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涼平二十六年的除夕夜是莫綺琉來到這個世上以後過的最為舒心的一夜。不用去理會老太太和莫老爺故作親近的慈愛，不用去陪演黃氏突然而來的戲碼，更不用去介意四姨娘、五姨娘連同九姑娘嫉妒羡慕的眼神。就是大公子莫洛庭和大少夫人周若雪，也被莫綺琉一起忽視掉了。

　　「小八可算今非昔比，攀上枝頭了。」出人意料的是，因科舉失敗而鬱鬱不得志的六公子今夜忽地鬧騰了起來。

　　不過一個庶子也敢公然跟她堂堂嫡女叫板？莫綺琉只做沒聽見六公子的酸言諷語，玉手搪瓷，輕輕攪動，靜默不語。

　　「六公子！注意你的言辭！」果不其然，此時此刻，莫園再也不乏維護莫綺琉的人。

　　「是。」黃氏的警告算不得什麼，老太太和莫老爺的眼神卻是前所未有的犀利。收到四姨娘不贊同的示意，六公子憤憤的低下了頭。

　　「五公子進出翰林院，可還順利？」老太太似乎有意轉移話題，可這句話著實說的不夠妥當。這不，六公子剛低下的頭再度抬起，狠狠的瞪著五公子。

　　二姨娘和五公子這一房向來是莫園中最不惹事的存在。即便五公子中舉，兩人亦不曾張揚，也不曾有任何炫耀之意。一是不想太過招搖，更是不想刺激六公子找麻煩。誰成想被老太太一句貌似關懷的話給推了出來。

　　望了面色擔憂的二姨娘一眼，五公子點點頭：「尚算順利。」

　　「那就好。」老太太興味盎然的看看五公子，又轉向六公子，「六公子需得多加努力才行。」

　　「是。」六公子狼狽的收回憎惡的視線，老老實實的應道。

　　仿若沒看見六公子對五公子的憤恨，老太太頗有深意的笑笑：「要說咱們莫園，先是小八，再是五公子，都是出人意料的。恰好兩人很是親近，莫不是有什麼奧妙所在？若是有，可不能藏私，得教教六公子和九姑娘才是。」

　　五公子張張口，完全找不到言語來接話。莫綺琉則是微微抬頭，淡漠的眼神對上老太太的深沉：「不過是老天庇佑罷了。」

　　莫綺琉此般不冷不熱的話刺的老太太再無發難的心思，別過頭不再說話。

　　「哎呀，可不就是老天庇佑？」尷尬的沉默中，四姨娘故作驚喜的喊道，「年後可得帶六公子和九姑娘去寺裡拜拜，誠心求得庇佑才好。」

　　「四姨娘要是真有這個心，倒不如自今日開始便吃齋念佛，一心向善。」五姨娘冷冷的擠兌道。

　　「你……」念及此刻是除夕家宴，四姨娘憋悶的壓下了怒火。

　　五姨娘得意的笑笑，一臉自得的舀起一顆蓮子送入口中。

　　「說到吃齋念佛，一心向善，五姨娘怕是更需要吧！再想想七姐夫的腿，好在有小神醫傾力醫治，不然可就……七姐姐真是可憐！哎……」對上五姨娘，數次交手的九姑娘自是不甘示弱。

　　聽著九姑娘這聲虛偽至極的歎氣，五姨娘嘴裡甘甜的蓮子瞬間變得苦澀無比。抬眼見老太太和老爺都沒發話，五姨娘只得咬牙咽下這個因為一時大意而相信了四姨娘的苦果。

　　「九姑娘還是少說兩句吧！侍郎府的事，咱們不好碎嘴。」老太太和老爺不發話，身為長嫂的周若雪則是開了口。這九姑娘還沒嫁人就這麼沒遮攔的嘲笑自家姐妹，嫁了人還不把婆家人盡數得罪？屆時丟的可是莫園的臉。

　　「是。」既是周若雪發話，九姑娘自然不敢再放肆。

　　老太太見此情況，則是沒好氣的瞪了只顧看好戲的黃氏一眼。大局之下，黃氏還是太小家子氣了，難以堪當重任。

　　黃氏本看的開懷，被老太太一瞪，連忙親手給莫綺琉盛了一碗湯：「小八，多喝點養身。」

　　淡淡的瞥了一眼桌上的局勢，莫綺琉沒有拒絕黃氏的示好。

　　總算還是有點用處！老太太冷哼著收回視線，與莫老爺相顧無言。

　　大年初一，莫綺琉依然是大清早便進了宮。在太后寢宮正好遇見前來請安的皇上和皇后，不失禮儀的行禮回話後，又是一番豐厚的賞賜下來。

　　司輒離一腳剛踏進太后寢宮就聽到了皇上和皇后對莫綺琉的賞賜，頓時心情大好。

　　「小離，你可晚了一步。看看人家小八，早早就進宮請安了。」皇后娘娘笑著調侃道。

　　「無礙。來年一起來便是。」龍心尚悅的皇上一時興起，亦跟著一搭一唱起來。

　　「哪用等到來年啊？正月一過，小八再進宮怕是定會拉上小離一起來的。」皇后娘娘促狹的望向未發一語的莫綺琉。

　　莫綺琉的臉上現出不易察覺的酡紅，略帶羞澀的捏緊了衣角。

　　「喲！小八這是害羞了？」太后忙不迭的打趣了起來，「皇后，可不許你欺負哀家的小八！」

　　「母后，怎麼就是您的小八了？正主還在一旁看著呢！」指指站在門口的司輒離，皇后笑著說道。

　　「怪哀家，怪哀家。小離可千萬別跟皇奶奶計較，皇奶奶不是誠心跟你搶人的。」太后捂著嘴，樂呵呵的說道。

　　司輒離鎮定上前，走到皇上身旁站定，行完禮才沖太后說道：「皇奶奶，你是小八的祖母，怎能算搶？」

　　太后臉上的褶子霎那間又多了好幾道：「還真是這個理。只要小離不生氣，皇奶奶可就把小八給留下來了。」

　　知曉太后是要留莫綺琉用膳，司輒離自是不會反對，對著莫綺琉點點頭。

　　無語的聽著幾人討論她的歸屬問題，莫綺琉低著頭，繼續裝羞澀。

　　「母后，這一大早的，您就笑話咱家小離啊！」二王妃伴著二王爺踏進太后寢宮，身後跟著一眾王府子孫女眷。

　　見著二王府一行人走進來，太后招招手，將莫綺琉拉至身旁坐下：「今日可是趕巧了。小八，來，提前將夫家的人認個全。」

　　坐在太后的身旁？莫綺琉惶恐的想要推脫，卻被太后死死的拽住。知曉太后這是要當著二王府所有人的面給她做靠山，莫綺琉心下感動的同時也就順了太后的意。

　　「二王爺和二王妃不需說，小八都見過。後面依次是大世子司輒毅、二公子司輒邇、三公子司輒善、四公子司輒釋。小一輩的公子及女眷，稍後小八私下也一併認全！」太后拍著莫綺琉的手，對著二王府眾人交待道，「以後都是一家人了，要好好相處才是。」

　　「是。」眾人皆是畢恭畢敬的應下。太后如此明言袒護，又有誰敢輕視這位皇家八姑娘？

　　二王府眾人表了態，莫綺琉自然不能坐著不動。連忙站起身，端莊行禮。

　　這一次，太后沒有再攔著莫綺琉，只是含笑掃視一圈後，落在了端著一張冷臉的司輒離身上。小離，這是皇奶奶能為你做的最後一件事了。只要皇奶奶活著一日，他人便欺不了你。如若他朝皇奶奶再也無法護著你，就只能靠你自己了。

　　感覺到落在身上的視線，司輒離付之回視。對上太后滿是慈愛的眼神，司輒離的面色緩和了下來，輕扯嘴角，露出一抹真心感激的笑。

　　心中升起無法言語的欣慰，太后臉上的笑容變大再變大，久久不散。

　　如是這般，一月時光轉瞬即逝。涼平二十七年二月初二，上京城裡自莫園前往二王府的各條大街被鋪上了喜氣洋洋的大紅地毯。伴著夾道看熱鬧的百姓及滿天灑落的花瓣，身穿喜袍的司輒離騎著高頭大馬迎回了莫綺琉的花轎。

　　八抬大轎抬過眼前，朱可兒興奮的拉著齊陌拼命的撒著手中花籃裡的花瓣。若是忽略掉齊陌那黑著臉的無奈，此般一起撒花的俊男美女也是一幅極為美好的畫面。

　　「齊陌，不許偷懶！快點撒！」手中的花瓣洋洋灑灑的落在花轎四周，朱可兒不忘鞭策身旁的齊陌。

　　環顧著周遭被朱可兒特地找來的撒花女，齊陌低聲怒道：「朱可兒，你不要太過分！」

　　「齊陌，你不講義氣！」要知道正是因為小八和小公子成親，他們才被允許出門的。

　　「我不講義氣？我要是不講義氣，我會任你在這胡鬧？還親自跟著你在這丟人現眼？」朱可兒撒花也就罷了，他一個大男人還被她拉扯了過來，簡直是太沒面子了。

　　「怎麼就……」一回頭就看見齊陌臉上隱含的無奈和委屈，朱可兒擺擺手，「行了行了，你先去二王府等著吧！小八成親，我是一定要將花撒完的。」

　　「還撒？花轎都過去了。」望著遠去的花轎，齊陌皺眉。

　　「咦？走過了？」朱可兒轉頭一看，嘟著嘴將手中的花籃塞進齊陌的懷裡，「都是你害的！走，到王府門前繼續撒去！這樣小八一下花轎，就可以見到咱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