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肖家和宰相府的親事不幾日便已傳開。莫園眾人聽聞此事，驚之駭之，卻毫無對策。黃氏惱怒之餘更多的是惋惜，不時哀歎四姑娘苦命福薄。老太太更是氣急攻心，病倒在床，差點沒鬧的人仰馬翻。
倍受打擊的莫老爺自覺有失顏面，每日上下朝堂皆是深感難堪，連帶的對黃氏更是不待見。即便是近幾年極為受寵的四姨娘，也因肖家之事被莫老爺冷落。如此一來，五姨娘趁機起勢，風頭竟一時蓋過了四姨娘。對此，四姨娘恨得咬牙切齒，碎了一地的瓷片。
並未理會莫園的雲湧暗起，莫綺琉正窩在二姨娘的屋裡捂著暖爐拉著家常，小小的溫馨淡淡的絮繞心頭。
「五哥哥，你這寫的是什麼呢？小八怎麼就看不懂呢？」莫綺琉指著五公子手裡的字感歎道。傳說中的鬼畫符嗎？大開眼界啊！
五公子尷尬的臉色通紅，呐呐的回道：「近日正在練草書。」
認認真真仔仔細細看了一遍又一遍，莫綺琉無奈的搖搖頭：「五哥哥，你還是練別的吧？草書不適合你。」呆呆傻傻的五公子一手龍飛鳳舞的草書？怎麼看怎麼怪。
「小八也這麼覺得？」五公子頓時兩眼發亮，驚喜萬分。
「嗯。所以說，你還是換了吧！」說到寫字，她還是覺得司輒離那個小屁孩寫的最好看。想當年她為司輒離磨墨的時候，司輒離不過七歲稚齡卻能下筆有力，端端正正的擺在紙上，一看就是下了功夫的。
五公子轉過頭，期待的看向二姨娘。他真的不是想偷懶，只是不想浪費時間在不喜歡的草書上。
「行了，不喜歡就不要寫了。」相比四姨娘和五姨娘，二姨娘一向知足常樂。只要五公子過得好，其他的都不重要。
五公子歡喜的猛點頭，如釋重負的長舒了一口氣。
看著這樣的五公子，莫綺琉但笑不語。整個莫園，簡單單純的人並不多，五公子的赤忱之心就是四姑娘也比不上。如此這般沒有任何威脅力的庶子究竟是好是壞，她不敢斷言，只是覺得極其珍貴。至少大公子成為家主後不會為難五公子，這點保障之于五公子和二姨娘，或許就已足夠。
「小八，老太太那你去看過沒有？」等五公子進了裡屋，二姨娘低聲問道。
「去過了。就是心病，無甚大礙。」說是心病，也不過是心裡不舒服。這種事怨不得別人，全因老太太奢望太多。上京不比嶽城，隻手遮天的事老太太是再也別想了。
「老太太沒拿你出氣吧？」肖家和宰相家結親，最難堪的是剛到上京的莫園。老太太之所以這般生氣，無非是想著如若其他官家知曉此事，莫園的名聲就會因此毀之一旦。而此事追根究底，還是因為禦史夫人看上的是小八，而不是四姑娘。
「面上是冷了些，也開始不搭理人了。」莫綺琉不甚在意的說道。老太太的反應在她的意料之中，無非是怕她因為九姑娘的話起異心，故意借冷落來打壓她。
「老太太還真是……」二姨娘眨眨眼，沒繼續說下去。
「可不就是。」自私加冷血，莫綺琉在心裡接道。
「太太那呢？可有動靜？」二姨娘從來不問黃氏和莫綺琉之間的事，怎麼說也是親生母女。可時至今日，黃氏的種種舉動由不得她不問。四姑娘和八姑娘在黃氏的心中，不說一個天一個地，也是很大的差別待遇的。
「不用擔心，王媽媽看著在呢！」眼下的黃氏著急都來不及，豈會有閒心來耍小動作？這幾日三姑娘留在莫園陪伴四姑娘，可四姑娘依舊提不起精神。黃氏的盤算落空不說，煩惱更甚。肖易恒的親事已定，四姑娘的終生大事就成了大問題。上京城裡盤根錯綜，關係複雜。若是四姑娘的名聲就此受損，再說親事怕是難上加難。
「這就好。一有消息，乾娘會告知咱們的。」提起王媽媽，二姨娘放下了心。她和王媽媽的關係莫園無人知曉，正好可以幫幫小八。
莫綺琉「嗯」了一聲，又望望外面的天色，起身告辭：「小八先回去了，免得趙媽媽過來找人。」
「地上積雪，仔細點腳下。」二姨娘將莫綺琉送出屋，叮囑道。
「嗯，曉得了。」二姨娘偶爾的關懷莫綺琉並不排斥。沒有任何利益衝突，感情總會來的更加純粹。
年關將近，天氣乍寒，一整夜的大雪落下來，莫園到處都是白茫茫的濃妝素裹。莫綺琉小心翼翼的在青芸、紫芸兩姐妹的攙扶下，慢慢往自己的院子走去。
「姑娘。」行至拐角處，青芸拉住了莫綺琉。
莫綺琉莫名的抬起頭，順著青芸的視線望過去，三姑娘和四姑娘正攜手而來。
「三姐姐，四姐姐。」不管她們作何想，莫綺琉問心無愧。
三姑娘冷冷的別過了臉，四姑娘面色複雜，沒有應話。
主動示好對方卻不給面子，莫綺琉也不勉強，打算繞過二人離開。青芸和紫芸便落後一步，小心翼翼的跟著。
「小八。」身子擦過的一瞬間，四姑娘拉住了莫綺琉的手臂。「對不住。」
四姑娘最後三個字小的幾近不可耳聞，近在身前的莫綺琉卻聽得一清二楚。沒有抬頭，也未應答。莫綺琉微微勾起嘴角，掙脫了四姑娘的手，繼續往前走去。並非不接受四姑娘的道歉，只是覺得完全沒有必要。這門親事，四姑娘如她一般，並無任何抉擇的權利。
這一年除夕，老太太稱病未出屋，莫老爺的興致亦不甚高，黃氏和四姨娘難得的各自沉默，五姨娘想要炫耀卻無人理會。大公子攜同夫人吃完年夜飯便急速離開，據說是趕赴太傅府的家宴。其他人則是一言不發，靜默以待。莫園在上京的第一個新年，最終落了個冷冷清清。
大年初一，莫綺琉坐著二姑娘派回來的轎子前去齊家。齊家當家主母的院子裡，莫綺琉送上親手繡制的錦衣。那一刻，靜安公主極為歡喜，居然忘乎所以的抱了一下莫綺琉。
莫綺琉受寵若驚的呆了片刻，隨即輕笑。一件新衣換靜安公主一個擁抱，倒也不算虧。
「不公平！小八，為何表哥就沒有新衣？」齊陌剛走進來就看見自家母親滿臉喜悅的拿著新衣，想也知道是小八送的。
「齊家表哥，肖家表哥。」新年新氣象，見著齊陌和肖易恒，莫綺琉不吝惜的給了個燦爛的笑容。
「小八，別以為喊一聲表哥就能了事。新衣呢？」齊陌對著莫綺琉伸出手。
「陌表哥，你要新衣儘管找表嫂要去，纏著小八作甚？」既然決定把小八當成妹妹，肖易恒自然會好好護住她。
齊陌臉色頓變：「易恒，同為兄弟，相煎何太急？」什麼表嫂？還未成親，瞎喊什麼？
「陌表哥，是你的就是你的，怎麼也躲不過。」陌表哥喜歡自由，拖到現在還未成親已是皇后娘娘的寬容。
齊陌便噤了聲，不再說話。總歸不過是跟小八開個玩笑，倒也無甚緊要。
齊陌即將在三月成親是早已定下來的，莫綺琉跟著笑道：「齊家表哥，小八的賀禮已經送上，怎麼還不見表嫂？」
「好啊，小八，你居然也學壞了。」齊陌好不容易憋下去的不滿再度引發。
「賀禮是齊家表哥親口要的，怎能不作數？」莫綺琉抬起頭，迎視齊陌的叫囂。
「咦？還有這回事？陌兒，你找小八要了什麼賀禮？娘怎麼不知道？」靜安公主放下新衣，望了過來。
「額……跟娘的一樣。」齊陌臉色微窘，答道。
靜安公主的視線移回新衣上，再望望莫綺琉，皺起了眉。原本以為是陌兒和小八開開玩笑，豈料竟真有此事。姑娘家送成年男子新衣以示賀禮？不像話！
知道靜安公主想岔了，莫綺琉連忙站出來解釋：「兩位表哥去岳城迎親時，小八一並送與了表嫂一條繡帕。」
「是啊！娘和二姑母都是一人五條，我的賀禮卻只得了一條。小八真是太小氣了。」明白過來的齊陌跟著說道。
「還不是陌表哥硬是找小八要的？小八還應下了我的賀禮，可別忘記了。」此時此刻，避嫌最為重要，肖易恒插上一腳。
見三人面色坦然，理由充分，靜安公主沒有再提此事，只是轉向一旁未開口的二姑娘：「衣丫頭今的是怎麼了？來了半天也不說話。」
「這不是看舅母和小八說的高興嘛！衣丫頭哪敢擾了舅母的雅興？」二姑娘的話不甚妥當，卻足見親近，正合靜安公主的心。
所以說，還是衣丫頭大方得體。靜安公主心下笑笑，收了心思跟二姑娘說起話來。
齊陌愧疚的看了一眼被冷落至一旁的莫綺琉，不敢再隨意開口。他說的一樣是指繡帕，哪想到娘居然想到新衣上去了。
肖易恒暗暗腹誹陌表哥的不合時宜，卻也一時想不到好的法子來為小八解圍。
「姑母。」齊陌和肖易恒正苦思應對之策，淡漠的冰冷聲音自身後傳來。
「小離怎麼來了？」見著司輒離，靜安公主站起了身。
「皇奶奶讓我過來跟姑母說一聲，今晚宮中設宴。」屋內的氣氛有些怪異，收到齊陌和肖易恒求救眼神的司輒離不為所動，稟明來意。
「多大點事，母后怎麼還勞煩小離過來了？」口中這般說，靜安公主對太后的重視還是很自得的。
司輒離沒有接話，只是靜靜的站著。他一向不喜歡這些虛假客套的奉承，話帶到就已了事。
「小離來的正好。小八送來了一件新衣，煞是好看。我正豔羨呢！」齊陌忙不迭的對著司輒離使眼色。
靜安公主聞言就笑著獻起了寶：「小離，小八的繡活精緻的很，你母妃也是極喜歡的。稍後請小八也為你母妃繡上一件？」
司輒離的眼神在靜安公主手中的新衣上掃過：「姑母若是穿著這件華衣去參加晚宴，想必母妃會羡慕不已。」
靜安公主一聽更是高興，口中虛道：「小八手巧，待你母妃的新衣制出，姑母才要羡慕呢！」
「那就多謝八姑娘了。」司輒離忽然轉過頭，對莫綺琉說道。
「小公子客氣。」原本不過是想在靜安公主面前落下一個好印象，沒想到被齊陌給攪了。好在司輒離趕到了，還破天荒的接下了話。這回，她是真的欠下了他一個天大的人情。
莫綺琉正兀自想著，冷不防被靜安公主拉住了手：「小八，雖然知道有些不近人情，誰讓小八的繡活好的大家都喜歡呢？今日這新衣我是忍不住一定要穿上了。可這一到宮裡，不單是二王妃，還是太后和皇后，眾位宮妃公主，怕是都會喜歡。所以……」
「小八省得。今日回去後，小八立即著手趕制新衣。還請夫人讓人將眾位貴人的尺寸送到莫園。」靜安公主和禦史夫人她見過真人，尺寸在她而來不在話下。可那些宮中的貴人們，她可是一個也沒見過，自然定不下尺寸。
「這是自然。小八儘管做新衣，遲了定不會虧待小八。」靜安公主大方的給出了保證。
「小八不敢當。」宮中怎會缺繡娘？靜安公主給的這個機會於她而言是個出頭的天賜良機，不得放過。至於報酬，她不奢望，得下名聲才更為重要。
靜安公主滿意的點點頭，剛剛的不喜散去，頗為贊許的摸了一下莫綺琉的頭。小小年紀就能穩住心性，不被賞賜迷惑，實屬難得。
見此情景，齊陌悄悄松了一口氣，對司輒離投去感激的眼神。好在小離沒有不理他，不然他可就真的對不住小八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