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老太太便無話可說了。如若宮中真的派人過來莫園找不到八姑娘，確實不妥。可就這樣放任八姑娘得下天大的榮耀，莫氏繡坊卻得不到半點好，之前對八姑娘的教誨和悉心栽培也就白費了，未免過於可惜。
莫綺琉不動聲色的掃視著老太太的猶豫和掙扎，並不發表任何看法。也不知道老太太哪來的自信，始終堅持她是莫氏繡坊悉心培養出來的。天知道若不是她不著痕跡的各種偷師和獨自鑽研，根本不可能走到今日這一步。
她不相信老太太對她在莫氏繡坊的處境毫不知情，有意無視也好，故意漠視也罷，她都不在乎。她感激莫氏繡坊給了她學習的平臺，過去幾年她也努力為莫氏繡坊賺來了名聲和金銀。即便是莫園遷來上京，留下嶽城的那些繡坊的生意依然是蒸蒸日上，不容小視。這樣的回報難道還不夠嗎？老太太又怎能貪圖更多？
不管老太太打著怎樣的主意，她是決計不會再屈服的。如今已是涼平二十五年，今年八月她就即將滿十三歲。眼看就是該說親的年齡，再進出繡坊只會落得旁人笑話。她可不想給上京眾位官家夫人心中留下一個繡娘的印象。上京不比嶽城，她不奢望老太太和黃氏為她打算，便只能自己為自己的以後盤算。無論如何，她不會再任莫園擺佈。
手中那十幾件繡衣足夠她熬上幾個月，再拖上一拖，哪怕是半年也不成問題。而在這半年中，老太太的心思別想打到她的身上。至於半年後，討得皇宮一眾主子歡心的她自然也絕不會是老太太可以隨意拿捏的物件。
「罷了，八姑娘還是趕緊將手中的繡衣趕制出來，不要耽誤功夫。」老太太無奈的妥協。
「是。那小八這就回去趕制繡衣了。」口中敷衍，莫綺琉的心中是止不住的冷笑。耽誤？您老人家把我拉到這一大通的訓話就不是耽誤？耽誤了時間不說，更影響心情。繡衣最重不受波動的愉悅心情，這一點您會不知道？
老太太擺擺手，仿佛連話都不想再多說一句。
只當沒看見老太太的不喜，莫綺琉轉身告退。左右不過兩三年的時間，老太太該看清現狀了。
二王妃的繡衣莫綺琉可謂煞費苦心，特意將領口和袖邊的花邊繡的分外的繁瑣，絕無第二人可以複製。這一回，莫綺琉依舊沒有選擇特別抑或新穎的款式。她不是繡娘，必須讓那些人潛移默化的認為她不過是繡活相對好一些罷了。她需要借繡活出頭，卻不需要靠繡活謀生。若是太過招搖，換來的只會是無休止的麻煩。她不想在以後的日子裡，隨時隨地接到宮中那些主子要求為其繡衣的命令。這樣的她與繡坊裡的繡娘又有何區別？
因為有意延遲了幾日，莫綺琉直至三月才將成衣交出，不成想竟趕上了齊陌的大喜之日。
因為年前和肖家鬧了不愉快，連帶的齊家對莫園也疏遠了。莫老爺有心借此機會緩和三家的關係，特地叫來月前剛搬回莫園的大公子莫洛庭好生叮囑了一番。
對於肖易恒和八姑娘的親事被換成四姑娘，莫洛庭其實也頗有微詞。只是事情已過，再提亦無用。以後的莫園終歸要由他來當家，莫洛庭自是不想和齊肖兩家產生隔閡。因此，雖然莫洛庭有所不滿，仍是應下了此事。
是夜，莫洛庭和莫園大少夫人周若雪嘀咕了許久才定下對策。身為太傅之女，周若雪這個大家閨秀溫柔賢良又不失精明。入住莫園已有一月，從未與任何人紅過臉。即便是面對莫洛庭不喜的黃氏，依然進退有度。可就是這樣一位大家**，卻引得黃氏束手束腳，不敢妄自多言。
同住上京，齊家的親事莫園女眷自當前去。清早請安時，黃氏當著眾人的面提及了此事：「明日齊家少爺大喜，大少夫人和四姑娘當一同前去。」
「八妹妹不去嗎？」周若雪輕輕一句，正中黃氏的要害。同為嫡女，四姑娘可以去，八姑娘怎麼就被遺忘了？
「八姑娘閉門不出的為宮中眾主子趕制繡衣，就不用去了。」說起八姑娘的得勢，黃氏又急又惱。急的是八姑娘的出頭之日近在眼前她卻只能眼睜睜的看著，惱的是八姑娘的風頭早已蓋過尚未出嫁的四姑娘。至於心底那刻意忽視的濃濃悔意，她不願深想。
「日前舅母有問過八妹妹，還說兩月未見，有些想八妹妹了。」周若雪面色柔和，語氣溫婉，不經意間透著不容拒絕的強勢。
周若雪口中的舅母除了靜安公主別無他想，黃氏不敢得罪：「既然如此，稍後派人去跟八姑娘說一聲便是。」
「不勞煩太太了。若雪入住莫園已有一月還沒見過八妹妹呢！舅母又有交待，索性若雪就去叨擾八妹妹一回吧！」除夕年夜飯的時候，周若雪見過莫綺琉。只是未想到不過二個月，莫綺琉就名聲在外，得了宮中一眾主子的眼。
「那此事就有勞大少奶奶走一趟了。」周若雪擺明要和八姑娘交好，黃氏阻攔不得，只能讓步。
對於齊家，二姨娘和五姨娘自是無法攀附。然而，曾經的齊家表**四姨娘卻坐不住了：「太太，妾身可否帶著五公子和九姑娘回齊家看看？」
這個「回」字甚是精妙，黃氏心中百般憤恨也不敢在這事上作梗，何況老爺早就有交待。她故意不提帶四姨娘前去，本想揭過此事，回老爺一句四姨娘不樂意去齊家。沒想到，還是棋差一招，四姨娘居然自己提出來了。
「四姨娘是齊家表**，回齊家自是理所當然，想必外祖母定會十分欣喜。」見黃氏不搭話，周若雪笑盈盈的插起嘴來。既然回了上京，齊家辦喜事，四姨娘不回去倒是有些不像話了。即便是姨娘，怎麼說也是齊家出來的人。莫園主母帶著女眷前去參宴卻沒有帶四姨娘，齊家的顏面就不好看了。黃氏的舉動她不想管，可涉及到莫園和齊家的關係，她就不得不出手了。
周若雪這一接話，黃氏只得咬緊牙，臉色青白的點頭應許。
四姨娘感激的望向周若雪，換來輕輕一笑。
周若雪對四姨娘的感激不以為意，她更感興趣的是給黃氏添堵。她家夫君說了，只要不太過分，隨她鬧騰。此刻看著黃氏不甚好看的臉色，周若雪心情大好。
莫綺琉意外的看著坐在屋裡的周若雪，不甚明瞭其來意。
「聽夫君說，八妹妹是認識齊家表弟的。齊家表弟明日大喜，八妹妹若是不去可就說不過去了。」望著一屋子的布匹衣料，周若雪有些豔羨。上京的大家**們對於繡活都是略懂一二，談不上精通。莫綺琉這一來，倒掀起了一場風潮。聽說現今的官家**們都丟開了琴棋書畫，忙於苦練繡活。不過在她看來只會是枉然。莫綺琉這個突來的異數之後，宮中那些主子的新奇勁過去，也就不會再著重繡活了。
「有勞大嫂嫂走一趟，小八省得。」對於這位太傅之女，莫綺琉無甚感觀。沒接觸過的人，她一向不下定論。
「都是一家人，八妹妹見外了。」聽二姑娘說八姑娘在莫園的日子算不上好，周若雪有心與其親近。照著八姑娘如今的境遇走下去，以後少不得互相扶助。
大公子是莫園未來的當家，周若雪便是下一任主母。娘家的管事主母對她示好，莫綺琉自然不會拒絕。自手邊的繡籃裡拿出一方繡帕，笑道：「這個送與大嫂嫂。」
「哎呀，這可真是意外之喜，嫂嫂就卻之不恭了。」周若雪驚喜的接過繡帕，對莫綺琉這個小姑便帶上了三分真心。她們二人並無任何利益衝突，莫綺琉次舉又正好戳中她的小心思，周若雪當即決定交下這個朋友。
本以為周若雪會推辭一下，沒料想她竟然直接收下了。看著周若雪眼中那貨真價實的喜愛，莫綺琉對這位未來主母帶上些微好感。
次日，莫園一眾人前往齊家。
「八姑娘，夫人請您到裡屋說話。」剛踏進齊家大門，莫綺琉就被齊家的下人攔了下來。
周若雪本想跟上，卻被阻止了：「表少夫人，夫人只請了八姑娘過去。」
眾人一陣疑惑，卻也只能看著莫綺琉被帶走。
「可算來了，小八，快過來。」隨著下人來到靜安公主的院子，迎接莫綺琉的是靜安公主分外的熱情。
莫綺琉的疑惑在看清屋內坐著的另外三人後散去。沒有慌亂，莫綺琉只是恭恭敬敬的走上前跪下：「民女莫綺琉給太后娘娘請安，給皇后娘娘請安，給二王妃請安。」雖然知道給二王妃請安似乎不該跪著，莫綺琉只是想著反正跪下了，就一併把安請完。禮多人不怪，應該不會失禮才是。
「哎呦，八姑娘這一跪可把本王妃可嚇著了。母后，嫂嫂，臣妾可算占著光了。」二王妃拿起手帕掩著嘴笑了起來。
「就你會說，得了便宜還賣乖。」溫和的斥責完二王妃，太后滿意的打量著跪在地上的莫綺琉，「八姑娘不用多禮，起來吧！」
「謝太后娘娘。」莫綺琉依言起身，規規矩矩的站好。低下頭望著腳尖，任六隻眼睛在她的身上掃射。
「此處不是宮中，八姑娘不必拘謹，只當尋常說話便好。」打量完莫綺琉，皇后娘娘又和太后交換了眼色，這才開口說道。
「是。」口中應著，莫綺琉卻並沒有動。上位者的話聽聽也就罷了，她自然不會掉以輕心。
「看看你們都把小八可嚇著了吧？」靜安公主輕笑著調解起氣氛來，對莫綺琉招招手，「小八，過來坐。」
「小八站著就好。」莫綺琉不是不知道靜安公主的好意，更有自知之明。面對眼前的四人，她還不夠身份坐下。
在座四人眼中同時顯出贊許，再望向莫綺琉的眼神便溫和了不少：「八姑娘一眼就認出咱們三人的身份，可是因為這三套出自你手的繡衣？」
「啟稟太后娘娘，是。」摸不准這三人為何要見她，莫綺琉本著少說少錯的原則簡短的回道。
「八姑娘的繡活著實精湛，實屬難得。」撥弄著手中的香囊，皇后娘娘贊道。
「嫂嫂說的是，臣妾也很喜歡八姑娘的繡活呢！」二王妃跟著說道。
「所以說，你們都應該感激本宮吧！要不是本宮相中了小八這個寶，你們可就錯失這麼好看的錦衣了。」聽著這些誇讚，靜安公主洋洋自得。
「也就你這丫頭才好意思開口讓八姑娘送繡衣，還一繡就是十幾件。要是換了哀家，哀家可是不好開這個口的。」口中斥責，太后的臉上卻是滿滿的笑意。
「母后，您這可就怪罪女兒了。女兒這不是見著好東西就想往您老人家面前送嘛！」靜安公主不滿的嗔道。
「得得。你的這片孝心，哀家全都收下了，以後可不許再這麼胡鬧。」正如小離所說，莫園八姑娘是官家的嫡女**。萬萬不能仗勢欺人啊！
「這還不是因為小八跟女兒關係親近嘛！要是換了旁人，求都求不來的呢！小八，你說是不是？」靜安公主忽然就將話題引到了莫綺琉身上。
不確定靜安公主說的是旁人求不來和靜安公主的親近，還是旁人求不來她的繡衣，莫綺琉軟著聲音回道：「小八的繡活能入得眾位主子的眼，是小八的福氣。」她可不會說能為眾位主子繡衣是她的福氣，平白矮了自己的身份。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