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看著四姑娘被一向不喜歡的八姑娘安慰，黃氏心裡百般滋味，情緒甚是複雜。大戶人家的主母沒有親兒傍身，處處受制不說，還得咽下委屈為他人做嫁衣裳，更要在下一任主母進門後退居一旁，將手中大權拱手相讓。如若她如老太太那般好命，親兒成為家主，她自可如老太太那般人到晚年亦可安享富貴。可惜她沒有這個命。望著站在眼前的八姑娘，黃氏心中因四姑娘的痛哭帶來的苦楚即刻散去。再想到大公子已經成親，年後就將帶著女眷入住莫園，黃氏的心瞬間又拔涼拔涼的。老天，誠然待她不公。

　　不同于黃氏的心思百轉，老太太只覺面子掛不住，銳利的眼神直射被四姨娘捂住嘴的九姑娘。肖家和莫園的親事，她沒想過能瞞住所有人，卻沒想到九姑娘敢當著她的面滋事，簡直沒將她放在眼裡。

　　感覺到老太太的怒氣，九姑娘嚇得往四姨娘的懷裡縮了縮。

　　眼觀此景，四姨娘心下更是焦急，連連對老太太認錯。此事可大可小，涉及的不光是四姑娘和八姑娘，更是老太太和老爺的顏面。

　　「九姑娘無事生非，挑撥姐妹感情，罰抄女誡二十遍，禁足半月。」老太太面色冰冷，不留任何講情面的餘地。

　　四姨娘懷中的九姑娘不甘的掙扎了幾下，卻被四姨娘強勢制住了。小九實在是太大意了，這事怎麼能當著老太太的面說？四姑娘的顏面掃地並無打緊，打了老太太的顏面實屬不該。這個教訓，小九必須受下。

　　許是老太太有些乏了，許是老太太煩了，直接揮揮手散了所有人，起身進了裡屋。

　　在黃氏的授意下，三姑娘拉著猶帶淚痕的四姑娘先一步離開。黃氏冷眼掃視一周，隨後跟上。

　　沒有討得半分好的九姑娘被四姨娘耳提面命的扯了出去。五姨娘和七姑娘則跟在一旁不停的軟言勸解。

　　二姨娘望瞭望莫綺琉，猶豫了片刻，終是獨自離去。

　　這樣一來，屋裡就只剩下笑眯眯的二姑娘和淡然處之的莫綺琉了。

　　「小八，沒想到這麼久沒見，你還是一如既往的軟弱好欺。」二姑娘抬起眼，嘴角帶著嘲諷。不知道是屬於她的親事也就罷了，知道了非但不敢說話，還上前安慰意圖搶走她親事的四姑娘，呵……八姑娘，永遠上不得檯面。

　　「二姐姐。」莫綺琉不欲多做辯解，只是恭恭敬敬的喊了一聲，

　　「罷了，你要是哪天真的強勢了起來，指不定……」似乎想到了什麼，二姑娘頓了一下，轉為輕笑，「走，跟二姐姐上齊家去。」

　　莫綺琉不置可否的點點頭，小心翼翼的徵詢道：「二姐姐，小八需要帶禮嗎？」

　　「帶什麼禮啊！也就是私下見見，說說話而已。等你哪日正式以莫園八姑娘的身份上齊家時，再帶禮也不遲。」二姑娘樂呵呵的說道。她是齊家的常客，自然不需虛禮。至於八姑娘，全托那幾條繡帕的福才得了舅母的一時喜愛，算不得什麼。

　　二姑娘的心思莫綺琉猜了個十之□，也不多話，乖乖應是。

　　很是滿意莫綺琉的順從，二姑娘沒有任何排斥的帶著莫綺琉去了齊家。

　　「衣丫頭好些日子沒過來了，今兒這是吹的哪陣風啊？」見到二姑娘，靜安公主調侃道。

　　「不就是吹著來看舅母的這陣風？」二姑娘擺出小女兒的姿態，嬌笑道。

　　「咦？這是哪家的**？合眼緣的很呢！」聽說莫園已經搬至上京，能跟在衣丫頭身後過來齊家的人除了莫園八姑娘不作他想。

　　「這就是舅母心心念叨的莫園八姑娘。小八，這位是齊家當家主母，靜安公主。」二姑娘臉上的笑意淺了少許，仍是熱情的為二人引見。

　　「見過夫人。」雖說貴為公主，如今早已身為人婦，稱「夫人」比稱「公主」更為適宜。初進門時，莫綺琉飛快的掃了一眼，靜安公主如她想像中的那般高貴典雅。此刻站在靜安公主面前，莫綺琉只顧低著頭行禮，自是不會失禮的抬頭細細打量。

　　「原來這就是小八啊！怪不得我光是一眼就喜歡上了呢！來來，小八過來坐。」莫園八姑娘的大名六年前她便聽自家兒子提過，沒想到一個不受寵的莫園嫡女竟能憑著自己的本事走至今日，不容小覷。

　　莫綺琉先看向二姑娘，在二姑娘僵著笑臉點了頭之後才走至靜安公主跟前坐下。

　　沒有放過莫綺琉的這個小動作，靜安公主對這位初次見面的八姑娘喜愛更甚。無論何時，會看人眼色，懂規矩知進退的姑娘總是會更加的討人喜歡。

　　莫綺琉打起十二萬分精神應對著靜安公主的打量，更多的是眼觀心的靜靜坐著，狀若無意的聽著二姑娘和靜安公主的閒聊。這個場面很熟悉，正如當年禦史夫人前往莫園那般。換了個人，卻沒換掉那份身為外人的感覺。

　　莫綺琉的識趣落在靜安公主和二姑娘的眼裡卻是分外的懂事。兩人眼神互轉，慢慢將莫綺琉拉進圈中，氣氛也就融洽了起來。

　　小半個時辰後，莫綺琉先一步告辭，二姑娘則留在了靜安公主屋裡。

　　並不意外二姑娘不著痕跡的炫耀和示威，莫綺琉只是默默跟在齊家下人的身後走向府外。只是，越走越深，越走也越不對勁。按捺下心中的疑問，莫綺琉被帶到了一個偏僻無人的寂靜小院。

　　看著出現在眼前的人，再望望迅速退下的帶路人，莫綺琉忽然就覺得很好笑。剛剛她差點就忍不住叫人了，沒想到一切都是刻意安排好的。

　　「小八。」見著莫綺琉，肖易恒艱難的叫出口。

　　「肖家表哥。」怕是為了那門親事吧？莫綺琉暗歎一口氣。這件事是莫園做的不地道，倒是毀了肖家的盤算。

　　「小八，你還好嗎？」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也不知道該問些什麼。娘說莫園根本沒有告知小八這門親事，眾所周知的是四姑娘和肖家定親。娘說莫園不答應嫁小八，所以這門親事只能散了。本想親口問問小八，可真正見到人，卻又不知該從何問起。原本便不是小八可以決定的事，知與不知，有何區別？

　　「嗯，小八一切安好。肖家表哥可還好？」好在沒有直接問親事，莫綺琉松了一口氣。其實她對肖易恒印象還不錯，並不想就此將關係鬧的太僵。

　　「好。」肖易恒苦笑著點點頭。有何不好？娘已經跟舅母說好，他的親事由舅母出面，定下宰相家的千金。聽說那位**本是留給小公子的，舅母和二王妃商量了許久，終是轉到了他的頭上。說不清是好事還是壞事，只是心中無法避免的留下了淡淡的遺憾。他真的有想過好好跟小八過日子，努力讓小八不受任何人欺負，堂堂正正的讓所有人看到她過的比誰都好。然而，一切打算註定只能成為一場空。

　　實在不知說些什麼，莫綺琉也跟著沉默了。單說肖易恒這個人本身，其實她是很看好的。陽光帥氣的外表下是難能可貴的正直和善良，是一個非常值得相交的朋友。這門親事來的太過突然，走的太過荒謬，由不得她做主，也由不得她質疑。不過是不屬於她的東西，來來去去，她並未放在心上。想到他們二人為數不多的見面和不甚深厚的交情，莫綺琉只願肖易恒的性子能夠更灑脫點，不要太過介意。

　　「小八，如今你也來上京了。以後有機會叫上陌表哥和小公子，咱們一起聚聚。」怔愣良久後，肖易恒笑著開了口。時隔六年，小時候的淺淺回憶朦朧中也帶著少許的念想。即便兩人無緣，他仍是不想抹掉心中的點滴情分。

　　「好。」莫綺琉揚起笑臉，真心實意的應道。這一刻，她真真正正的將肖易恒放進了心中，當成了朋友。

　　「那就這樣說定了。到時候小八可不能食言。」第一次覺得小八的態度不再疏離，肖易恒心中的失落似乎也不再那般明顯。

　　「絕不食言。」這是她在這個世上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朋友。她又豈會不重視？

　　兩人便相視一笑，之前的尷尬盡數散去。

　　為了避嫌，肖易恒沒有送莫綺琉出府。因此，莫綺琉離開時依舊由下人帶的路。只不過，莫綺琉剛拐了一個彎，走出肖易恒的視線便被攔了下來。

　　「莫綺琉。」司輒離冷著臉，揮散了下人。

　　還真是一出接著一出。剛剛和肖易恒成為朋友的莫綺琉心情卻是極好：「小公子。」

　　「莫綺琉，肖家定下的是你。這件事你知道的，不是嗎？」司輒離聲音低沉，走近莫綺琉說道。

　　這……靠的也太近了點吧？莫綺琉下意識的挪挪身子，不動聲色的回道：「小公子這是何意？」

　　「我只是想知道，你不爭是因為你知道即使爭也爭不過，還是……」司輒離沒有再靠近，意味深長的看著莫綺琉道，「你根本不想去爭。」

　　聽到司輒離最後半句話時莫綺琉無法自抑的驚了一下，瞬間又恢復平靜：「有何區別嗎？」

　　得到想要的答案，司輒離的眼神霎那間緊縮了一下，認認真真的看著莫綺琉：「莫綺琉，這次我幫了你，記得你欠我一次。」

　　莫綺琉疑惑的看向司輒離。什麼幫她？什麼她欠了他一次？

　　無視莫綺琉的不解，司輒離冷然的轉過身，緩步離去。

　　這是什麼意思？這小屁孩，過了六年，還是那麼的惡劣！莫綺琉憤憤的甩過頭，跟著再度出現的下人繼續往前走。這一次，沒有人再攔住她，可是她的心裡卻是滿腹疑惑不得解，鬱悶不已。

　　司輒離幫了她？到底是哪幫了她？幫著安排她和肖易恒相見？還是幫她開解了肖易恒？這個念頭剛起便驚住了莫綺琉自己。就司輒離那冰冷的性子會開解人？怎麼想也不可能。越想越沒底，越想越煩躁，莫綺琉被司輒離沒頭沒尾的一句話惹得心緒浮亂，分外不爽。

　　每次遇到他就沒好事呢？六年前是冷眼加鄙視，六年後更是升級了。不但冷眼還冷臉，沒有鄙視換懸念。他怎麼就不能無視她呢？漠視也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