是熊雷,但即使是熊雷,在青城那也是有頭有臉的人物。
這樣的三個人,如今在這裡打下手著實有些屈才,但三人卻興致勃勃。
就在三人忙碌間,沈墨已經走到一旁,他從袖口中掏出之前回來的路上畫好的草圖。
那草圖還很粗糙,只是一個大概的圖形,但已經能看出是什麽。
熊雷三人鋸完了木頭過來看時,看到那上面的東西都不流露出驚訝之色。
“你要做這個?”賈老已經完全有些弄不明白沈墨的意思。
沈墨點了點頭,眼中帶著自信的笑容。
他之前也曾想過做其它東西,但最終他卻選擇了做如今定下的這個,他有他的道理,自然也有能夠勝過馮家的信心。
沈墨花了些時間把那草圖細化,細化到每一個角落細節,又仔細的修改了一番後,這才正式開工。
沈墨忙著賀禮的事情,戚雲舒那邊這幾日卻一直不見蹤影,一直忙著官服和帳本的事情。
沈墨之前從馮燕平那邊已經套出話,知道是雙慶城那邊的掌櫃帶著帳本去舉報了戚家,戚雲舒第二天一大早便去了雙慶城那邊,去處理這件事情。
具體發生了些沈墨沈墨這邊並沒去打他,也無心去問,他們只知道戚家在青城的大作坊很快便被拆了封條,又開始重新經營起來。
相比起戚家這邊的順利,馮家那邊就有些不順了。
也不知道是誰把馮家之前作坊上的一些偷工減料的問題捅了出來,原本拿到了官碟負責接下去三年官家用料的馮家,官碟都已經被收回。
事情一經暴出,原本馮家好些老主顧都找上門去,想要弄個清楚。
馮家之前比賽才出了那種事情,如今又被曝出偷工減料,好料換差料,即使是他們根基穩固人脈廣,也著實有些吃不消。
但這卻還只是開始,馮家偷工減料的事情才爆出,很快便又爆出馮家囤貨抬價的事情。
同樣的料子,在馮家這邊要比其它三方都要賣的貴的多。
馮家自己也經營木場,且馮家的木場要比戚家這邊的還要大,每年向外銷的料子都是比大數目。
原本四家各佔一方,各自管各自那一方,眾人也並未想太多。
這件事情一經爆出,眾人立刻就炸了,特別是馮家那一方的人。
同樣的料子,馮家賣的比別人貴,作為馮家那一方的木匠,眾人自然是不乾的。
特別是一些靠著和馮家合作賺錢的商人,不少人都拿著帳單找上門去,要求退還差價。
一時之間,馮家的大作坊和馮家本家那邊都仿若鬧市,每天都有人去鬧事。
馮家破事纏身,最高興的莫過於戚家一方這邊,不少木匠都借機幸災樂禍。
其它兩方看熱鬧的見到這一幕,自然也不會吝嗇口舌,事情越是傳得沸沸揚揚。
青城,熊雷的那小院中。
沈墨休息時,從其他三人口中聽到這些時,很快便聯想到了戚雲舒。
想到這一層的顯然不只沈墨,其他三人也都早就想到。
院子中臨時擺上的小茶幾前,熊雷笑了笑,道:“早就聽說戚當家的手段了得,如今看來不假。”
古明安與賈老兩人點了點頭,頗為讚同。
“這下有得馮家受了。”賈老笑道。
“怎麽說?”沈墨猜到這件事情肯定和戚雲舒有關,但他卻有些不明白戚雲舒到底做了什麽。
相比起他,其余三人顯然是已經明白了。
“你還不明白嗎?”古明安苦笑,他放下茶杯,打量著沈墨。
見沈墨眼中滿是真實的不解,古明安嘴角苦笑更甚。
與沈墨相處的時間久了,古明安就越發有些看不清沈墨這人了。
要說沈墨,那也是絕頂的聰明,至少在木藝方面的天賦與手段,古明安就沒看出來有誰能更勝他一籌。
但就是這樣明明很聰明的一個人,有時候卻讓人覺得他似乎對這世界一點都不了解。
“四家四方氣候皆有不同,所以每一家經營的料子也多少都有些不同。”古明安提示道。
古明安這麽一說,沈墨瞬間便反應過來。
他細一思索,隨後頗有些無奈地笑著搖了搖頭。
戚雲舒的手段確實妙,他並沒有像馮家那樣直接收買戚家的人去官府那邊舉報,而是挑了一些馮家無可抵賴的事實擴大影響。
馮家偷工減料不說,馮家那料子賣得貴或許確實是因為氣候的原因導致,但在傳出馮家偷工減料之後再爆出,就變得有些微妙了。
且這件事情本來就是事實,眾所周知,馮家根本無可抵賴,就算有嘴也說不清。
比起馮家,戚雲舒更清楚對於他們四家來說,什麽才最重要。
並不是官家的信任,而是自己那一方木匠的擁護。
若是失去官家的信任,他們的生意或許確實難做。
但若是自己那一方的木匠都不再擁護他們,那他們這生意根本就沒得做。
事情鬧成如今這樣,馮家逐漸失去他們那一方眾人的信任,出了事情眾人都幸災樂禍。
相比起馮家,若是戚家這邊出了事情,情況就大有不同。眾人非但不會幸災樂禍,反而會站出來同仇敵愾。
戚雲舒確實是很明白這一點,那之後,馮家雖然一直努力壓下這些不好的風評,但每次只要風聲稍平,便會有新的事情被曝出。
這些事情若是平時,那也都是些無關緊要的事情,放在這個關頭卻變得微妙。
如此一個月後,沈墨這邊賀禮準備完,那位壽辰都將近時,戚雲舒才總算趕了回來。
再見到戚雲舒,沈墨的視線不禁朝著他肚子看了過去,因為一個月的時間不見,戚雲舒的肚子明顯的大了起來。
戚雲舒已經盡量在穿寬松的衣服,但由於他的身形骨架並不是很大,所以依舊給人一種臃腫的感覺。
好在那種感覺還並不是非常強烈,隻熟悉的人會感慨一句他似乎胖了。
除此之外,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懷孕的原因,戚雲舒氣色越發好了起來。
他皮膚越顯白皙細膩,整個人都給人一種容光泛發的感覺。
古明安三人見到他時,都忍不住感慨一句,他最近是不是因為馮家的事情心情不錯。
熊家,熊雷那小院中,臨時搬來的小茶幾旁,才回來的戚雲舒看向沈墨,問道:“聽說你把東西做好了?”
一段時間不見,戚雲舒再見到沈墨的時候甚是想念,都忍不住多看了兩眼,直到沈墨都疑惑地看著他,他才收回視線。
沈墨點頭,不等他開口,一旁的古明安三人已經興致勃勃地說道了起來。
“你放心,絕對能贏!我敢拿熊家作保證!”熊雷說著,一張臉都漲得通紅。
“是嗎?”戚雲舒借機又看向沈墨,有了借口,他看得明目張膽。
一段時間不見,沈墨依舊還是之前那模樣,沒什麽太大變化,可戚雲舒卻覺得有些看不夠。
他來得突然,沈墨之前還在做事,頭上甚至都還帶著一小塊木屑。
卷成一小圈的刨花顫顫悠悠的在他頭上掛著,看得戚雲舒一顆心也跟著顫顫悠悠。
戚雲舒伸了手過去,在沈墨疑惑的注視下,輕輕撚到掌心。
沈墨見著,連忙低頭拍了拍頭髮,戚雲舒把那小刨花收進袖口,臉上都是笑意。
“當然,難道你還不相信?”熊雷激動之余有些焦急地看向沈墨,若不是沈墨說暫時別外傳,他都恨不得立刻就帶戚雲舒進去看看。
剛開始看到沈墨畫出來的草圖時,三人都完全弄不明白沈墨到底想做什麽,但隨著時間一天天過去,三人卻不得不越發驚歎沈墨的異想天開。
如今東西基本都已經做完,接下去便是最後的整修,看到成品,三人甚至都有一種被深深震撼的感覺。
“我倒不是不信,我只是有些好奇。”戚雲舒當然不會不相信沈墨,如果他不相信沈墨,從一開始就不會讓沈墨來負責這件事。
“你大可以放心,這次我們贏定了。”賈老神情篤定,眼中冒光,就仿佛他已經看到贏的那一刻。
連賈老都這麽說,戚雲舒越發好奇起來沈墨到底做了沈墨。
戚雲舒看向沈墨,還沒來得及開口,便聽沈墨轉移話題,“當天我能一起去嗎?”
沈墨雖然是製作這賀禮的人,但以他的身份,顯然是沒有辦法跟著一同進宮的。
“你想去?”戚雲舒略有些驚訝,但隨即也了然,道:“你若想去,我可以去找晉王爺說說。”
沈墨是賀禮的製作人,若賀禮能被賞識,他在場自然更好。
“那就麻煩你了。”沈墨道謝。
知道沈墨想去,戚雲舒當天下午擱下戚家的事情就先去了一趟晉王府,稍晚些時候他再回來時,已是帶著好消息。
晉王爺可以帶他們兩個一起進宮,但是他們得穿上晉王府下人的服飾。
沈墨自然不會介意,當下便報了衣服尺寸,讓晉王府那邊提前準備。
三天之後,沈墨帶著賀禮,與戚雲舒一起跟著晉王爺上京。
青城離京城還有一段距離,得提前出發。
幾天之後,眾人到達京城時,京城街道上已經是張燈結彩喜氣洋洋。
到了京城當天,晉王爺便進宮去,戚雲舒與沈墨兩人則留在了京中晉王爺常住的別院。
沈墨還是第一次來京城,難得有了機會,兩人也相約著去街上逛了一圈。
京城與青城大有不同,這邊更為繁華熱鬧自然不用說,甚至就連建築的風格都頗有不同。
這世界與沈墨之前所在的世界略有不同,這裡早早的便已經有了鐵釘、膠水,房屋的建築雖同樣為木質,卻更多高樓。
街道兩旁張燈結彩的便皆是高樓,走入街道中,沈墨仿佛間有一種在高樓大廈間走動的錯覺。
街道旁商鋪裡,也賣著許多其它地方難以見到的物什。
沈墨還抽空找了京城據說頗具名氣的鐵匠,詢問了定製工具的詳情與價位,準備打造一套專為雕刻而設計的工具。
他之前那一套工具還是秦派黃鶴輸給他的,東西用到現在倒也順手,但卻都是木匠用,雕刻的有些不全,所以他一直在琢磨著補全。
沈墨一直守在鐵鋪,戚雲舒便也跟在身旁,看著沈墨與鐵匠討論說明,日子倒也舒坦。
就這樣,兩人在京城閑逛了有幾日後,壽辰之日到來。
天微亮,兩人就跟著晉王爺向著皇宮走去。
雞鳴時分,晉王爺進殿面聖,沈墨與戚雲舒兩人則是抱著賀禮站在一旁等候。
他們所在的是一個偏院,院子當中站滿了人,全部都是朝中百官帶來的下人,身邊也都帶著賀禮。
賀禮十分多樣,有足有人高的,也有不到巴掌大的,有一看就珠光寶氣的,也有不知是什麽東西的。
人群中,兩人甚至還看到了馮燕平。
馮燕平那邊的情況跟他們極為相似,應該也是借了朝中官員的身份才進來。
三人視線意外相對,仇人分外眼紅,不需要片刻便各自轉開頭去,無視對方的存在。
院子中擠滿了人,卻格外的安靜。眾人都靜靜地站著,無人說話。
大概過了有一炷香的時辰後,遠處殿中有喧嘩聲響起,隨即便有人開始宣喊起來。
最先進殿的是來自附近藩屬之國以及鄰國的使團,直到臨近晌午十分,才輪到朝中百官敬獻。
等他們這個院子的人被叫到的時候,一直捧著賀禮站在一旁的沈墨,腿都有些酸了。
他們幾乎是天剛亮就來了這邊,都已經站了有兩三個時辰。
“要不我抱一會兒?”戚雲舒伸手要奪沈墨懷中抱著的賀禮。
“不用。”沈墨自然不會讓。
戚雲舒已經和他一起在這裡站了兩三個時辰,要說累,戚雲舒絕不會比他輕松。
已經伸出手去的戚雲舒被拒絕,他為垂眸,眼中有柔光浮現。
院子中十分安靜,幾乎無人說話,就算有人說話也盡量放低了聲音。
沈墨與戚雲舒,兩人說話便是壓低了聲音的竊竊私語。
兩人靠的極近,說話時一方還需把嘴湊近對方耳旁,那吹拂在耳邊的溫熱氣息,讓戚雲舒都不禁有些不自在起來,耳朵更是不受控制的變得通紅。
戚雲舒見狀,正準備再說點什麽讓沈墨把賀禮讓他拿一會兒,就聽沈墨壓低了聲音說道:“回去之後,我有事情想和你說。”
“什麽事情?”戚雲舒不解。
沈墨看了看自己面前戚雲舒那已經通紅的兩隻耳朵,隻道:“回去之後再說。”
戚雲舒臉色倒是如常,可兩隻耳朵卻通紅,看著讓人恨不得咬上一口。
注意到沈墨的視線,戚雲舒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耳朵,指尖傳來的滾燙的溫度,讓他呼吸都變重幾分。
沈墨越是不說,戚雲舒卻越是好奇。
他臉上的笑意也隨之收起,換作幾分不安,“是關於什麽的?”
那夜之後,兩個人就再沒說過木場的事情,戚雲舒離開青城去了雙慶城那邊是一個原因,還有一個原因也是戚雲舒一直在避免談起。
他原本以為如果沈墨真的有了足夠的能耐,從他手裡拿回了木場,那一切便都結束了,但經歷了馮燕平那事後,他卻發現他錯的厲害。
他不想讓沈墨離開,哪怕就只是如今這樣的狀況也可以,只要沈墨能待在他看得見的地方便好。
“關於你和我直接的。”沈墨並不想說太多,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
戚雲舒聞言,他張了張嘴,卻沒能再說出話來。
他和沈墨之間的事情?
除了關於沈家的事,戚雲舒再想不到其它。
戚雲舒深吸一口氣,維持著臉上的淡然。
沈墨如今已經逐漸在這一行中站穩腳,人脈雖還算不得廣,但也已經認識不少。
他已經有了足夠的能耐去飛得更遠,如果沈墨跟他提出要離開戚家,他都不會覺得驚訝。
思及至此,戚雲舒薄唇緊抿。
就在兩人說著悄悄話的這片刻,院子中的人已經越來越少。
沒片刻後,馮燕平也帶著一群人,把他身旁的那用布包裹起來的,該是屏風一樣的東西搬了出去。
馮燕平帶著那些人出去之後沒多久,大殿那邊就傳來一陣聲響,看樣子應該是馮家拿出的東西頗讓人驚豔。
這樣的聲響之前隻響起過兩次,但都沒有這一次大,這讓戚雲舒都有些緊張起來。
又過了大概有一炷香的時間,幾乎所有人都走掉,只剩下他們與守在這邊的侍衛後,前面才有人叫了他們過去。
沈墨深吸一口氣,捧著懷中並不大的盒子向前走去,戚雲舒緊隨他身側。
臨進殿前,戚雲舒還不忘低聲安撫,讓沈墨不用緊張。
沈墨本來是有些緊張,可進殿之後,看到位立於兩側的那些官員,他心中緊張的氣氛倒是隨之減淡。
這一幕沈墨並不算陌生,雖然從未經歷過,但也算是見過。
百官靜候一旁,龍椅之上黃袍加身的人正坐,諾大個殿中無人說話,仿佛身處於殿中就會不自覺的開始緊張,甚至有一種想要跪下的衝動。
使團,官員,一番敬賀下來,殿中已擺滿稀奇之物,但這絲毫沒有衝淡殿中的壓迫之力。
沈墨按照之前晉王府那邊教他的禮數,垂手立於殿中時,偷偷看了一眼旁邊的戚雲舒,這一看之下才發現戚雲舒比他還要緊張。
戚雲舒鼻頭上都冒出一層薄薄的汗意,嘴唇更是有些發青,垂在一旁的手也緊握成拳。
那副模樣看得沈墨都有些想笑,仿佛他要是突然出聲,都能把戚雲舒嚇得瞬間炸毛然後轉身逃跑。
見戚雲舒這副模樣,沈墨心中僅剩下的那一點緊張也隨之消散無蹤,他非但不再緊張,反而有點想笑。
戚雲舒太過緊張,甚至都並未發現沈墨在看他。
晉王爺在所有人都把賀禮展示過後,最後的關頭才拿出自己的東西,這是他們之前就已經商量好的。
前方,晉王爺把自己準備好的賀詞說完。
“這是臣弟的一點小心意,還希望皇兄能夠喜歡。”晉王爺道。
沈墨聞言,上前兩步,他維持著低頭的姿勢,把手中拿著的盒子往上托了托,好讓上面的人能看得更清楚。
那盒子並不大,沈墨兩隻手便可托起。
盒子呈棕褐色,表面附著著一層浮雕,花型是寓意長壽吉祥的花植。
沈墨把盒子微微托起後,眾人都朝著他手上的盒子看去。
晉王爺是當今聖上的胞弟,兩人一直關系不錯,如今這樣關鍵的時候,他拿出手的東西自然不會是什麽普通玩意,這也讓眾人都不禁有幾分好奇起來。
當然,好奇的有,等著看笑話的自然也不少。
朝中情勢向來複雜,晉王爺為人雖然寬厚,但卻也不是沒有互相交惡之人。
特別是與馮家合作的那首輔大臣,那人一直與晉王也不對付,這件事情早就不是什麽秘密。
當初戚家主動找到晉王爺合作時,也有考慮到這一層。
雖說馮家和戚家的恩怨晉王爺並不關心,但是事情牽扯到那首輔,便不一樣了。
馮家顯然也有這方面的考慮,所以那首輔大臣也多少知道一些戚家和馮家之間的恩怨。
在馮家最近狀況不斷的情況下,若不是因為馮家拿出手的東西確實不錯,能壓眾人一籌,他早就已經拒絕馮家的合作。
馮家剛剛把東西拿出來時,朝中眾人都忍不住驚呼,龍椅之上的那位也為之震撼,很是誇獎了一番。
這讓那首輔大臣,自剛剛起臉上的笑容就沒斷過。
眾人的反應讓那首輔大臣滿意,他看向晉王爺與沈墨時,雖說還有幾分戒備,卻已經不再認為晉王爺還能扳回一籌。
沈墨上前,跟在他身旁的戚雲舒也跟著上前一步。
戚雲舒站到沈墨身旁,在眾人的注視下,他按照沈墨之前交代他的,按下了盒子上方的一個開關。
動作的同時,還未見過盒子裡東西的戚雲舒也忍不住屏住呼吸,一顆心都快跳出來。
隨著戚雲舒的動作,沈墨手中托著的那木盒在哢嚓一聲之後,向著四邊打開,不多時便露出了其中裝著的東西。
映入眾人眼簾的,是一個黑黑長長的東西,那東西眾人倒是不陌生,細看之下一眼便能認出來,那是一個漆黑的塔。
塔並不大,只有兩個巴掌長,拳頭大小的身軀,巴掌大小的底座。
片刻的安靜之後,朝中百官面面相覷,卻都在身旁的人眼中看到了茫然與不解。
“那是什麽?”片刻後,有人忍不住問出口。
沈墨手裡捧著的是一個黑色的塔,這一點眾人都看出來了,可除此之外呢?
眾人不解,倒也沒有低頭交耳議論紛紛,但一個個的卻都疑惑地看向了晉王爺。
殿中一側,才被龍椅之上的人大力誇讚過的馮燕平,站在自己帶來的屏風旁。
盒子打開之前他也曾緊張,但此刻他卻是忍不住露出笑容,在他身旁的首輔大臣亦是如此。
沈墨托起的那黑塔,乍一眼看上去極為普通,細看之下那就更為普通了。
那塔一共九層,是最為常見的飛簷塔樓形狀,普通的造型再加上黑色的塔身,整座塔都顯得有些壓抑。
若真要說有什麽亮點,那大概就是塔本身體積並不大這點。
普通的塔都是數丈高,被做成這麽小,看著倒也小巧玲瓏。
只可惜這裡並不是什麽普通地方,這東西若是拿到集市上倒也能讓人眼前一亮,但是放在這大殿之中,在這一堆奇珍異寶面前,就顯得有些不入流。
“晉王爺這莫不是拿錯東西了?要不你先回去拿,我們在這等等?”大殿之中,首輔大臣笑呵呵地站了出來。
他嘴上說著關切之話,但眾人卻都聽出他話中的嘲諷之意。
聽著那首輔大臣的話,殿中不少人都捂嘴輕笑起來,候在一旁的馮燕平臉上的笑容亦更甚了幾分。
馮燕平原本確實是有些擔心,畢竟沈墨的本事他也算是見識過了,卻沒想如今他卻拿出這種東西。
聽著眾人的嘲諷,那晉王爺臉上也有些掛不住,他看向戚雲舒。
晉王爺並沒有提前看過這賀禮,他本是要看的,但戚雲舒卻信誓坦坦的與他保證沈墨拿出手的東西絕非凡品,他可以拿整個戚家做擔保。
戚雲舒說得信誓坦坦,晉王爺這才信他,如今卻拿出這種東西,晉王爺臉都黑了。
戚雲舒此刻根本顧不上他,此刻的他正緊張地看著沈墨。
他倒不懷疑沈墨,只是如今這狀況,他著實有些弄不明白沈墨到底什麽意思。
大殿之上不比外面,若是沈墨不能給眾人一個合理的解釋,別說龍椅之上的人,隻晉王爺都不會饒了他們。
沈墨察覺到戚雲舒的視線,他朝著戚雲舒露出一個讓他鎮定的安撫笑容。
戚雲舒愣了愣,無言信任。
他深吸一口氣,回頭看向一旁的晉王爺,眼神堅定而自信。
晉王爺眉頭皺起,他有些不明白沈墨到底在做些沈墨,但此刻他顯然已經沒有退路。
晉王爺上前一步,頂著眾人看好戲的注視以及一旁那首輔大臣眼中的嘲諷,有些僵硬的笑著說道:“皇兄莫急。”
“今日乃皇上壽辰,我等相信晉王爺絕不會兒戲玩笑,還請皇上先看看再說。”與晉王爺一邊的人此刻找到機會,也立刻站出來幫他說話。
“沒錯,晉王爺與皇上素來手足情深,不是某些別有用心的人幾句話便能破壞的。”
“皇兄?”晉王爺看向上方的人。
“哦?”上方,一道與晉王爺聲音有些相似的聲音傳來。
在這殿中的,皆是朝中高官,亦是一群智慧察言觀色之人。
晉王爺臉上神色的變化,早已經落入眾人眼中,見他皺眉擔憂,那些想看熱鬧的人頓時就樂了。
若當真晉王爺拿出手的東西就只是這種不入流的東西,那也怪不了他們笑話。
沈墨聞言,給一旁的戚雲舒遞了個眼神,無需言語,戚雲舒立刻便讀懂沈墨的意思。
他上前一步,伸手代為托住了沈墨手中的東西,換得沈墨手上有空。
“還請皇上細看。”沈墨伸手拿了盒子當中放著那黑塔的底座托盤,把塔單獨托了出來。
也是這時,眾人才注意到那塔的下方還精心布置了一些假山淺池。
看著那假山,原本還繃得住的眾人頓時便笑出聲來。
光是那黑塔,就已經足夠讓人懷疑晉王爺是不是拿錯東西,此刻再加上那假山布置,整個賀禮頓時越發不倫不類起來。
“這種小孩子玩的東西,王爺何必拿出來讓人笑話?若王府當真沒有拿得出手的賀禮,您盡管開口,我們也幫您一起準備了不是?”有人好意道。
聞言,沈墨朝著那人看去。
那人身著一身暗青朝服,年歲已大,鬢角發白,眼中透露著幾分算計。
沈墨雖分不清那男人是什麽官銜,但是能在殿中站著,必然是三品之內。
“就是,您只要開個口,我們難道還能不幫這忙?”首輔大臣見狀笑道。
他這話一出口,大殿中立刻就有不少人都笑著應和起來,好些人甚至笑著說立刻讓人回去取。
殿中一片吵鬧,看似歡聲笑語,實際上卻是冷言嘲諷萬分刺耳。
直到龍椅之上那人再開口,眾人才立刻見好就收,紛紛安靜下來。
上方,上面那位看向沈墨,充滿威嚴的聲音響起,“那就拿過來讓朕看看。”
隨著他話音落下,候在一旁的太監走下來,從沈墨手中接過那小托盤,托著東西到了皇上的面前。
眾人看著這一幕,眼中都是掩藏不住的笑意。
東西到了皇上的面前,由太監托著,他看了過去。
下方,眾人都笑著,雖然無聲,但卻都樂呵著。
笑著笑著,眾人卻逐漸有些笑不出來了。
又等了片刻,見上方皇上依舊還是盯著那黑塔看,似乎絲毫沒有移開視線的意思,眾人臉上的笑意徹底不見。
殿中安靜,眾人眉頭微蹙,四下張望。
位於前方的幾人更是微眯著眼盯著那太監手中的黑塔,但距離太遠,從他們這裡看過去,只能和之前一樣看到個大概。
原本笑得最為開心的首輔大臣,也眯著眼盯著那黑塔看了一會兒,沒能看出什麽東西後,他看向了候在一旁的馮燕平。
馮燕平此刻早已經顧不上他,他亦微眯著眼,努力的想要看清楚那太監手中的黑塔。
但馮燕平站的位置很靠近門邊,以他的距離就算眼神再好也看不清。
見馮燕平竟然敢忽視自己,首輔大臣黑了臉,他又看向殿中的晉王爺。
晉王爺此刻也正看著上方的黑塔,但他到底顧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