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也就是說，三姐姐一直以為齊家少爺指的是齊陌？」說不出心裡的滋味，莫綺琉叫出聲。
「不止三姑娘，四姑娘也是這般認為。」想到起先八姑娘也是這般認為，趙媽媽不得不感概這三姐妹不愧是一個娘胎出來的。
「那三姑娘不是很失望？」青芸忍不住開口道。三姑娘的親事整個莫園鬧的沸沸揚揚，沒想到三姑娘居然弄錯了人。
「應該是傷心吧！」紫芸糾正道。前幾日三姑娘臉上的笑容是真真切切的，誰能想到……
「失望也好，傷心也罷，你們兩個丫頭都不許出去亂說。」這兩姐妹口風是很緊的，趙媽媽還是不放心的叮囑道。三姑娘弄錯人這件事是不能說的秘密，不是每個人都能知道的。
青芸紫芸兩姐妹點點頭，噤聲做事去了。
「姑娘，這事也是給您提個醒，以後可千萬要掂量點。至於三姑娘那，您這幾日還是避著點好。」出了這樣的事，三姑娘心裡定然不好過，還是不要接近的好。
「嗯。」對著趙媽媽點點頭，莫綺琉沒再提起這個話題。身份擺在這，三姑娘是決計不可能嫁給齊陌的。除非三姑娘願意自降身份嫁去齊家做妾。只可惜，哪怕三姑娘甘心做姨娘，莫園也不會答應。就是莫園應下此事，齊家也不一定會接納。畢竟還有嫡長女坐鎮上京，三姑娘這一嫁，困難重重啊！
這一日之後，三姑娘稱病不再去給黃氏請安。黃氏表情淡漠的免去了三姑娘一個月的請安，似乎什麼也不曾發生過。四姑娘突然變得安安靜靜的不再生事，再碰上四姨娘抑或五姨娘挑釁黃氏時也不再開口插話。
好在三姑娘和齊家的親事已成定局，四姨娘和五姨娘這段日子收斂了不少，與黃氏之間的爭鋒相對也少了許多。因此，雖然少了三姑娘和四姑娘的相助，黃氏終究還是一路順風順水的走了過來。
月餘後，再度出現在眾人面前的三姑娘除了消瘦了一些，神色一如之前的冷清，隱隱帶著決然的堅定。
情傷總是傷人，單戀讓人成長。經此一事，三姑娘的變化不可謂是壞事。莫綺琉眼神一閃，轉身之間便將這些情情愛愛的情緒拋之腦後。這一世，她要的不過是那份平穩安定，至於其他，她不奢求。
時光流逝，轉眼間又是三年過去。這三年，除了莫老爺官升一品，而嫡長子莫洛庭有幸迎娶到太傅之女並暫居上京之外，莫園內並無太大的變化。
「三姐姐，恭喜你。」三姑娘的院子裡，莫綺琉送上親手繡制的鴛鴦繡帕。
時年十六的莫園三姑娘輕笑一聲：「小八可真是小氣了。居然只送一對繡帕？怎麼說也要一套喜服不是？」
「有的有的。小八只是怕三姐姐瞧不上小八的手藝，這才沒敢獻醜。」莫綺琉說話間，身後的青芸便呈上一個喜盒。打開一看，可不就是兩套喜服。
「小八這可太過謙虛了。當今岳城，誰不知道莫園八姑娘乃莫氏繡坊的活招牌？就是到了上京城，咱們八姑娘的名聲那也是如雷貫耳的。」三姑娘愛不釋手的摸著手下的兩套喜服，毫不吝嗇的讚揚道。
「三姐姐謬贊。」三年，即便只有十二歲，莫園八姑娘的大名早已風靡涼國。莫綺琉的臉上再也不見絲毫的怯弱，取而代之的是淡淡的自傲。之所以送上這兩套喜服，也不過是為了還當年的那兩件小襖情。不管起因如何，五歲那年的冬日，她是確實打心底感激三姑娘的。
「小八偏心。我也要新衣。」四姑娘剛進門就看見三姑娘手中的喜服，頓時不滿的嚷了起來。
「咦？四姐姐也想出嫁？這個小八可做不了主。」莫綺琉一臉認真的回道，眼神分外的無辜和疑惑。
「小八！」三姑娘嬌羞的跺跺腳，伸出手就要來打莫綺琉，「裝什麼傻呢？」
「四姐姐這可是冤枉小八了，小八何時裝傻了？」莫綺琉身形一閃，躲至三姑娘的身後。
「三姐姐，你讓開。看我今個饒不饒得了小八，居然敢笑話我。」四姑娘不依不饒的轉了方向撲過來。
「停！四妹妹要教訓小八可千萬要出了三姐姐的屋子再動手。三姐姐這新衣可是沾不得的。」三姑娘連忙將新衣護在懷裡，對著四姑娘喊道。
看了看三姑娘的架勢，四姑娘輕哼一聲，停下了動作：「小八，你給我等著。」
「四姐姐放心。小八會用心為四姐姐備嫁衣的。」莫綺琉拍拍胸脯，保證道。
「你還說！三姐姐，你也不管管她。」四姑娘又是一跺腳，指著莫綺琉委屈的向三姑娘告狀。
「行了，小八不許再笑話你四姐姐，四妹妹也不許再胡鬧。」三姑娘板起臉，冷聲訓道。
莫綺琉整整衣衫，自三姑娘的身後站出來，恭敬的行了一個禮：「四姐姐，小八跟你道歉。雖然四姐姐的親事還未定下，小八仍然不該笑話四姐姐。」
原本正得意莫綺琉對其道歉的四姑娘在聽到後面的話時再度鼓起了臉，張張嘴又憤憤的將反駁給咽了下去。
見四姑娘被踩住痛腳，三姑娘總算是站了出來將話題轉開：「小八的賀禮三姐姐已經收到了，四妹妹的賀禮呢？」
「三姐姐不是還有半月才出嫁嗎？急什麼？」一再被笑話的四姑娘抓準時機將回一軍。
三姑娘不動聲色的將手中的新衣收回盒子，淡道：「聽說半月後禦史家的公子也會前來莫園。」
四姑娘整張臉瞬間通紅一片，再無任何鬥嘴的心思。
看著四姑娘的反應，莫綺琉不厚道的笑笑。禦史夫人意圖為肖易恒定下一位元莫園姑娘的消息一經傳來，莫園眾人便默認了已有十四歲的四姑娘。對於此事，莫綺琉並不覺得是件值得慶倖的事。聽說禦史夫人十分挑剔，挑來跳去直至肖易恒十六歲仍然未定下親。這樣的婆婆怕是極不好相處，如今輪到四姑娘身上，好壞尚不知道，反正四姑娘沒有拒絕。
想來也是，如今的莫園今非昔比，莫老爺半年前就已前往上京任職，來年整個莫園都將搬去上京。而莫園幾位姑娘自然也就成為了眾多官家急欲攀附的對象。四姑娘拖到十四歲仍未定親和肖易恒沒有定親的理由同出一轍，黃氏也是挑花了眼。禦史夫人的提議倒成了黃氏的及時雨。這一回，黃氏是嚴肅的指明是六年前見過的肖易恒之後才問的四姑娘的想法。聽王媽媽說，四姑娘短暫的沉默之後，羞澀的點了頭，想必也是極為願意的。
三姑娘將盒子收好，轉過身就看到四姑娘紅著臉發呆的模樣，想說什麼卻在看到屋內的莫綺琉後忍了下來。
看出三姑娘的欲言又止，莫綺琉不置可否，帶著青芸告辭。
自三姑娘的院子出來，青芸憋著話走了很遠才吐了出來：「姑娘，四姑娘很滿意這門親事呢！」
「這不是好事？」莫綺琉輕輕的回了一句，暗自琢磨著除了四姑娘的嫁衣外，是不是再添上一對龍鳳枕。相比三姑娘，個性率直而衝動的四姑娘顯然更得莫綺琉的眼。
青芸搖搖頭，又點點頭：「好事，好事。」整個莫園，也就四姑娘會在九姑娘發難的時候幫她家姑娘。四姑娘能嫁個好人家，自然是極好的。
「姑娘，您可算回來了。老太太院子裡的人剛走，說是老太太請你過去說話呢！」江媽媽站在院子門口，遠遠的看見莫綺琉的身影便快步走了過來。
「那我們快過去吧！」莫綺琉沒做停留，打發青芸先回去後，帶著江媽媽趕往老太太的院子。
「小八過來了？」三年的時間，老太太口中的八姑娘變成此刻的小八，誰能說莫園八姑娘的名聲只在外，沒在內？
「給老太太請安。」莫綺琉恭恭敬敬的走上前給老太太行禮。越是到現在越是要謹守禮儀，莫園八姑娘能有今日，離不了老太太的提攜。
「小八去三姑娘那了？」老太太面色慈祥，語氣溫和。
「是，三姐姐即將出嫁，小八給三姐姐送去了兩件親手繡制的嫁衣作為賀禮。」這種事沒有什麼好隱瞞的，莫綺琉如實相告。
「小八倒是有心了。」老太太贊許的點點頭。
摸不准老太太這句話的意思，莫綺琉低下頭沒有搭話。
似乎一點也不介意莫綺琉的沉默，老太太切入正題：「小八也知道繡坊最近接了一個大單子，小八準備的如何？」
果然是為了這事，莫綺琉也不耽擱，直接回道：「繡娘們正齊心協力，日夜趕工，想必定能如約完成。」
「小八沒有參與此事？」老太太徵詢的語氣透著些微譴責之意。
莫綺琉心下嘀咕老太太這又是找什麼茬，面上卻是異常恭敬：「小八畢竟不是繡坊的人，擅自插手繡坊之事，不甚妥當。」
「什麼不是繡坊的人？小八似乎忘了繡坊是咱們莫園的。身為莫園嫡女，小八自是有資格過問繡坊的事。此次生意來自上京，攸關莫園聲譽，小八定要緊跟所有的繡制才是。」老太太語氣深沉，幾句話便定下了莫綺琉在莫氏繡坊的地位。
終於捨得放權了？莫綺琉沒有太多的驚喜，輕輕點了一下頭：「是，小八會注意。」
老太太露出滿意的神色，又叮囑了莫綺琉幾句才放莫綺琉離去。
「聽說這次的生意關乎皇家，也難怪老太太這般上心。」讓青芸紫芸在外面守著，趙媽媽和莫綺琉分析著眼下的形勢。
「早晚的事。」自老太太將她送至繡坊的那一日開始，這一天遲早會到來。
「這倒是，姑娘總算是苦盡甘來了。」忍了這麼多年，受了那麼多苦，今時今日終於到頭了。
「這麼多年，辛苦媽媽了。」莫綺琉忽然站起身，對著趙媽媽行了一個禮。
趙媽媽慌忙去扶莫綺琉：「姑娘這是哪的話？老奴跟在姑娘身邊又何曾受過主子的氣？姑娘都不知道其他老姐妹們多羡慕老奴呢！」做下人的，不怕在外面被別的院子裡的下人排擠，最怕的就是在自家院子還被自家主子給氣受。畢竟整日跟在自家主子身邊服侍，哪有太多的閒心去理會其他下人的相處。
話是這麼說，禮卻還是要行的。雖說主僕本是拴在一條線上的蚱蜢，可莫綺琉心中比誰都明白趙媽媽做的已然達到極致。那份時刻為她考慮的心意，莫綺琉不曾質疑過。還有青芸、紫芸兩姐妹連同吳媽媽，她們陪著她度過最早也是最難熬的日子，早已被她視作家人般的親近。
另一邊，莫綺琉離開後，三姑娘和四姑娘坐在房裡說著貼己話。
「四妹妹，肖家的親事你自己心中要有個數。禦史夫人不是好處的，又有二姑娘這個親表姐在，你嫁過去怕是不盡如意。」一想到四姑娘的性子，三姑娘就頭疼。對上禦史夫人和嫡長女，四姑娘哪能好過？
四姑娘不以為意的回道：「我不去招惹她們不就行了？禦史夫人又不是只有一個嫡子，肖家那麼大一個家，她哪能日日盯著我？至於二姑娘，不是說已經分出來住了嗎？難道她會不顧自己的家事，上肖家找我的麻煩？」
「就是你這個性子，你這個想法才讓人放心不下。禦史夫人再忙，總是住在一個宅子裡，抬頭不見低頭見，她要找你說話你能不去？退一步講，你清早不需要去請安？要想給你難堪會找不到時機？」三姑娘急了，甚至有些惱怒，「二姑娘分不分家跟去不去肖家沒有衝突。就是她本人不去，傳個話的事做不到？別忘了二姑娘在肖家的那幾個嫡親表妹都待字閨中，姑嫂關係於你而言也是個大麻煩。」
聽著三姑娘的話，四姑娘靜默了。
「也不知道母親是怎麼想的。你這個性子嫁去誰家也好過肖家啊！」歎了口氣，三姑娘終是忍不住抱怨道。莫園上一任主母齊氏和禦史夫人是一母所生的嫡親姐妹，聽說未出嫁前兩人的關係甚是親密，要不然禦史夫人也不會在六年前大費周章的親自來莫園為嫡長女長臉。就是嫡長子娶到太傅之女，聽說也是禦史夫人去求的靜安公主才定下的此事。三姑娘甚至可以斷言，在禦史夫人的心中，嫡長子和嫡長女即使不如肖易恒那般重要，卻也是旁人比不上的。有這樣的肖家主母在，四姑娘這個繼室嫡女又該如何應對？
這聲抱怨很輕，卻引得四姑娘面色掙扎，猶豫著問道：「三姐姐，你的心裡可還怪著母親？」
三姑娘一愣，隨即拍了一下四姑娘的頭：「說什麼呢？你忘了三年前我跟你說的話呢？」
「忘是沒忘，可是……」三姐姐真的不介意了嗎？四姨娘前段日子還在炫耀皇后娘娘親自為齊家少爺指了婚，定下了上京一位三朝元老家的嫡孫女。而這個齊家少爺自然指齊陌無疑。當時，三姐姐的眼中明明閃過一絲悲傷的。
「沒有可是，三年前我說了什麼，今日依然未改。」壓下心中的波動，三姑娘面色冰冷，帶著絕然。三年，她早已將那份不該有的念頭舍去。可還是在得知他即將娶親之時忍不住的暗自感傷。齊陌，形同陌路或許才是本應屬於他們二人的歸宿。
四姑娘的心思就拉回了三年前的那個漆黑寂靜的夜裡。那時，三姐姐稱病不去給母親請安，母親也未生氣，默許了此事。眼觀母親和三姐姐的關係越來越僵，她便前來規勸三姐姐。誰料未等她開口，三姐姐便將她準備了許久的話給堵了回去。彼時，三姐姐說：「是我自己起了妄念，想開了也就放下了，無事。」
「三姐姐，母親……」既然想開了，母親那是不是也該給個話？說到底，其實母親也沒做錯什麼，是她們自己想岔了。
「母親沒有錯，我只是想一個人靜靜。」齊家少爺這個烏龍發生的太過荒謬，她真的不知該哭還是該鬧。母親說了是齊家少爺，她也應下了齊家少爺。然而，當親事已成定局，她方發現她應下的齊家少爺和母親口中的齊家少爺根本不是同一人。這種事能怪誰？又該怪誰？她不知道，只是不想再見到母親，也不想再聽到任何關於齊家少爺的事。
「三姐姐自己想通了就好。」話說到這個份上，四姑娘也無甚好說，無措的遞上一杯茶。
後來，兩人都沒有說話，相伴坐了半夜才並肩躺在一張床上，沉沉睡去。次日醒來，三姑娘和四姑娘相視一笑，一起去給黃氏請安。三姑娘的親事，齊家少爺的烏龍，也就此揭過，不再提及。
時至今日，聽到三姑娘的抱怨，四姑娘仍是免不了會擔憂那件事是否真的沒有在三姑娘的心中留下痕跡。如若真的有，又該如何？
「二姑娘出嫁的時候，母親說莫園嫡長女橫行莫園十幾年，最終輸在了早生幾年的份上。那時父親還未升做總督二姑娘便已出嫁，否則定會嫁給劉家嫡長子。」見四姑娘沉思不語，三姑娘幽幽的開口道。嫡長女出嫁時父親還未升官，縱有不甘心，好在能夠接受。可是她呢？如今的境地何嘗不是更加的失敗？父親半年前就已經官升一品，如今的莫園嫡女仍是比不過三朝元老的嫡孫女，依舊是配不起齊陌。
「三姐姐，你？」四姑娘隱隱覺得不對勁。三姐姐為何突然提到嫡長女？
「四妹妹，你一定要好，過的比三姐姐好。」沒有回應四姑娘的疑惑，三姑娘語氣堅定的說道。
雖然跟不上三姐姐的思緒變化，四姑娘仍是用力點點頭：「我會過的好，三姐姐也要過的好，我們姐妹倆都要過的好。」
三姑娘轉過頭去喝茶，唇碰著杯沿的時候泛起苦笑。怎麼可能好？同住上京，同是齊家人，會再相見嗎？
三姑娘即將出嫁，黃氏可謂是最忙碌的一人。嫡長女出嫁時的排場有了齊家和老太太的默許，四姨娘張羅的甚是浩大。如今趕上三姑娘，老太太一直沒發話，四姨娘躲在一旁等著看笑話，黃氏縱然再大的本事也無法讓此次的排場大過三年前。
莫老爺遠在上京，三姑娘的陪嫁黃氏只能去請示老太太。老太太倒也爽快，直接定下六萬兩銀子。黃氏憋著氣想著嫡長女的十萬嫁妝，壓下著怒火分外平靜的說道：「齊家也是知根知底的，六萬兩銀子，齊家怕是瞧不上眼。」
「瞧不上眼就不瞧。」老太太一聽這話不樂意了。齊家瞧不瞧的上眼是齊家的事，怎麼也輪不到莫園主母來說事。
「老太太，這……不好吧？老爺如今官拜一品，咱們年後就要搬去上京的。到時候同住上京，齊莫兩家不能因為點銀子有隔閡不是？三姑娘怎麼說也是咱們莫園的嫡女，排場做給他人看，不也是長咱們莫園的臉面？」知道一不小心觸怒了老太太，黃氏撿好聽的話恭維道。
原本銀子就不是什麼大事，老太太計較的是黃氏的態度。真要說起嫁妝，給的是三姑娘，做的卻是莫園的顏面。給少了齊家確實會有想法，說不定還以為莫園不重視這門親事。這樣一想，老太太也放軟了語氣：「那依你看，該給多少？」
「十萬」兩個字含在嘴裡多時，此刻的黃氏卻不敢再大意，只是討好的看著老太太：「您可是三姑娘的親祖母，這事當然該由您來決定。」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