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在辦公室裡坐一天,顧而立把這幾個月的開銷報表全看了。
宣發部的部長站在他面前一言不發,看著顧而立越皺越高的眉頭,默默的低下了頭。
「你先去忙吧。」顧而立沒抬頭跟他說了一句,「明天把宣發部的支出明細整理一份出來,要詳細點兒的。」
部長點點頭,剛走到門口,又把腳給收了回來。
轉過身對顧而立說:「顧總,我們宣發部的資金本來就少,再從這裡面扣錢,馬上就成負的了。」
顧而立皺著眉頭沒說話,敲了敲桌子說:「我不管這個,週一之前,必須湊十萬出來。」
部長的心咯噔一聲,偷偷吸了一口氣,小聲說了一句:「如果湊不到呢?」
顧而立抬起眉毛,面無表情看了他一眼,目光沉沉的開口說:「卸任。」
聽見這話,部長只好訕訕走了。
坐在門外面正等著被「傳喚」的製作組組長看了部長一眼,一把拉住了他問:「剛剛顧總叫你進去說了些什麼?」
部長搖搖頭,一臉苦逼。
「製作組組長,劉帥。進來。」
聽見顧而立喊人的聲音,部長遞給他一個「自求多福」的眼神,目視著組長劉帥忐忑不安的走進了辦公室。
顧而立用了一下午的時間給宣發部,製作組,企劃部,全都下了軍令狀。挨個詢問了各個部門的詳細情況。
一直坐到晚上十點才離開公司。
所有人都走了,就連保潔阿姨都下班了。
顧而立一個人乘著電梯下樓。
觀光電梯緩緩下降,他可以清晰的看到玻璃外面的萬家燈火,城市的霓虹燈彙聚成一條河流,在夜裡閃閃發光。
玻璃上映出他的影子,他突然覺得自己很陌生。
回了家拉開門第一件事就是把西裝外套給脫了。
脫下了這身衣服,就彷彿是卸掉了一身沉重的盔甲。
顧而立感覺頓時輕鬆了不少,一頭栽倒在沙發上。楞楞的看著天花板,一動不動的發呆。
他現在就想這樣什麼都不去考慮,靜靜的放空自己,躺在沙發上一整夜。
太累了。
資訊快速更替的時代,半年都夠業內人士換血好幾次的了。
這半年顧而立基本上沒有去接觸的東西,也在飛速發生著改變。
專業技術在發展的同時也在貶值,知識變得越來越不值錢,以前多麼牛逼的精英,現在走在街上能一抓一大把。
網上有人開玩笑說,從這座城市CBD上空掉下來一顆隕石,砸中十個人,得有九個是博士,還剩下那個是博士後。
剛剛讀策劃的時候,有很多專業名詞顧而立已經開始看不懂了,這讓他感到了一種深深的恐懼。試想,他如果再這樣下去,別說是完美的處理好公司面臨的危機,恐怕就連平時管理員工,都是困難。
他得給自己充電,逼著自己進步。
顧而立掏出手機,從網上訂了一批專業書。
然後又掏出策劃,抓了一支筆,在上面圈圈畫畫,一邊消化一邊修改。
公司的事務一旦脫了手,再重新拾起來已經是不容易,所以他只要求自己凡是都要親力親為。
顧而立又看了半個小時的策劃,看了一眼時間,已經是晚上十一點。
他有點兒想傅琅了。
剛剛在公司抽著兩分鐘的時間給他發了兩條短信。
第一條是:幹嘛呢。
他沒回。
第二條是:怎麼不回我?
他還是沒回。
顧而立有點兒擔心,他別是有什麼事兒了吧。
看著那個顯示著手機線上的頭像,他編輯了幾個字,還沒發送過去。對方就向他發來了視頻邀請。
顧而立放下手機,急忙解開襯衫的兩粒扣子,對著客廳的玻璃照了照,找了個光線好的地方摁了個「接受」。
手機螢幕上出現了一張英俊的臉,那是他的男朋友傅琅。
「你男朋友正在一手端著咖啡,一手拿著筆,一邊看策劃書,一邊跟你開視頻。」說完顧而立還裝模作樣的把策劃書拿到面前,喝了一口杯子裡並不存在的咖啡。
「你男朋友正在一手攥著你的照片,一邊想你,一邊在做少兒不宜的事。」傅琅勾勾唇,笑得一臉閒適。
顧而立也沒忍住笑了:「操,你手機往下來點兒,給來個特寫。讓我看看你到底石更沒石更。」
跟傅琅說話總能讓他一下就能找到最放鬆的那個狀態。
「怕你看了受不了。」傅琅故意晃了晃手機,斜躺在沙發上,微微撩了下黑色毛衣的下擺,露出線條分明的肌肉來。
「我硬了。」顧而立舔了舔嘴角,有點兒明白為什麼那些個小迷妹們對著自己愛豆,天天嗷嗷叫說要舔屏了。而且他這已經不僅是想舔屏的程度了,他想把螢幕給啃了,囫圇個吃掉。
傅琅把鏡頭重新對著自己的臉,淩亂的黑髮垂在面前有點兒扎眼:「今天感覺怎麼樣?什麼時候能回來。」
「還成吧。」顧而立翹著大長腿,用一隻手轉著筆說,「拗了一天高冷總裁的人設,我這臉都酸了。」
「總裁不好當吧。」傅琅瞥了他一眼,「你今兒就穿的這身去公司?胸口就這麼敞著?一看就不是什麼正經公司。」
「扯淡呢。」顧而立有點兒想笑,「我這不是跟你視頻才寬衣解帶的嗎。換別人誰敢多看我一眼,不一腳踹死他。」
「是嗎。」傅琅輕輕把眼前的碎發撥開,「我還想著你回來跟我一起去理髮店剪個頭呢。」
「頭髮是該剪了。怎麼一個人就不能去?慣的你。」顧而立為了保持光線和構圖的美觀,手一直高舉著手機,保持著四十五度的方向,胳膊直有點兒酸。
「太遠了走不開,最近的那家店特別托尼老師。」傅琅眨巴了下眼睛,有點兒可憐巴巴的意思,「理髮師太gay了,我害怕。」
顧而立聽著他愣是把害怕念成了第三聲,萌死個人。
「等著,我過兩天回去一趟。」顧而立說,「陪你。」
「咱媽念叨你一天了。從早上就開始問我,栗子上哪兒去了,我跟她說你出差了。然後她還嫌我不如你,說我不會按摩。」傅琅從法院回來手機一直沒充電,到家才看見顧而立給他發的消息。
「咱媽好點兒沒。」
「好多了。估摸著過幾天能出院。」傅琅看著他的眼睛說,「你公司到底出了什麼事兒?挺嚴重?」
顧而立點點頭,靠著沙發墊,把基本情況給他講了一遍。
「現在這個情況,對你特別不利。」傅琅皺著眉分析道,「那個靜姐,城府還挺深的。」
顧而立當初剛開始弄這個公司的時候,他老頭兒教給他的第一句話就是: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作為一個管理者,最重要的就是信任下屬。
顧而立深以為然,對有交情的靜姐,也是一百個放心。
他走後,靜姐基本上就成了一把手。大事小情都經由她手。
沒想到,到頭來他對她的信任,竟然會變成一把,懸在他頭頂的鋒利的刀。只要靜姐想動手,他就是砧板魚肉。
「你說我是不是傻?」顧而立回過味兒來,才發現,人心比他想像的複雜多了。
「小傻逼。」傅琅用黑曜石一樣的眼睛盯著他看,目光深沉而又溫柔,「誰說你傻,你一點兒都不傻。」
如果這會兒傅琅坐在他的旁邊,他肯定就毫不猶豫的把人撲個滿懷,然後再摟著啃上一口了。
可是,這會兒,倆人隔著幾百公里的距離。
這份無法言喻的情緒,通過網路傳過去,還有兩秒鐘的延遲。
此刻,顧而立覺得特別想他。
「有點兒想你。」顧而立沒忍住說出了口,說完覺得自己太肉麻,然後補充道,「就一點點兒而已。」
「我這邊兒也有點兒走不開,不過我可以告訴你個好方法。」傅琅一本正經的說,「你去弄一張我的照片,印成等身抱枕。天天把抱枕當成我摟著。」
顧而立還真的思考了一下這個好方法的可行性到底有多少,思考完他就開口說:「那不行啊,估計第一天這抱枕就得送去返廠維修,然後廠家接過來一看,哎?這抱枕下面怎麼多出來好幾個窟窿呢。」
「操。」傅琅沒忍住笑了,「你真黃。」
「你更黃。」顧而立翹起唇角說,「你早點睡覺吧,明天還得照顧咱媽呢。」
傅琅笑得手機螢幕亂晃,臉都沒了。
不知道是不是摁錯了,視頻突然就被切斷了。
過了幾秒鐘,傅琅給他發來一條消息說:「小傻逼,晚安安_(:3」∠)_」
「小狗蛋兒,晚安安_(:3」∠)_」回完消息,顧而立就關了手機,滿面笑容的去洗澡了。
睡覺他就夢見傅琅了,夢見倆人一起去尋寶。
自己掉坑底了,傅琅沒發現他,一個人站在他周圍大聲喊他的名字,叫他。顧而立想發出點兒聲音回應他,可是嗓子就像是被什麼堵住了一樣,壓根兒張不開口。
他正急得亂蹬腿,就醒了。
刷完牙,他就在客廳碰見了穿著休閒服,神采奕奕的顧琛。
顧而立端著水,倚在樓梯扶手旁,看著顧琛說:「喲,這位先生起的挺早的哈。」
顧琛看見他也是一愣,理了理領口說:「這位先生,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這情形,估計我在外面兒成家立業了您都不知道。」顧而立喝完了水,坐在他旁邊的沙發上說,「這是要去哪兒浪?」
「上班啊。」顧琛說,「你公司的專案是不是已經啟動了?」
錢都沒有,啟動個毛線啊。
顧而立搖搖頭:「還沒呢,還得調整一陣子。」
「前天我還幫你看著呢,那策劃案不錯啊。」
「咱爺倆看得是一個策劃案嗎。」
「不是那個說要節省開支,請外包的那個案子嗎?」
「他們給我換了。」顧而立皺著眉頭說,「幾個公司核心員工不同意,說外包太貴,請不起。」
「不請也可以啟動原創,現在市場很好。正處於一個上升期。」顧琛坐下喝了一口水說,「年輕人,就是要衝一沖嘛。」
「照現在這個半吊子情況,重新再來的話,我前面做的那些準備工作都等於白搭了。」
頻繁更改方案,簡直就是最大的浪費。
他之前那些準備方案,全都是為了請外包而鋪墊的。如果重來,意味著就是徹底全改。
可是眼下概念片都出來了,所以,這才讓他進退兩難。
堅持,意味著違逆眾人。可是如果放棄,就是眼睜睜看著片子垮掉。
顧而立想了一會兒,盯著桌子,像是在自言自語:「爸,你說我該怎麼辦?」
顧琛神色一黯,把板凳拉近了他的面前說:「兒子,爸就告訴你一句話,不要被金錢所迷惑。」
「這我做不到。」顧而立擺擺手,「除了金錢沒啥還能迷惑住我的了。」
他反正是掉進錢眼兒裡去了。
顧琛嫌棄的看了他一眼,拍了拍他的肩膀說:「咱們不差錢。」
顧而立瞥了一眼他掉了一顆扣子的襯衫,沒說話。
不差錢你還穿著一件三年前的襯衫,不差錢你天天熬夜加班,然後還告訴我你全世界各地玩兒呢,不差錢你連一雙真皮的鞋都不願意買,去大學演講,皮鞋炸皮了都不知道。還是女學生提醒你,你才發現。
爸,你可能是真的不差錢,但是這些辛辛苦苦掙來的錢,也不帶讓我這麼禍霍的。
一揮手就是六千萬,肉疼。
「爸相信你的判斷。」顧琛用濺出來的茶水寫了個字兒說,「我相信這些小困難對於我優秀的兒子來說,壓根兒不是事兒。」
說完他就起身走了。
顧而立低頭看了一眼,桌子上的那個「幹」字兒。
一拍桌子站了起來。
媽的!不要慫!就是幹!
打了雞血的顧而立,跟傻逼一樣沖著他老頭兒的背影喊:「愛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