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點半？

　駱臻嚇了一大跳，猛地回過頭往牆上的時鍾看去， 在那裡， 分針和時針相距很近且全都位於數字6和7的中間，怎麽看現在都是下午六點半。

　但如果現在是六點半的話？那就說明頒獎典禮現在還沒開始？

　駱臻皺著眉頭， 越想越覺得奇怪。

　如果頒獎典禮還沒開始的話，那他關於典禮上的記憶和系統離開的事， 全都只是他的幻覺嗎？

　“系統？系統？系統你還在嗎？”駱臻反應過來， 趕緊開始叫系統， 但他一連喊了好幾遍， 腦海中都再也沒有傳來那熟悉的聲音。

　“時間可以了， 小臻快去換衣服。”白珉說著，把一套黑色的西裝遞了過來。

　駱臻接過這套衣服看了許久， 連上面的配飾都沒有放過。

　是一樣的，這套衣服和他記憶中他穿著走紅毯的禮服一模一樣， 他甚至還記得衣服裡面肩膀處那裡有個線頭。

　“小臻，快去呀。”見他站在原地發呆，白珉有些疑惑的催促了一聲。

　“好。”駱臻點點頭，往更衣室走去。

　當門隔絕了外面的光線，狹窄的更衣室裡只剩下了他一個人的呼吸聲時， 一個有些荒誕的念頭出現在了他的腦海裡。

　也許， 在他記憶中發生的一切， 並不是他的幻覺，有可能他只是，又回來了一次而已。

　隨著駱臻走上紅毯， 接受主持人的采訪，進場找到自己的座位，他越來越肯定了自己的想法。

　那些絕對不是自己的幻覺，因為那些記憶，和現在發生的每一件事全都一模一樣，就連細節處，也沒有任何不同。

　他這樣想著，一道身影遮擋住了頭頂的光線，他抬頭，果然看見了紀越。

　“我和……”

　發現駱臻在用疑惑的目光看著他，紀越正準備解釋，但話還沒說出口就被駱臻打斷了：“你和趙哥換了個位置？”

　趙哥就是原本坐在駱臻旁邊的工作人員。

　紀越愣了愣，點了點頭，很想問問駱臻怎麽知道的，但他又在自己之前開了口：“紀哥，你準備好獲獎感言了嗎？”

　紀越：“啊？”

　這次他著實驚訝住了，這個問題他正準備問駱臻的，但沒有對方在他之前就問了出來，還和他的問題一個字都不差，這叫什麽？心有靈犀嗎？

　“準備好了。”紀越受住驚訝的表情。

　“是什麽？”駱臻繼續問道。

　紀越挑了挑眉，臉上的表情有些似笑非笑：“你真想知道？”

　駱臻也笑了：“我真想知道。”

　說完，他還特意把頭轉了過去，用行動表達了自己的迫不及待。

　紀越的笑容凝固在臉上，突然偃旗息鼓了：“算了，現在說了等會就沒有驚喜了。”

　說完這句話，他整個人突然就老實了下來，也不亂看了，專心致志的正襟危坐，好像頒獎典禮現在就已經正式開始了一樣。

　駱臻快憋不住自己嘴角越來越明顯的笑容了，他以前怎麽沒有想過，紀越是這種經不起逗的性子？看上去比誰都撩，但才說了兩句就這樣了？

　看著紀越吃了癟，駱臻鬱悶陰霾的心情好了一些，他用力握了握拳，指甲受力陷入肉裡，手心處傳來一陣明顯的疼痛。

　如果現在有人把視線轉移到駱臻的手掌上，可以明顯的看到上面有四個月牙一樣的痕跡，而且很深。

　這是駱臻一次又一次嘗試出來的，手心的疼痛根本算不上什麽，但卻能很明顯的告訴他，這確實不是夢境，不管是之前，還是現在，全都是正在發生的無比真實的現實。

　也就是說，他關於這兩次的猜想應該也是成立的。

　記憶中的，和現在的兩次頒獎典禮，都是真實存在的，之所以會再來一回，應該是系統在離開之前，為了徹底修複好世界的機制，把時間收回到了兩個小時以前。

　駱臻松開緊握成拳的右手，雙眼直視著前方，但余光卻一直注視著禮堂的右邊角落，如果他沒有記錯的話，當時的夏菁就是從那個方向突然出現的。

　但過了很久，一直到身著華麗禮服的主持人念出《錦衣夜行》劇組的名字，談瑤優雅美麗的出現在頒獎台，獎杯被吳導高高捧起，現場爆發出劇烈的掌聲時，夏菁都沒有出現。

　獎杯最終被吳導抱著回到了座位上，駱臻微微有些失神的看向右邊角落，想要確認夏菁是不是再也不會出現了。

　就在這時，紀越輕輕的拍了拍他的胳膊。

　駱臻轉過頭，一個亮著屏幕的手機被遞了過來，屏幕上是剛剛出現在微博熱搜上的一個新聞。

　——夏菁去世。

　紀越小聲的解釋：“剛發現不久，鄰居報的警。”

　駱臻疑惑的看向他，紀越點了點頭：“發現時，已經死了好幾個小時了，準確的死亡時間，應該是今天早上。”

　據媒體所說，鄰居今天早上聽到隔壁傳來很大的動靜，感覺有些不對勁，就跑去敲門，但卻一直沒有人過來開。鄰居知道住在隔壁的人從來不出去，此時不管怎麽敲門都沒人開就顯得更加怪異了，趕緊去找物業打開了門。

　當他們進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滿地的狼藉，和一具已經死亡的屍體。

　這人搬到這個小區已經有一陣子了，這裡的環境不好，牆壁很不隔音，鄰居也經常聽到隔壁有奇怪的動靜傳來，但每次想和房子的主人聊聊，對方都是低著頭，兜帽的遮擋完全看不到臉，連話都不會說一句。

　這個小區裡，沒有一個人認識她。

　但當警察來到，把厚重的窗簾拉開時，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氣，在光線灑滿這間屋子的第一時間，他們已經認出了這人的身份。

　畢竟曾經是個明星，曾經所做的事還是如此的令人詫異，夏菁的死，根本就瞞不住。

　尤其是在媒體發現了夏菁的屍檢結果，上面寫著的死亡原因除了癌症晚期以外，還有一行不得不讓人浮想聯翩的字樣——毒、品攝入超標。

　一時間，輿論嘩然，網友震驚。

　即便現在還在頒獎典禮現場，駱臻也發現不少人拿出了手機看了起來。

　“這事沒這麽簡單。”

　駱臻突然想到了在他的記憶裡，之前的頒獎典禮上，夏菁大聲喊出的那幾句話：“談瑤，是你害了我！”

　難道這些，都是談瑤做的？

　紀越接觸到他疑惑的視線，不用他特意問出口就明白了過來，解釋道：“她所有的積蓄應該都拿來陪違約金了，不可能還有錢接觸到那些東西。”

　也就是說，是有人故意給她的。

　有些人，連看她好好活完剩下的時光都做不到了。

　夏菁最後的死亡時間確認在了早上的六點左右，駱臻看著屏幕上面的時間愣了愣，那個時候，應該正好是系統真正恢復記憶，吸收完能量的時候。

　也就是說，那時5438系統正式消亡，而身為它曾經的宿主，即便駱臻把系統從她的身體裡取了出來，她還是受到了一定的反噬。

　本就如同強弩之末的身體，在那一刻，徹底的失去了心跳。

　夏菁的處境令人唏噓不已，但熱搜的熱度慢慢的降了下去，今晚的主角並不是她，金石獎的頒獎結果佔據了大部分的熱搜詞條。

　換句話說，自從她做的那些事被暴露出來之後，好像所有人都預料到了會有這麽一天。

　紀越收回手機，視線停留在駱臻的側臉上：“你在想什麽？”

　“沒什麽。”駱臻搖搖頭，“我在想，如果我真的能獲得新人獎的話，應該要說些什麽。”

　其實，在那一次，紀越問駱臻有沒有想好獲獎感言是什麽，他搖了搖頭說沒有的時候，並不是在應付紀越，他是真的沒有想好。

　甚至在得知自己得到提名的時候，駱臻心中也沒什麽太強烈的愉悅。

　他一直都覺得，自己不是這個世界的人，只要他完成了任務，總有一天，他是要離開的，不帶走任何東西的徹底離開。

　所以不管發生了什麽，榮譽也好，詆毀也罷，駱臻總是帶著一種局外人的態度去看待所有的一切，他始終不敢投入太多的感情。

　不僅是他的家人，他的工作，還有……紀越。

　但現在，系統卻告訴他，他就是駱臻，他不是從前那個自己以為的無父無母，孤零零活在世上沒有任何人在乎的駱臻，而是現在這個有自己的家人，有支持他的粉絲，能夠去追求自己想要的東西的駱臻。

　但這個念頭剛產生，他突然聽見心底傳來了一個聲音。

　那你想要的，是什麽？

　紀越發現駱臻的情緒好像有點不對勁，壓低了聲音問道：“怎麽了？緊張？”

　“對，有點緊張。”駱臻點了點頭。

　紀越笑了笑：“我有個辦法讓你不緊張。”

　駱臻疑惑的看過去：“什麽？”

　但紀越卻不回答了，神秘的彎了彎嘴角後移開了視線。

　在駱臻看不到的角落裡，他掏出手機，給等在後台的秦凱發了條短信：“工作室的公關部，是不是休息挺久了？”

　秦凱本來正在和白珉閑聊，看到這條信息的下一秒整個人都有些不好了，眼睛瞪得像銅鈴一般站了起來，快速的打了幾個字發過去：“你想幹什麽？”

　其實一般來說，藝人的工作室是不具備公關部的，畢竟公關部人數不少，隻為工作室一個人服務的話開銷還是有些大了，所以一般的明星都會把自己的公關宣傳轉交給專門的公司來處理。

　但紀越不是一般人，他在走到今天這個高度之前，是一路被人黑過來的，你越火就會有越多的人不想讓你好過。

　紀越雖然不談戀愛不打架不作違法犯紀的事，但他脾氣不好，經常被人黑成耍大牌不尊重前輩，為了解決這時不時就要冒個頭的黑料，秦凱特意招募了一批人成立了公關部。

　但紀越最近這段時間收斂了不少，也因為本事越來越大，獲得的成就所有人都有目共睹，那些黑的聲音也自然而然的消散了不少。

　這樣的情況下，公關部已經清閑很久了，秦凱甚至有想解雇一部分人的念頭。

　但這條短信突然讓秦凱心中警鈴大作，直覺告訴他，紀越肯定是要搞什麽么蛾子了，還是比之前的種種行為都要嚴重的那種。

　果不其然，那邊又回復了一條：“讓他們準備一下，這幾天應該會有點忙了。”

　秦凱額頭上的青筋不斷跳動：“紀越，到底發生了什麽？你想要幹什麽？先跟我商量一下，不準擅自行動！”

　那這條短信發出去很久，那邊都沒有再回復。

　就在秦凱打算再問問的時候，白珉突然過來拉了他一把：“幹什麽啊，你們紀越要領獎了。”

　秦凱一驚，連忙看向大屏幕，那裡，是最佳男主角的提名，最開始，上面有五張提名人的劇照。而最後，其他四張劇照消失，紀越眼神堅毅，執劍怒指的照片佔據了一整個屏幕。

　“——第六十九屆金石獎最佳男主角的最終獲得者是——紀越！”

　禮堂裡響起劇烈的掌聲，所有人的目光中有羨慕，有祝賀，也有釋然。

　紀越這個人，他的天賦讓人嫉妒，但他的努力卻又讓你心服口服，只要他的名字出現在候選的名單中，其他人基本上就沒什麽希望了。

　紀越站起來，臉上帶著沉穩平淡的笑容，伸開雙手，站在了駱臻面前。

　他對這個獎沒什麽疑惑，也說不上有多渴望，但他獲得的那麽多獎中，第一座電影獎和這一座獎，是最讓他開心的兩個獎。

　前者，讓他有了和命運抗衡的籌碼；後者，讓他有了向全世界宣布的勇氣。

　駱臻站起來，笑著抱了抱紀越：“恭喜紀哥。”

　這個擁抱很正常，就好像只是普通好友間的祝賀一樣，紀越很快松了手，和劇組的其他人，還有一些過來祝賀的好友握了握手後，朝著台上走去。

　從頒獎嘉賓手中接過獎杯，他站在了話筒前，開始了自己的獲獎感言。

　獲獎感言這種東西，好像不管是誰說都沒什麽區別，基本上都是感謝，通篇的感謝，不僅是家人、粉絲還有劇組，這似乎已經成為了一種約定俗成的習慣。

　紀越最開始的獲獎感言也是這樣，直到他說完了一大通的感謝後，突然清了清嗓子，笑道：“說了這麽多謝謝，大家今天晚上也聽了一晚上的謝謝了，要不然我來說點別的吧。”

　“其實我，很不喜歡談論自己的計劃，畢竟這都是自己的事，說出來好像並沒有什麽用，但今天，我突然想說說我之後的規劃。”

　紀越這兩句話把台下的眾人，以及正在收看直播的網友驚到了，實話實說，紀越從來沒有在一個頒獎典禮上說過這麽多話

　甚至前幾年，不管出席什麽典禮，他的感言除了時間和名稱做了點改變以外，其他什麽變化都沒有。

　有的人說他敷衍，不尊重獎杯，但更多的人卻覺得，紀越就是這樣的一種人。

　你說他驕傲，說他目中無人，但他從一開始就是這樣。

　即便是翻出他七年前剛進娛樂圈，拿到第一個影帝獎杯的時候，他也是那麽的雲淡風輕。

　但今天的紀越卻不同，他站在那裡嘴角含笑，好像是在跟大家聊天一樣說出自己想說的話。

　他不再高高在上，不再只能仰望，卸下了那股淡漠的他變得十分的平易近人，如果不是親眼看見，很難有人會相信，這兩種矛盾的特質會這樣集中的出現在同一個人的身上。

　這一刻，就連最喜歡黑他的網友，都放下了心裡的偏見，認真的聽他繼續說道：

　“我進入娛樂圈七年了，很快就要滿八年了，這段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也可以說是我全部人生的十分之一了。”

　“這些年，我的生活好像除了拍戲就是拍戲，除此之外什麽都沒有。接下來的時間裡，我想放慢一點，也許會繼續拍戲，也許會轉向幕後，這都說不準，現在唯一能向大家確定的是，我想去追一個人。”

　聽到這裡，一旁的主持人終於忍不住了，身為紀越粉絲的她早已經熱淚盈眶，她舉起話筒，問了一句：“紀老師，你有喜歡的人了嗎？”

　“有啊。”紀越愉悅的笑了笑，“但是他還沒答應我，希望下一次告白，他能答應吧。”

　主持人哭著哭著突然笑了起來：“紀老師您一定會成功的，但千萬不要就這麽不拍戲了，我們粉絲會很難過的。”

　紀越看向她：“你覺得我會成功？”

　女主持特別肯定的點了點頭：“當然，絕對會成功的。”

　紀越可是萬千少女的夢啊，那個女孩子被他告白了還能不答應？那簡直是瘋了好嗎！

　紀越又笑了，他今晚似乎很愛笑，笑容就沒從他的嘴角離開過：“雖然我覺得不一定能成功，畢竟我都告白好幾回了，不過還是，借你吉言了。”

　他說完，轉身離開了頒獎台。

　彈幕都要爆炸了：

　“我的天！是誰！那個人是誰！”

　“嗚嗚嗚我要哭死了，紀老師太浪漫了！”

　“那個人到底是誰啊，竟然還能拒絕紀越！”

　“主持人說出了我的心聲，不管怎麽談戀愛都好，紀哥你一定要回來繼續拍戲啊！”

　成功引—爆現場的紀越好像不知道自己做了一件多麽驚世駭俗的事，笑著朝自己的座位走去，但就在他即將坐下來的那一刻，口袋裡的手機突然震動了起來。

　趁著往下坐的動作，他拿出手機，指紋解鎖後屏幕上面顯示出了一條短信。

　短信的內容很短，但卻讓紀越不敢置信。

　“你怎麽知道，他不會答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