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出了靜安公主的院子，莫綺琉一眼便看到了那個頎長的身影。一身勁衣的男子面無表情的靜候在閣廊下，沒有厭煩，沒有急躁。刀削般的俊臉菱角分明，刻畫著精緻分明的五官。渾身上下無不散發著淡漠而凜冽的氣質，只是往那一站，便自成一道引人遐想的風景。

　　司輒離，應該是眾家少女心中的美好念想吧！如此良人佳婿竟歸她所有，想不自豪都有些難呢！想到這，莫綺琉放鬆心緒，勾起一抹淺笑，慢慢的走向司輒離。

　　「解決了？」沒有多問，司輒離的眼中透著滿滿的信任。只要莫綺琉想，除去姑母的猜疑並非難事。

　　「搬出小公子的大名，怎麼可能解決不了？」莫綺琉好心情的調侃道。迄今為止，好像還沒碰到不把司輒離放在眼裡的人。

　　司輒離點點頭，神情認真的叮囑道：「正月一過我便即將前往邊關。以後你要多加小心，必要時搬出我的名號並無不可。」

　　「怎麼感覺我這麼仗勢欺人呢？」莫綺琉面上帶笑，心中卻不無感歎。又要去邊關了啊？戰場之上，刀劍無眼。生死交戰，禍福難料。司輒離，你可千萬得平安歸來，為我收拾所有的殘局。

　　「有勢可仗，緣何避讓？」司輒離理直氣壯的教訓道。皇家也好，官家也罷。哪怕是尋常百姓家，若是不仗勢，就只能被人欺。

　　莫綺琉不置可否，沉默了一會開口問道：「這次去邊關要待多久？可有危險？」

　　「近幾月外敵鮮少來犯，無需上戰場。此次前去，重在興建邊關城鎮，安頓遭受戰火之苦的百姓。」司輒離如實相告。年前那一仗太過慘烈，雖然他軍最終獲勝，仍然損失了很多將士。邊關的黎民百姓亦牽連甚廣。他這次回京，最重要的目的就是要求朝廷撥下銀兩，為邊關百姓再建家園。

　　聽說沒有戰爭，莫綺琉放鬆不少。隨即又聽興建城鎮，想也知道邊關定然遭遇重創。一想到眾將士在外征戰沙場，保家衛國；一想到那麼多邊關百姓正遭受家破人亡之苦。莫綺琉不是悲天憫人的良善人士，卻也不禁為自己只是窩在安全無憂的上京城裡勾心鬥角而慚愧。莫名的情緒讓她難安，莫綺琉拉住司輒離的衣袖：「可以給我講講邊關是什麼樣子嗎？」

　　司輒離的臉上第一次出現了詫異的神情。他以為養尊處優的官家**是不會對邊關的打打殺殺和寂寥貧瘠感興趣的。上京的繁華總是很容易就蒙蔽住世人的雙眼。遠離戰場的人永遠無法體會真正身處其中的無奈和絕望，更無法看到邊關百姓的堅強和勇敢是多麼的彌足珍貴。莫綺琉，她是真的想知道嗎？

　　「你就說給我聽聽。若是聽不下去，我會打斷你的。」沒有去極力證明她的話是否出自真心，莫綺琉和司輒離打起了商量。

　　因為莫綺琉的後一句話，司輒離打開了話匣子。他能感受到莫綺琉的真誠。若是一味的想要討好他，她不會露出渴望的眼神，也不會現出純粹的淡然。

　　司輒離的口中有激烈的戰火，也有平靜的生存；有慘痛的犧牲，也有奮勇的不屈；有悲壯的離合，也有濃濃的思鄉；有患難的真情，也有得勝的喜悅……寂靜的黑夜，蒼茫的草地，澎湃的使命，激昂的鬥志……莫綺琉一字一句，認認真真的聽著。沒有打斷，也沒有催促。

　　低低的聲音，緩緩的講述。齊家小小的一方亭廊，留下了他和她相攜而坐的身影。

　　齊陌和朱可兒找過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副美好的畫面。兩人相視一笑，卻不得不打斷獨屬於那兩個人的氛圍：「小離，易恒還等著咱們過去恭賀他呢！」

　　司輒離便止了話頭，看了仍沉浸其中的莫綺琉一眼。

　　莫綺琉回過神，不好意思的笑笑，站起身來。

　　肖易恒和宰相家卓青悅的大喜之日定在四月初五。因為司輒離二月便將離開上京，幾人照例聚在了齊家。見到莫綺琉和司輒離並肩走來，肖易恒意味不明的笑笑。

　　因為有親事在身，這一年他和小八見面的次數並不多。知道小八被賜婚的那一刻，心中有些酸，卻也夾雜著真心的祝福。如果是極其護短的小公子，小八的以後定然更加的安穩。那些屬於小八的戰爭，終將有人站出來為她出頭。

　　「易恒，恭喜。」司輒離面色清冷，對著肖易恒舉杯。

　　「多謝。」收起複雜的心思，肖易恒誠懇的回道。

　　「哎呀，說起來真是湊巧。小離和小八，易恒和卓家**……有趣，有趣……」齊陌又晃起了他的扇子，壞笑道。

　　「真的耶！」難得朱可兒居然沒有反駁齊陌的話，「卓青悅，嘖嘖……」

　　司輒離拿著酒杯的手稍頓，隨即回到那般若無其事的樣子。

　　看了一眼面帶疑惑的莫綺琉，再望望無甚表情的司輒離，肖易恒扯扯嘴角，沒說話。

　　「有什麼事情是我不知道的嗎？」莫名的，莫綺琉忽然就想起了那句遺忘已久的「莫綺琉，這次我幫了你，記得你欠我一次。」

　　「咦？小八不知道的嗎？」朱可兒詫異的望著司輒離。她以為小公子有告訴過小八，沒想到小八竟然一無所知。不過想想也是，小公子和卓青悅那種關係，也不好跟小八說。

　　「我應該知道的嗎？」莫綺琉的視線也移至司輒離的臉上。如果她沒猜錯，那位宰相**和司輒離怕是有所牽扯。

　　「不用。」司輒離放下酒杯，冰冷的視線掃視了一圈後落在莫綺琉的身上。

　　齊陌和朱可兒齊齊搖頭，肖易恒笑而不語。莫綺琉……莫綺琉瞬間變臉，隱隱透著不明顯的委屈：「用！」

　　司輒離冰冷的眼中閃過一絲尷尬，別過頭不看莫綺琉。

　　「小八，我跟你說，那個卓青悅是……」見此情形，朱可兒偷笑著開口。誰知話到一半，桌下的腳忽然被狠狠的踩了一下。朱可兒毫不猶豫的瞪向身旁的齊陌，怒道，「齊陌，你幹什麼？」

　　齊陌直接給了朱可兒一個白眼。當著小離的面說，死都不知道是怎麼死的。

　　不說就不說，用得著這麼鄙視她嗎？朱可兒憤憤的抓起酒杯，一飲而盡。

　　此般情勢之下，莫綺琉沒有再追問。早晚會知道的，等著便是。

　　二姑娘莫綺衣再到齊家時，靜安公主的神色冷淡了許多。

　　「為什麼沒有說莫園老太太強逼八姑娘交出繡品之事？」不復以往的親近，靜安公主的面上佈滿寒霜。

　　一瞬間的怔愣後，二姑娘眼圈發紅，語氣哀怨：「八姑娘還是鬧到舅母這來了嗎？」

　　「什麼意思？」見二姑娘的反應不是預期的心虛，靜安公主的心中泛起疑惑。

　　「初二那日回門，八姑娘當著莫園眾人的面提及太后娘娘要嚴懲背後道她是非的人。」二姑娘苦笑道，「包括我，也包括四姨娘和九姑娘。」

　　懷疑的種子一旦種下，信任終將帶上裂痕。如今的靜安公主對二姑娘即是如此。於是，再聽到二姑娘此類的抱怨，靜安公主不再是二話不說的直接站在二姑娘這一邊，而是反問道：「八姑娘怎會無故提起此事？不是因為你們先出言挑釁？」

　　靜安公主此言一出，二姑娘面色瞬間慘白：「舅母，我……」

　　「因為你的哭訴，舅母約二王妃去了太后寢宮，當著皇后娘娘的面說了此事。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意味著涼國最尊貴的兩個女人知道了此事！倘若太后和皇后下令徹查此事，得知事情起因的她們會是如何反應？舅母姑且只是偏聽偏信，你呢？你這是惡意中傷八姑娘，意圖挑釁皇家！」靜安公主的語氣嚴厲了起來。

　　「舅母，衣丫頭知錯了。「二姑娘低下頭，眼淚急湧而出。要她忍下莫綺琉的出言不遜，實在是太難。當時的心情太過悲憤，太過煩亂。想到在劉家的日子，想到在莫園的日子，不由的鬱結在心，悲上心頭。一個沒忍住，她便當著舅母的面說起了此事。事後想起，有後悔卻無顏前來解釋，最終造成了此般局面。

　　靜安公主無奈的歎了口氣：「衣丫頭，念著你娘早逝，這些年齊家寵著你肆意妄為，嬌寵行事。可你心中應該明白哪些事可以做，哪些人不能惹。其中分寸，你心知肚明，也需得精准拿捏。否則，大錯釀成，悔之晚矣。」

　　「衣丫頭再也不敢了。」聽出靜安公主對她的失望，二姑娘連忙應道。舅母生氣是因為怒她不爭。若是舅母連怒火都不願對她發，那便是真的徹底放棄她了。

　　「罷了，這件事舅母會為你補救。以後，你好自為之。」靜安公主揮揮手，不願再看見二姑娘。

　　事關小離，母后那是不可能糊弄過去的。現在是因為過年，母后才沒有分心理會此事。他日一旦空閒，皇家八姑娘的事絕不會就此善了。皇家，最不缺的就是翻舊賬！而且，是變本加厲的翻舊賬！

　　「舅母……」鋪天蓋地的絕望襲來，一貫自恃高貴的二姑娘第一次產生了濃濃的不安。

　　「盡心管好劉家，過好你自己的日子。」內心掙扎，靜安公主終是說出了最後一句話，「沒事，別來齊府了。」

　　二姑娘如遭雷擊般，整個身子跌坐在椅子上，不敢置信的看著靜安公主：「舅母……」

　　靜安公主卻是不願再多說，起身進了裡屋。二姑娘是駙馬的外甥女，她理當照拂。而小離，則是她的親侄子。孰親孰遠，不需多說。

　　次日，靜安公主去了二王府。

　　「靜安怎會突然過來？真是稀客稀客！」二王妃笑著寒暄道。

　　「二嫂，靜安這次前來，是特地賠禮道歉的。」為了二姑娘犯下的錯，靜安公主低下了高貴的公主頭顱。

　　「靜安何出此言？」靜安公主如此低的姿態讓二王妃有些心驚。要說皇家眾位公主，最高高在上的非面前的這位靜安公主莫屬。即使已經嫁人，可因其近在上京，時常進出皇宮，公主之尊依然是不減當年的風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