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莫園大公子的院子，周若雪拉著二姑娘倚在溫熱的炕頭，軟言細語的安撫著：「八姑娘如今已是今非昔比，輕易惹不得。二姑娘和老太太跟她置氣，只會憑白氣壞自己的身子。這樣一算，二姑娘多划不來啊！」

　　「嫂嫂，你說八姑娘她怎麼可以如此這般過河拆橋？她初來上京時，若不是有我代為引見舅母，她能有今日的風光？還能有幸得到小公子的親事？現在不過是要她幾件繡品擺在繡坊，怎地就不可以？」二姑娘越想越氣，越說越憤怒。她何嘗不知道如今的莫綺琉已然不是好惹的角色？可就是因為知道才會憤怒。記憶中那個默默無聞始終上不了檯面的莫園八姑娘，在她的扶持下一步登天的攀上了小公子？說著可笑，聽著更是可氣！

　　「怎地就可以呢？繡品原本不是什麼大事，想來岳城的莫氏繡坊裡八姑娘的繡品並不在少數。可這兒是上京。早在八姑娘開始為太后娘娘繡制錦衣時，二姑娘就應該想到會有今日的情形。更何況八姑娘現今已是賜婚聖旨在手。二姑娘切忌抱著以往的心態看人。尤其是對八姑娘，更不能小視。」若是二姑娘和八姑娘依舊身處莫園，老太太的喜歡定然為大。可一旦嫁人，夫家的權勢才是底氣所在。

　　「原本只是想著同在上京，美名在外的莫園八姑娘理應交好，以後少不了有用得著她的地方。哪想到她竟能……」不得不承認，她的心裡憤慨的同時更多的是無法抑制的嫉妒。誰不知道莫園一眾姑娘中，二姑娘最為尊貴、最為得寵？可最後卻偏偏是一向不受人待見，必須仰仗他人鼻息過日的八姑娘容極一時，顯赫在身。

　　「既然事情已成定局，二姑娘需得放下以往的成見，冷靜的找出最應當，也是最有利的相處之道才是。」一味的沉浸在過往的高高在上裡，她們將會白白失掉八姑娘這個盟軍。

　　「我知道。」二姑娘萬分喪氣的低下了頭。大道理她都懂，只是一時調整不過來心態。要她心平氣和的和莫綺琉說好話，真的很難。

　　「二姑娘是個聰明人，感同身受的話嫂嫂也就不嘮叨了，免得影響咱們姑嫂倆這麼多年的情誼。」周若雪笑著直言。都是家裡寵著長大的姑娘，二姑娘的感受她懂，也能理解。

　　二姑娘也跟著笑了：「嫂嫂可千萬別感同身受。這種事說多了可就成真了。」

　　「你這丫頭千萬別烏鴉嘴，嫂嫂可擔待不起。」見二姑娘能開玩笑了，周若雪便放下心來。她家夫君就這一個嫡親妹妹，少不了為其費心。萬一二姑娘和八姑娘鬧出事來，他們也將無法避免的受到牽連。還是提早防患於未然來的好。

　　二人又笑鬧了一番後，二姑娘起身告辭。

　　「天色不早了，二姑娘不妨今夜就留在莫園，明日再回去？」周若雪留起人來。

　　「我倒是也想偷會閑。可家裡還有一大兩小等著我回去侍候不是？」二姑娘面色未變，一貫的高傲。

　　周若雪聞言一笑：「行了，知道二姑娘你是大忙人，還是快快回去吧！」

　　二姑娘點點頭，猶豫了一下，小聲道：「嫂嫂，老太太那，你多看著點。」

　　「別擔心，我會注意的。」不管有沒有二姑娘這句話，老太太那她都是忽視不了的。

　　終究還是必須要忍讓啊！二姑娘轉過身的臉上顯出少有的黯然。即便是在這莫園，她的地位亦再也回不到從前了嗎？

　　看著二姑娘挺直著背離去的身影，周若雪默然。二姑娘嫁到劉家之前，劉家三公子就已經有了一個通房丫頭。彼時莫園遠在岳城，齊家再大的本事也管不了劉家的後宅。二姑娘高傲的性子鎮住了那個通房丫頭，卻壓不住劉家主母接著為三公子納回來的兩房小妾。

　　那兩年，二姑娘仗著齊家這個大靠山在劉家呼來喝去，非但沒有滅掉那兩盞不省油的燈，反而惹怒了包括劉三公子在內的所有劉家人。不是沒有勸過，二姑娘卻仍是一意孤行。

　　今時今日，二姑娘娘家的靠山越來越大，可終歸還是敗了。即便二姑娘終於如願分了家，也當上了一宅之主，膝下更是已有兩子傍身，卻唯獨輸去了夫君的愛護之心。

　　正如莫綺琉所說，周若雪這邊安撫住了二姑娘，四姨娘和九姑娘那邊的火勢則是越燒越旺。

　　「八姑娘惹老太太生氣關咱們什麼事？老爺吼不得八姑娘就把氣全撒在咱們身上？」四姨娘尖著嗓子不間歇的在五姨娘的面前走來晃去。

　　「老爺不高興把氣撒在咱們兩人身上也就罷了。就是苦了九姑娘也跟著被罵，唉！」五姨娘長籲短歎，直直的說中四姨娘最痛恨的事。

　　「那也沒辦法。誰讓八姑娘是嫡女，咱們九姑娘不過是個庶女呢！」四姨娘冷下臉來。

　　「可九姑娘又不是咱們七姑娘，哪能一以視之？黃氏不過一個小戶人家之女，若不是好命的占了莫園主母的名分，賜婚聖旨怎麼可能輪得上八姑娘？照我看來，本應嫁去王府的定是九姑娘莫屬。」五姨娘一臉的憤憤然，仔細的打量著四姨娘的神色。

　　四姨娘面色變了又變，青白交加中難掩的是前所未有的憤恨。

　　「罷了，咱們還是認命吧！不就是被說了幾句嘛！沒什麼大不了的。」五姨娘忽然就變了口風，搖搖頭，認命道。

　　四姨娘眼中不甘心的光芒更甚，仿若下了巨大決心般，重重的冷哼了一聲。

　　彼時，一牆之隔的閨房內，七姑娘正陪著哽咽出聲的九姑娘悄然靜坐。

　　「就因為她是嫡女，她就能得到賜婚聖旨？她就能隨意的對老太太不敬卻容不得他人質疑？」九姑娘抬起頭，難掩心中的氣憤。

　　望著九姑娘哭得通紅的雙眼，七姑娘苦著臉沒有應答。

　　「七姐姐也覺得我不該說她的不是？」九姑娘怒道。

　　「沒有。」七姑娘哀歎一聲，「七姐姐不過是早已認命罷了。」

　　「認命？憑什麼我們就要認命？就因為我們只是不起眼的庶女？」伴隨著九姑娘的不忿叫囂，床上的被子枕頭全數散落至地上。

　　「不認命又能如何？難不成還能去和八姑娘鬧上一鬧以示命運的不公？」七姑娘幽幽的一句，輕輕的飄進九姑娘的耳裡。

　　九姑娘眼神一閃，慢慢的笑了。就算不能改變她是庶女的事實，她也絕不會讓莫綺琉好過。

　　第二日，滿臉笑容的九姑娘手捧禮盒，踏進了莫綺琉的院子。

　　「八姐姐，這是小九特地為八姐姐準備的賀禮，還望八姐姐不要嫌棄才好。」放下禮盒，九姑娘帶著親近的口氣膩道。

　　「九姑娘有心了。」莫綺琉難得的端起了架子。

　　還裝上了？九姑娘嘴角下撇，口中的親昵不改：「八姐姐這是哪的話？小九不過是盡妹妹的本分，應當的。」

　　莫綺琉頗感有趣的看著九姑娘眼中隱藏的不屑，笑而不語。相比七姑娘，九姑娘的演技差遠了。至少七姑娘來討要嫁衣時，再大的怒火也克制住了。忍了這麼久才看準時機挑唆九姑娘前來找茬，七姑娘確實不容小視。

　　「八姐姐的命真好！剛來上京一年就能得了宮中一眾貴人的眼，還能得到這天大的喜事。小九真的好羡慕八姐姐。」雙手縮進衣袖，即便是帶著嫉妒，九姑娘的豔羨卻是真心實意的。

　　「九姑娘以後也定會嫁個好人家的。」莫綺琉敷衍道。九姑娘認為這門賜婚是她好命，可九姑娘似乎忘了，這麼多年她這個嫡女的日子還不如九姑娘一個庶女好。她是憑藉自己的努力才走到今日的，她不依附任何人，也絕不會怨天尤人。

　　「小九哪有八姐姐命好？身為莫園的嫡女，還能嫁進王府。要是換作小九，小九肯定會樂得什麼也顧不上了。」九姑娘毫不掩飾她想要取而代之的野心，笑道。

　　「那也要九姑娘有這個命不是？以九姑娘的身份，怕是連王府的大門都走不進去。」莫綺琉語氣自然，並無任何怒意。

　　九姑娘瞬間被激怒，諷刺道：「以八姑娘的身份，嫁進王府就能過上好日子？不就是靠著那點繡活出了頭嗎？說到底也不過是個繡娘。說出去也不怕旁人笑話，丟盡莫園的臉不說，更會有損皇室的名聲。」

　　「九姑娘倒是操心甚多。不如過兩日八姐姐進宮的時候，代九妹妹將這些話全數呈稟給太后娘娘她老人家聽聽？」莫綺琉把玩著手中的繡帕，似笑非笑道。

　　「什……什麼？你……要進宮？你……」太后？莫綺琉竟然能進宮？還能面見太后？

　　「九姑娘沒有聽錯。兩日後，小公子會親自來莫園接八姐姐進宮。九姑娘今日的擔心，八姐姐會如實代為轉告皇家，定然不會有損皇家的名聲。」目不轉睛的看著驚駭不已的九姑娘，莫綺琉一派風淡雲輕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