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莫綺琉是回來採花的。小花園的花開的正好，不采白不采。折上一枝帶回自己的小院插種，或許能存活也不一定。不知道吳媽媽對嫁接擅不擅長，莫綺琉一邊尋找著合適的花枝一邊想道。

　　至於剛剛那幾位老媽媽，莫綺琉並未放在心上。若不是三姑娘和四姑娘在一旁看著，她早就找藉口脫身了。想必三姑娘也在懷疑她利用了四姑娘吧！經過方才那一鬧，她徹底洗去了嫌疑，也算安然度過。

　　想到這，莫綺琉諷刺的笑笑。如若她真的只是一個五六歲的小女孩，恐怕早已淹沒在這莫園的爭鬥中，苦苦掙扎，四下哀求吧！明明沒有硝煙，卻更加殘忍。明明是骨肉至親，卻處處玄機。這樣的日子，何時才能到頭？

　　當莫名的無奈成為如影隨形的習慣，當深深的無力化作尋求生機的動力。莫綺琉依舊是莫綺琉，即備受冷落，她卻絕不會就此認命！

　　靜靜的看著那個昂著頭神情傲然，絲毫不見一絲怯弱的單薄身影，司輒離沉默了。本以為她和那些虛偽的人毫無區別，沒想到她的故作可憐下包裹的卻是此般模樣。莫綺琉，原來這才是真實的你嗎？只不過，這樣的你還太弱。而且，太弱了。

　　「姑娘，該回去了。」青芸找過來的時候，莫綺琉已經相中了一枝花。

　　「青芸，咱們把它帶回去吧！」莫綺琉指著枝頭盛開的花說道。

　　青芸一聽，面色些許為難：「姑娘，這是二姑娘最喜歡的花，不能摘的。」

　　「嗯，知道了。」莫綺琉轉過身，決然離開。終有一日，她會讓自己肆意為之！

　　青芸的眼中閃過心疼，連忙追了上去。

　　自暗處走出，摘下莫綺琉剛剛指著的花枝，司輒離心下不以為然。既然喜歡，摘一朵又如何？二姑娘再能耐，還能為了一朵花來為難你？莫綺琉，你終歸還是太縮手縮腳了。即便發現莫綺琉並不如他所想那般的令人厭惡，他依然不贊同她的作為。搖搖頭，司輒離舉步離開。

　　接下來的日子，他總會有意無意的觀察莫綺琉的舉動。然而，每一次他都會嗤之於鼻。他承認莫綺琉有點小伎倆，只不過太過上不了檯面。禦史夫人和二姑娘所說，莫園四嫡女簡直是扶不起的阿斗，怯弱的連庶女也不如。他不甚認同，卻不得不說莫綺琉真的太過小心翼翼了。他一直在想，如若是他，定然不會讓自己落到這步境地。

　　撿到莫綺琉的繡帕不過是個意外，說不清心中的想法，最終還是留了下來。既然拿了她的手帕，自當拿銀子來換。於是，他在臨走前塞給了莫綺琉五十兩銀子。

　　二姑娘是隨著他們一起回上京的。司輒離對二姑娘並無喜惡。大戶人家，兄弟姐妹之情總歸有些淡薄。齊家和莫園的事，他身為外人，不欲置評。

　　二姑娘離開上京時，陌表哥嚷著為莫綺琉準備禮物。他想了想，還是放了一塊羊脂玉進去。如若莫綺琉夠聰明，這塊羊脂玉至少能保得她不受涼平十八年的寒冬之苦。被幾個老媽媽拿捏住，連過寒的衣物都沒有，這樣淒涼的莫綺琉他看不過眼。為了那一刻的傲然，他願意幫她一次。

　　後來，聽陌表哥說，二姑娘來信提到莫綺琉得了莫園老太太的眼，增了侍候她的人。司輒離輕輕鬆了一口氣。看來莫綺琉並沒有弱到不可救藥的地步，至少她開始在莫園站住腳了。

　　聽說莫綺琉出入莫氏繡坊的時候，司輒離開始真正對她改觀。靠自己永遠比依附旁人來的可靠。這樣的莫綺琉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卻似乎又在情理之中。那時那刻，他忽然覺得其實莫綺琉還是有些不一樣的。

　　司輒離徹底對莫綺琉改觀是在身處邊關的那段日子裡。那樣的境地裡，卸去了皇室的身份，沒有了富貴的象徵，他只是他，與其他將士毫無區別。一次又一次的上陣殺敵，眼睜睜的看著手中錚錚發亮的刀劍抹上鮮血，無數次的被逼至絕境。驚慌、恐懼、害怕、擔心，甚至絕望……

　　當這些未曾體會過的感受一一被嘗試過後，司輒離方頓悟：當自認為理所當然的生存亦成為遙不可及的奢想時，再多的考量都是應該而且是必須的。正如莫綺琉的小心翼翼，只為她在莫園那小小的一席之地。若是連這個一席之地都沒有，沒有任何靠山的她就只能收起她的傲然，看著下人的臉色過活，更甚者連每一年的寒冬都無法度過……

　　再度回到上京才知道她和易恒的親事，霎那間的失神後能給與的只有祝福。嫁到肖家，之于莫綺琉來說，未嘗不是一件好事。只是沒想到莫園會從中作梗。忍不住開口提醒，換來的卻是她的淡然。

　　知曉她不爭並非爭不過而是根本無心去爭時，司輒離的心中恍然有種惺惺相惜的熟悉感。這樣的莫綺琉不應該成為莫園的棄子，所以他才會破例幫她。莫綺琉，前面的路已為你鋪好，能走多遠就靠你自己的本事了。

　　思緒走到此處便停了下來，司輒離嘴角勾起，將繡帕和虎貓一併放在懷中，朝著喜宴的大堂走去。

　　莫綺琉揣著司輒離塞給她的「情書」跟著齊府下人抵達喜宴大堂時，大堂內已經是人聲沸沸，喧鬧一片。迎著莫園諸人意味不明的眼神，莫綺琉含笑落座。

　　「八姑娘可算是回來了。」四姨娘擦擦嘴角，關懷道。若是忽略她眼中的躍躍欲試，這個關懷或許會更加的真切。

　　「八姐姐，表舅母找你作甚？連二姐姐都沒讓過去呢！」莫綺琉還未答話九姑娘就冒出了天真的一問，桌上的氣氛頓時凝住。

　　沒有去理會四姨娘看好戲的眼神，莫綺琉瞥了一眼故作無知的九姑娘後，坦然對上同坐一席的二姑娘：「靜安公主只是詢問繡衣之事。」

　　二姑娘眼中淩厲乍現：「聽說小八手中還有不少繡衣要趕制，可別太辛苦了。」

　　「多謝二姐姐掛心，小八一定謹記。」莫綺琉感激的望著二姑娘，一語雙關道。她和二姑娘的關係經不得九姑娘的挑唆，否則她的日子將會出現許多不必要的麻煩。對二姑娘，適當的示好是絕對必要的。

　　莫綺琉謹記的自然不會是她的這句關懷。二姑娘會意一笑，緩和了面色：「小八這是哪的話？自家姐妹，自當互相關懷。」

　　莫綺琉跟著笑笑，沒有應語。自家姐妹？二姑娘是說給黃氏、三姑娘和四姑娘聽的吧？看來靜安公主召她過去的舉動終究還是惹怒了二姑娘。今日怕是不好收場了。

　　「小八和二姐姐倒是親近。」本就心情不好的三姑娘被這一鬧更是陰鬱，冷冷的說道。

　　二姑娘輕笑出聲：「小八乖巧伶俐，我這個姐姐想要不跟她親近都難呢！」

　　見二姑娘當著她這個嫡親姐姐的面宣揚她和莫綺琉的姐妹情，三姑娘的臉色更是難看。正待說話卻被一旁的四姑娘搶了先：「二姐姐說的是。小八，你可不能只跟二姐姐親近，還要跟四姐姐親近才行。」

　　「小八何時與四姐姐不親近了？」莫綺琉失笑。很久不曾聽到四姑娘這般撒嬌的語氣了。四姑娘現在能這樣和她說話，想是已經放下了肖家這門未成的親事。

　　「說的也是。」四姑娘臉上的委屈盡去，再度掛上了笑臉。小八能這樣說，便是真的原諒她了。

　　二姑娘蔑視的笑笑，沒再說話。肖家親事之後，四姑娘還能無事人一般的和莫綺琉拉關係，還真非常人所能敵。

　　三姑娘的視線在四姑娘的臉上遊移了一圈，低下了頭。索性她已出嫁，莫園的事與她無甚關聯。小四喜歡怎樣就怎樣吧！

　　見到這般情景，九姑娘羡慕的感歎道：「八姐姐真好！跟二姐姐和四姐姐都親近。」

　　莫綺琉淡淡的笑笑，依舊不打算不接話。一個人的獨角戲，九姑娘愛如何唱便如何唱，她是決計不會陪著唱的。

　　「八姐姐要是也跟小九親近就好了。「九姑娘鍥而不捨，揚高了聲調。

　　「小八要忙著趕制繡衣，怕是沒工夫和九姑娘親近。」四姑娘斜眼瞅了過來。這九姑娘有完沒完？還故意鬧上了？

　　「小九……」九姑娘受了欺負般壓低了聲音，話亦未說完，只是一臉的落寞。

　　「夠了！」黃氏冷喝一聲，給了四姨娘一個警告的眼神。別以為這是齊家就可以囂張，回了莫園，還得她這個主母當家！

　　靜待看好戲的四姨娘張張嘴，終是忍了下去。本想借機挑撥一下，沒想到九姑娘居然沒成功。果真是看高了八姑娘，親事被搶也能忍住。憑白讓黃氏得意，真是可惡！

　　環視一周，莫園眾人的關係了然於心。周若雪不動聲色的端起茶杯，壁上旁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