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小巷深處

　　陸遙這頓只剩下『燙』的麻辣燙， 吃了將近一個多小時，磨磨蹭蹭， 直到外面夜幕降臨， 巷子裡各種各樣顏色的燈被逐一點亮。

　　陸遙放下碗， 吃的有點兒撐，碗裡還剩下大半沒吃完。

　　李明珠說的多了，都說累了，而且這樣的小店裡，打包也是個不切實際的想法。

　　陸遙站起身往外走，李明珠跟上，她道，「我帶你出去。」

　　陸遙心裡可不打算出去， 他道，「我還要逛一會兒。」

　　「這裡面有什麼好逛的？」李明珠道。

　　「你管我。」陸遙哼了一聲， 走了和李明珠相反的路。

　　巷子左右兩邊，往右越走越深， 裡頭也越來越擠。

　　陸遙好似走進了這個城市的另一個世界， 他一邊走一邊問，「你從小都住在這裡嗎？」

　　李明珠道，「嗯。」

　　陸遙指著趴在店門口，搬著小凳子做作業的學生， 店裡放著楊冪的宮鎖心玉， 孩子的母親看的津津有味， 陸遙就問， 「那你小時候也這樣寫作業嗎？」

　　李明珠回答，「我不會趴在門口。」

　　陸遙抬頭看著巷子的天空：連天空也只剩下一條小小的線，隱約能看見幾顆星星。

　　「李明，咱們和好吧！」陸遙突發奇想。

　　「什麼？」

　　「我說我們和好吧，我不計較你以前的缺德事兒，咱倆扯平。」

　　李明珠挑眉看著他，不相信陸遙的鬼話。

　　陸遙道，「我真心的，我覺得你人還是不錯的，咱倆算不打不相識。」

　　他說，「要不然我怎麼會考上省一中，還遇見你了，這是緣分。」

　　陸遙說的頭頭是道，把李明珠說笑了。

　　「我還以為你打算記恨我一輩子。」

　　「記仇的是你吧。」陸遙嘟囔一句。

　　李明珠笑了笑，沒說話。

　　陸遙道，「問你呢，李明，我們握手言和，重新做朋友吧！」

　　李明珠看了看兩邊的路，開口問，「陸遙，你覺得這個胡同髒嗎。」

　　陸遙看了眼自己雪白的鞋底被泥點濺成了一副抽象主義的畫，抽了抽嘴角，「這不廢話嗎！」

　　李明珠開口，「茨威格寫過一個短篇叫普拉特的春天，收錄在一個陌生女人的來信書裡。」

　　「你看書嗎？」

　　陸遙眨了眨眼，實話實說，「不看。」

　　「有機會你可以看看這個故事。」她道，「然後再想想你剛才說的話實不實際。」

　　陸遙莫名其妙的說道，「你什麼意思？」

　　李明珠答非所問，「走吧，你要走這裡也可以，就是要路過一個垃圾場，從那裡繞出去走兩百米就是地鐵站。」

　　陸遙沒聽她後面的話，卻是心道：什麼故事？我今晚上就非要看不可！

　　李明珠刻意的繞過這個話題，陸遙心有不甘，心裡有點兒生氣，氣鼓鼓的走了片刻，突然被千嬌百媚的聲音叫住了。

　　「誒，穿白襯衫的小哥，新來的啊？」

　　李明珠臉色一黑，陸遙正要轉頭看誰喊他，卻被李明珠呵斥道，「不准看！」

　　陸遙趕緊轉過頭，「怎麼了？」

　　李明珠開口，「不要亂看。」

　　柔媚的聲音繼續道，「幹嘛呀，小哥，給姐姐看看嘛，頭一次看見你，好眼生呀~」

　　陸遙伸出指頭指了指自己，「她在喊我？」

　　李明珠閉上眼睛，「多的是人喊你，每個你都要看嗎？」

　　陸遙心道：那當然不是。

　　「嘻嘻嘻，他害羞啦，還是女朋友不讓你看啊，小哥，唉，小哥，你下面是不是——我操！李明！」喊陸遙的那個女人突然倒吸一口冷氣。

　　原因是李明珠突然回頭，冷冰冰的盯著她。

　　「你在這兒給我站著。」李明珠命令陸遙。

　　她快步往後走，走到那家泛著曖昧燈光，打著洗頭店旗號幹不正當勾當事情的店裡。

　　店門口的那個女人穿著豔紅色的低領，半個胸都露在外面，兩條豐滿的腿裹在黑色的網格絲襪裡，高跟鞋和衣服同色，卷著大波浪，畫著濃妝。

　　她見李明珠過來了，驚恐的站起來。

　　「你很閒？」李明珠臉色陰沉的看著她。

　　那女人好似和李明珠認識，往後退了一步，「……沒。」

　　「我看你叫的挺歡暢的，我現在過來了，怎麼不繼續叫。」

　　女人尷尬的笑了一聲，「我不知道那是你朋友……」

　　店裡又走出一個短髮女人，端著白瓷紅底的洗臉盆，搭著一條毛巾，看到臉色陰沉的李明珠，手抖了一下，「哎呀，李明啊，好久沒見了，你們倆這是幹啥呢？」

　　黑絲女人乾巴巴的開口，「有點兒誤會……」

　　「有誤會說開了就好，我去給李明倒杯水。」短髮女人道，「今天沒上學啊？」

　　李明珠淡淡的開口，「管好的嘴，不要隨地亂叫。」

　　「不用給我倒水。」李明珠警告的瞥了一眼黑絲襪的女人，走了出來。

　　她甫一走，短髮女人就砸下臉盆，「你搞什麼得罪這個活閻王了？」

　　「誰知道是她啊，是她我敢叫嗎！」黑絲女人見李明珠走了，頓時翻了個白眼，「媽的，算我倒楣，走路上叫個人都能叫到她的人。」

　　「你幹什麼了？」

　　「我看有個帥哥挺帥的，叫了兩聲，他媽的眼瘸沒看見他旁邊站的是李明，媽的，回頭的時候嚇死老娘了。」黑絲女人拍拍胸脯，被嚇得不輕。

　　短髮女人心有餘悸的看了一眼李明珠離去的背影，小聲道，「別得罪她啊，以前得罪她的人都沒好下場，這小子心腸從小就歹毒，她媽被撞斷腿都是活該，都是她害的，遭天譴！」

　　「你以為我想招惹她啊。」黑絲女人嘀咕一句。

　　而另一邊，李明珠走回來，陸遙問道，「為什麼洗頭還要專門開個店？不是有理髮店嗎？」

　　「你讀書的時候怎麼不這麼好學？」李明珠冷酷道。

　　陸遙瞥了兩眼，「那燈光也太暗了，這樣怎麼做生意。」

　　「你管人家做生意幹什麼，以後見了這種店給我繞道走。」李明珠提醒他。

　　陸遙沉思一會兒，醍醐灌頂，「我知道了，這是那個……」

　　李明珠果斷：「閉嘴！」

　　陸遙臉色薄紅，突然弄懂了這個店的含義，他羞赧完畢，突然想到李明珠剛才神態自若的走到店裡，好似還和店裡的女人講話。

　　他的臉色可就紅不起來了，而是完全變的慘白。

　　「你怎麼認識她們！」陸遙大叫，「你還和她們說話！」

　　李明珠捂著耳朵，「我聽得見。」

　　陸遙大驚失色拽著她的手，要她解釋清楚，「你怎麼會認識她們，你以前是不是……」

　　「我瘋了嗎。」李明珠翻了個白眼。

　　「那你到底有沒有？」陸遙緊張的問道。

　　「沒有。」李明珠擺手。

　　她一個女的，就算是想有點兒什麼，也不可能啊！

　　陸遙遲疑道，「真的沒有？那你怎麼認識她們的？」

　　還說了這麼久的話，那些女人乾什麼事情的，陸遙心裡隱約知道了一些，無非就是幹中華傳承了幾千年的古老事業。

　　李明珠喉嚨動了動，淡淡回答，「我媽幹這一行的。」

　　陸遙愣住。

　　他乾巴巴的看著李明珠，李明珠對此毫不在意，「還有什麼要問的嗎。」

　　「沒有了。」

　　「沒有就趕緊走。」李明珠加快步伐。

　　陸遙感到自己問了不該問的東西，想做錯事情的小孩兒，跟在李明珠身邊，迫切的想找一個話題繼續聊下去，好證明兩人之間沒有因此產生隔閡。

　　但陸遙還沒有找到下一個話題，他突然發現巷子的裡面冒出了許多這種洗頭店，像中斷點連成線，起初只有零零散散的幾家，後來則是連綿不絕，甚至還有穿著臃腫衣服的男人穿梭在這些店裡。

　　陸遙想：她就在這樣的環境下長大的嗎？她是怎麼長成現在這個小古板的模樣的！

　　陸遙天生長了一張沾花惹草的臉，哪怕巷子裡如此昏暗的燈光都擋不住他的荷爾蒙，一路走下來店裡的小姐張著血盆大口，仿佛要吃了陸遙。

　　濃厚的香水味充斥著這條曖昧昏暗的巷子，直到陸遙身上被扔了一條粉色的香帕，李明珠腦子裡名為理智的弦『哢嚓』一聲斷掉了。

　　她太陽穴突突的跳，冷酷的把手絹從陸遙身上拿下來，走到店門口，咬牙切齒道，「你在扔一次，信不信我讓你把它吃下去。」

　　李明珠看著不像開玩笑，把店門口的小姐嚇得咽了咽口水，收起了搔首弄姿的浪蕩勁兒，小雞啄米的點點頭。

　　李明珠緊接著掃了一眼周圍的店，她的目光猶如實體的刀刃，架在所有人的脖子上。

　　陸遙打了個寒顫，心想：怎麼有股殺氣！

　　李明珠走回來，陸遙道，「唉，她們為什麼都挺怕你的？」

　　陸遙眼神往店裡瞥了一眼，被李明珠扭正了腦袋，「你一個學生，少給我動歪心思。」

　　陸遙千古奇冤，他的歪心思全部動在她身上了好嗎！

　　李明珠見不得這些東西沾染陸遙，她像個長輩，對陸遙關心備至，把他當個小孩來照顧。

　　陸遙對情.事懵懂無知，她不能看著陸遙走錯路，否則以後死了，九泉之下都沒法兒和陸知交代。

　　她一閉眼就能想起陸知，陸知當年一筆一劃教她寫字的時候，曾經提到過自己有個調皮搗蛋的弟弟，比她小了一歲。他是個骨子裡把溫柔揉碎的人，提到自己弟弟的時候，神情便又溫柔了些。

　　李明珠還是個蘿蔔丁小孩兒的年紀，因此還爭風吃醋的損過陸遙，像個傻叉似的問過陸知：你那個調皮搗蛋的弟弟聰明還是我聰明。

　　陸知果斷道：你比較聰明。

　　她因此洋洋得意了許久。

　　也許是她小時候就這麼隔著十萬八千里罵過面都沒見著的陸遙，難不成後來才遭到了報應。

　　李明珠恍若隔世的回過神，面前陸遙的臉和陸知的臉重疊在一起，陸遙道，「你愣著幹什麼？」

　　李明珠想：可能是要到陸知的忌日了，這兩天才會經常想起他，說不定晚上還能被托夢，大約要她多燒些紙錢。

　　陸遙嘟囔道，「你別光說我啊，我是不會去這些地方的，你也不准去！」

　　「我不去。」李明珠的神色緩和了一些，順便道，「一會兒你自己坐地鐵回去。」

　　陸遙一聽李明珠竟然還想著趕他走，他萬分委屈，「這麼晚了，我不能一個人回去，很危險的，我長得這麼好看，一定會被拐賣的。」

　　李明珠：……

　　陸遙越說越入戲，「真的，我聽說這幾天H市都不太安全，你就忍心讓我一個人走嗎。」

　　他說完，眨了眨眼睛，很是無辜。

　　李明珠硬下心腸，還真是要他走，哪知道上天都是和陸遙一夥的，還沒等李明珠開口拒絕他，豆大的雨滴就落在了她的臉上。

　　陸遙愣了下，心裡狂喜：天助我也！

　　李明珠皺眉，「下雨了。」

　　陸遙點點頭，「還是大雨。」

　　果真，雨簾瞬間拉了起來，陸遙拉著李明珠跑了一段路，跑到了屋簷下，二人雖然跑得快，衣服上卻也都淋濕了不少。

　　「怎麼辦，回不去了。」陸遙『歎息』道。

　　李明珠心裡無奈，陸遙又看向她，笑道，「你收留我一晚上嘛，我絕對不搗亂！真的！」

　　十一月份室外的溫度已經低至個位數了，雨水把衣服打濕之後，李明珠瞬間感到空氣寒冷刺骨。

　　「這裡離你家遠嗎？」陸遙道。

　　「不遠了。」

　　「那我們跑回去吧。」陸遙提議，他脫下衣服，一如既往地把李明珠整個人包的嚴嚴實實。

　　李明珠詫異的看著他的動作，隨即反應過來，要把衣服還給他，「你瘋了，這麼冷的天……」

　　「我不怕冷，你的手比我的手冷。」陸遙道。

　　巷子裡黑漆漆的，陸遙總覺得這個氛圍說什麼都顯得曖昧至極，特別是兩邊還有紫色的燈光糊裡糊塗的照在地面上，卻又照不到兩人躲雨的屋簷下。

　　陸遙開口，「你帶路，我們回去吧。」

　　李明珠堅持要把衣服還給陸遙，陸遙不幹，他威脅道，「你要是把衣服還給我，我就抱著你走！」

　　他說完，很是堅決的補充，「你自己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