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聽著莫綺琉的話，太后沉默了。皇家人不能感情用事，更不能意氣用事。可小八此般舉動皆出於對小離的一片心意。或許不該縱容，可她仍是捨不得忽視這份難得的真情。

　　相對太后的感動，皇后娘娘和二王妃的心思就複雜上許多。還未出嫁就大張旗鼓的千里尋夫？莫綺琉是想要借小離之名爭下這天大的榮耀吧！如若小離安然無恙，莫綺琉自然功不可沒。即便小離有個萬一，莫綺琉依然會贏下整個皇家的認可和尊重。縱使所有人都心知肚明莫綺琉的算計，哪怕僅僅只是為了皇家顏面，莫綺琉這一世都將榮寵在身。

　　心知她的舉動會引來質疑，莫綺琉並在意。她賭的不過是太后這些日子的半分憐惜。只要太后同意她去邊城，她此刻的大不韙就算成功。若是太后不答應，她只得另尋法子。

　　「罷了，去吧！」良久後，太后松了口。

　　「母后？」皇后娘娘和二王妃同時驚呼出聲。居然真的答應了？怎麼可以？

　　「收起你們那點勾心鬥角的小心思，哀家心裡有數。」太后冷下臉，怒道。

　　「是。」皇后娘娘和二王妃對視一眼，低下了頭。看來，這位皇家八姑娘確實得了母后的心。

　　「謝皇奶奶恩典。」莫綺琉徑直跪了下來。太后的這份維護，她銘記在心。

　　定定的看著莫綺琉，太后的神情莊嚴而肅穆：「小八，不要讓皇奶奶失望。」

　　「是。」莫綺琉深深的伏地，語氣前所未有的堅定。她一定會將司輒離安全帶回上京。否則，她也不用回來了。

　　「八姑娘。」出了太后寢宮，二王妃面色複雜的叫住了莫綺琉。

　　莫綺琉停下腳步，恭敬道：「二王妃請放心。倘若小公子真的有個萬一，小八定然不會苟活。」

　　不會苟活嗎？二王妃不想相信這句說辭，可此時此刻卻也不得不相信：「那麼，一切就靠你了。」

　　莫綺琉點點頭，轉身離開。太后說，皇上會下令準備足夠的糧食和藥材讓她帶去邊城。而她，也必須馬上回去收拾包袱才是。

　　三日後，忽視莫園眾人的各異反應，莫綺琉隨著運糧大隊離開了上京。然而，離開上京後的第一次整頓休息，莫綺琉就被突然冒出來的四人給嚇住。

　　「小八！」朱可兒一身男裝，鑽進了莫綺琉的馬車。

　　「表嫂？」為何朱可兒會在此？既然朱可兒在此，那麼齊陌是不是也跟著？

　　「噓！」手指放在唇邊，朱可兒笑的極其好看，「我們四個偷偷跑出來的，不能張揚。」

　　「四個？」莫綺琉已經不想費心思去猜除了齊陌以外的其他兩人是誰。

　　「嗯。」朱可兒轉身拉過車外的男裝麗人，「喏，這就是卓青悅。」

　　卓青悅？宰相家的千金**？肖易恒的夫人？莫綺琉頭疼萬分：「齊家表嫂，可否解釋一下，為何肖家表嫂也會跟你一起胡鬧？」

　　「什麼胡鬧？我是不放心你一個人去邊城！至於青悅，那就要問肖易恒那個笨蛋了。」提到肖易恒，朱可兒一臉的鄙視。

　　自打知道莫綺琉要去邊城找司輒離，齊陌和朱可兒就動了跟來的念頭。不過想到齊家肯定不會同意齊陌犯險，齊陌和朱可兒就偷偷溜了出來。當然，溜出來之前，兩人有去跟肖易恒通氣。萬一齊家著急找人，肖易恒可以幫忙解釋的同時順便也可幫他們阻攔一下。只是他們剛混進大隊伍不過半日，就湊巧碰上了不知何故而混進來的肖易恒和……卓青悅。

　　「嗯。齊家表嫂會出現在此的原因已經清楚，那肖家表嫂呢？」她不認為她和卓青悅有何交情？

　　「還是我自己來說吧！」卓青悅的面色都是始終如一的平靜。

　　其實，事情很簡單。得到齊陌和朱可兒要跟去邊城的消息後，肖易恒琢磨來琢磨去，還是打算與齊陌共同進退，絕不留在上京收拾亂攤子。一想到靜安公主的怒氣，肖易恒連夜收拾了包袱，溜出了肖家。而卓青悅，則是不言不語的跟在了肖易恒的身後。直至混進大隊，卓青悅才出現在肖易恒面前。

　　「小八，你說，肖易恒是不是笨死了？這麼一個大活人跟在他身後，他居然一直沒發現？」朱可兒撇著嘴嘲笑道。都混進了大隊，還能將卓青悅趕回去？無奈之下，只好一併帶上了。

　　「所以說，肖家表嫂究竟為何會跟在肖家表哥的身後？」莫綺琉敢肯定卓青悅不是擔心肖易恒的安危才跟過來的。難道，是為了……

　　「一時衝動而已。」因為想親眼確定那個人安然無恙，因為不想從別人的口中等來那人出事的噩耗，因為不想就此跟那個人……陰陽相隔。他，欠她一個解釋。

　　一時衝動？這個藉口怕是肖易恒都不會相信吧！更何況是莫綺琉。算了，眼下不是追究這些事的時候。既然來了，只能期望大家一切安好。萬一這四個人出事，齊家、肖家、朱家、卓家，怕是都會將矛頭指向她。

　　朱可兒和卓青悅都是大家**，就算有心吃苦，無奈身子也吃不消。好在太后念及莫綺琉身子嬌弱，特地派人備了最好的馬車。朱可兒和卓青悅一同坐在車上，雖然有些顛簸，倒也勉強可以度日。說到吃食，即使有隨行將士們的特別關照，兩位千金**仍是吃不太慣。就是莫綺琉，接連半月的乾娘吃下來，也不由的皺起了眉頭。

　　「你們要不要中途離開，就地休息？」莫綺琉看著滿臉菜色的朱可兒和卓青悅，已不知是多少次的建議。

　　「不要！」朱可兒堅決搖頭，「小八吃得消，我也可以。」

　　卓青悅捂著有些想吐的胸口，努力壓下胃裡的翻滾，跟著搖頭。莫綺琉可以忍，她自然也可以！

　　「躺下來睡會吧！」莫綺琉歎了一口氣，著實拿這兩位鐵了心的大家**無法。挪了一□子，將多餘的空間讓了出來，方便卓青悅躺下。至於朱可兒，莫綺琉好心的貢獻出了自己的肩膀。

　　「小八，你不累嗎？」實在是無力堅持，朱可兒虛脫的靠在莫綺琉的肩上。

　　「累啊！」怎麼可能不累？呆在莫園十四年，算不上養尊處優，卻也不曾遭過這樣的罪。

　　「可是你……」怎麼從來沒有說過一個苦字？也沒有抱怨一個累字？

　　「因為小公子正等著咱們的一臂之力啊！」因為那個人肯定比她更苦更累。不但身體上的，還有精神上的，甚至心靈上的。瘟疫的恐慌和無助，是她多少的累都比不上的。

　　「小八……」朱可兒閉上眼睛，散去差點溢出來的濕意，「我先睡會，待會換你休息。」

　　「好。」莫綺琉的嘴角勾起一抹淺笑，拍拍朱可兒的手。

　　因為知道那個人正等著嗎？卓青悅靜靜的躺著，默然無語。如果是她，她是否有這份膽量闖進皇宮，求下這份算不上恩典的恩典？又是否可以決然一切的踏上這漫漫長路？

　　終於抵達邊城，是在一個多月後的午時。明明正值豔陽高照，邊城的城門依然緊閉。隔著馬車的簾子望向巍峨城牆上那些屹立不倒的守衛，莫綺琉震住。這就是司輒離口中的誓死捍衛吧？哪怕被封城，這些將士們依然沒有放棄對這座城的守衛。就在這一刻，莫綺琉萬分確信，她沒有來錯。

　　「城下所來何人？」霎那的驚喜後，城牆上的守衛們緊張了起來。司將軍說，瘟疫必須封城，就算被涼國拋棄，城門也不得開。他們必須誓死守衛這座城的百姓，守衛他們最後的尊嚴。

　　「上京使臣前來邊城送糧，還不速速打開城門！」城下的將領喊道。

　　「不能開！」瘟疫會傳染，上京又怎會送糧過來？說是屠城，城牆上的守衛或許更可能相信。

　　此言一出，城下運糧的將士們滿腔怒火徹底爆發。若不是有與司將軍指婚的皇家八姑娘率領在先，若不是混在他們之中的還有高高在上的靜安公主之子，若不是禦史府的肖公子整日和他們同食同宿，他們豈能安心堅持到現在？他們冒著被瘟疫傳染的危險千里迢迢送糧食和藥材過來，最後卻不得進城？

　　「安靜！」齊陌一身盔甲坐在高頭大馬之上，大喊出聲。這一個多月，為了安撫軍心，他和易恒都坦明瞭身份。也許沒有如將軍般的威信，也足以平息眾人的怒火。轉頭望向高高的城牆，齊陌用盡全身的力氣，嘶吼道，「司輒離大將軍可在？」

　　城牆上沒了應話。叫出大將軍，上京這些人有何動機？

　　他們，是怕被拋棄吧！怕上京來的人直接和司輒離交涉，帶走司輒離而放棄整個邊城。更怕上京來的人連司輒離也放棄，只是想要騙開城門。他們不相信糧車上的是糧食而不是刀劍，他們不相信時至今日還會有人來救他們。此時此刻，他們能夠相信的怕是只有他們自己了。心中泛起沉沉的苦澀，莫綺琉自馬車上下來，一身華麗衣裝分外的顯眼，提高了嗓音：「皇家八姑娘在此，求見司輒離大將軍。」

　　司將軍和皇家八姑娘的賜婚，眾將士自然有所耳聞。又是片刻沉默後，城牆上終究還是有人動了。

　　知道那人定是去通知司輒離了，莫綺琉並未催促，也沒有再回到馬車上。她知道，一身女裝的她站在這，定比身旁這些身披盔甲的人更讓城牆上的守衛們來的安心。至少他們可以相信，上京沒有拋下司輒離，也並非單純的前來斬殺瘟疫的禍患。

　　一炷香的功夫後，城牆上多了一位身穿戎裝的將領。即便看不清面容，莫綺琉依然可以斷定那個身影定是司輒離無疑。確定他安然無恙的出現在她的面前，莫綺琉的臉上綻放出發自內心的燦爛笑容。

　　涼平二十六年的七月，詫異之後的欣喜、不敢置信之後的激動、懷疑之後的安心……種種情緒交織在一起，在司輒離的心湖上撥來蕩去，引得他瞬間失神。莫綺琉，為何她會出現在此地？

　　「小離小離，開城門！」終於見到司輒離，齊陌興奮的猛揮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