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0:不能下去，要不報警
燈光明亮的書房。
袁淺咬著筆頭糾結了半晌，出聲問︰「這個對不對？」
沒人理他。
他納悶地看了甄明珠一眼，發現她一手握著書發呆，完全一副神遊九天的樣子。
「喂！」
「啊……幹嘛……」
甄明珠被他嚇了一跳，蹙眉問。
「你幹嘛啊，」袁淺都被她給鬱悶壞了，撇嘴嘟囔道，「是不是就等著拍電影當明星了，完全一副消極怠工的樣子，還好意思問我？」
甄明珠︰「……」
她平緩了一下語氣，好言好語地問︰「哪個不會？」
「你看我這個選對著沒？」
袁淺隨口問了一句，又八卦她，「失戀了呀？」
甄明珠︰「……看你的題。」
「真失戀了啊？」
袁淺反倒來了興致，一臉過來人的神情說︰「失戀了才好，你可是要當明星的人。就我老爸吧，把你捧不到楚江那位置那肯定也要超越常青的。我老實講，她長得根本沒你好看，年齡也比你大。你說你要是紅了還和學校裡那些談什麼戀愛啊，雲京官二代富二代一大把的，路上一磚拍倒三個兩個都有背景，隨便一個不比那些窮學生強？」
「你這都什麼想法？」
甄明珠隨手在他後腦勺拍了一把，「看題。」
袁淺︰「……」
他到底是怎麼淪落到這一步的？！
抬眸看甄明珠一眼，他揉著後腦勺鬱悶地想了半晌。
甄明珠卻沒在意他想什麼，不過之後到底心安了許多，將注意力都放在了習題上。
不知不覺地，十點就到了。
袁深這一晚沒回來，她囑咐袁淺關好門窗，自己乘電梯下樓。
一個人走在回學校的路上，終於可以靜下來。
這一天到晚，心情似乎一直在波動。
她覺得自己狀態很不好。
時而自怨自艾，時而想要破罐子破摔，努力地想要平和平靜，心情卻總會被那些和他相關的事情牽動牽絆，積壓得越多，越是難以找到宣洩的出口。
無所謂笑著的時候，分明能聽到血肉撕裂的聲音。
她要怎麼樣才能逃出這個牢籠？
春末夏初，夜晚的風微涼，她胡思亂想著，不知不覺地便走到了操場。
「你要回去了嗎？」
「你晚上住宿舍？」
「那我住哪？」
「我不管，你跟我出去住酒店嘛。」
遠遠地，女孩兒驕縱卻脆亮的聲音傳入耳中。
甄明珠微愣一下，也不跑步了，轉個身直接往宿舍裡走。
她覺得這世界真是挺神奇的，有時候想要找某個人的時候，好半天都找不到，等不想見到某個人的時候，卻幾乎去哪兒都能踫見，避都避不開。
*
306宿舍。
孟 正玩電腦呢聽見門響，扭頭看見甄明珠的時候下意識看了眼電腦右下角的時間，笑著道︰「誒，你今天比平時早了半個多小時啊……」
甄明珠笑笑，「沒跑步。」
孟 哦一聲，問她，「那你要不要看電視？」
「不了，洗漱一下準備睡。」
話落，她便拿了毛巾和牙刷，抬步去陽臺上盥洗台洗漱。
董西琴從洗手間裡出來，一邊上床一邊問孟 ，「誒，今天下午的體檢是怎麼回事呀？」
「就……體檢啊。」
孟 有點不曉得她在問什麼。
董西琴輕笑一聲，道︰「我當然知道是體檢了。可就咱們學院咱們這一屆抽檢，你不覺得挺奇怪嗎？我看你哥也來了，你都沒問問他啊。」
「這個誒，」孟 聳聳肩，「問了啊，他說就是醫院做個什麼調研分析，所以和學校商量了一下抽檢我們院幾百號人。」
「是因為你在咱們院吧。」
林清笑了一聲，搭話。
孟 也不明白，隨口便道︰「誰知道呢，反正就一管血。」
甄明珠洗漱完回到室內，三個人已經轉而聊起了其他話題，甄明珠也沒參與，拿了睡衣去洗手間裡換，換完了剛出來，便被門口三個人嚇了一跳。
「怎麼了？」
「有人喊程硯寧誒！」
林清看了她一眼，有些遲疑地說︰「好像就中午那女生。」
「程硯寧，你給我下來！」
四個人一安靜，那道聲音便有些清晰了。
「應該在男生宿舍樓那邊吧。」
半晌，董西琴輕聲道。
也就在她說話的這工夫，窗戶外飄進來好些嘰嘰喳喳的議論聲，整棟樓興奮了起來。
耳聽著那些紛雜聲音，甄明珠抿唇笑笑，回了室內，上床睡覺。
*
「程硯寧，你給我下來！」
男生宿舍樓下，方菲又氣急敗壞地喊了一聲。
就在剛才，她在這一天裡第三次被程硯寧給扔在樓下了。
前兩次還好，午飯和晚飯時間，她等了一會工夫，他要上課上自習，只得下來。可眼下這一次已經很晚了，宿舍樓門一會兒都會關了，難不成她要在樓下過夜？
她身上倒不是沒錢，可她原本是打算讓程硯寧跟她一起出去住酒店的，哪怕兩個人不住一個房間，那也算一起過夜嘛，特別利於促進關係。
可這人倒好，趕她她不走，索性不管她了。
想到這，方菲頓時更生氣了，大聲繼續，「程硯寧，你給我下來！程硯寧程硯寧程硯寧……」
晚上的學校原本就安靜，她這喊了一會兒，周圍幾棟樓都轟動了，陽臺上無數人影，一層一層的，全都在看她，一邊看一邊議論，還有男生打口哨給她助威。
「程硯寧——」
又一道撕裂般的大喊傳入耳中，薛飛整個人都不好了。
先前在一中，甄明珠喊的時候他完全是一副看好戲的心情，可眼下這方菲也跟著來這麼一次，他心裡就怎麼也暢快不起來了，還得催促程硯寧，「要不你下去看看？」
以這姑娘的性子，程硯寧不下去她指不定喊一晚上，這能不傳遍校園嗎？！
想到女生宿舍那邊的甄明珠，他心裡堵得慌。
程硯寧看他一眼，拿毛巾去水房洗漱了。
薛飛︰「……」
邊上張景濤看他一副糾結鬱悶的樣子，忍不住道︰「要喊讓她喊唄，喊個人又不犯法，等一會喊累了自然就停了。你跟這瞎著什麼急呢。」
「你不懂！」
薛飛沒好氣地說了一句。
李靜晨笑了，「你這不是為甄明珠著急上火吧？」
薛飛理所當然道︰「不然還為了誰啊，這兩個人簡直能氣死我。」
這話一出，宿舍裡詭異地靜了兩分。
張景濤起身到了他跟前，上下打量一眼，狐疑著說︰「我說你這不會一直偷偷暗戀人家姑娘吧？」
「我暗戀誰？」
「甄明珠啊——」
李靜晨接上話。
薛飛︰「……」
他暗戀甄甄小學妹？
怎麼可能！
薛飛沒好氣地瞪了張景濤一眼，「能不能甭跟著添亂了？」
「你丫的對人家關心過頭了。」
張景濤難得認真地說了一句，又補充，「人家程哥都不急呢，你著什麼急啊？那你急也不頂用，他們倆現在這樣子明顯不可能和好了，這都看不出來？」
薛飛腦袋一懵，「特麼地怎麼就不能和好了？」
「人家那邊男朋友都交上了。」
「誰說那是男朋友。」
薛飛沒好氣道︰「不就一起在飯堂吃個飯，偶爾再去個自習室麼？你見到他們倆卿卿我我摟摟抱抱了？特麼地走路都隔著距離好嗎？要是真交往了我把頭擰下來給你當皮球踢。」
「我說你這人怎麼拗成這樣？」
「反正那就是沒交往，沒交往這兩個就能和好！」
「也就你執迷不悟。」
「我哪執迷不悟了，不行打賭？」
「賭就賭，賭什麼！」
張景濤被這人逗死了，話音剛落又道︰「別說近的，就這兩人要是畢業前能和好，我給你去操場裸奔。」
「這要是畢業前好不了，畢業當天我滿校園裸奔！」
邊上的李靜晨︰「……」
莫名其妙地當了個見證。
他正無語呢，宿舍門吱呀一聲，正主回來了。
「程硯寧——」
外面的喊聲反正一直沒停。
薛飛拿手機看了眼時間，提醒程硯寧︰「十一點了。」
等會宿舍樓門該關了。
念頭一起，他有些遲疑地問程硯寧︰「那姑娘有十八嗎？」
「不清楚。」
「啊？」
薛飛愣一聲，又道︰「這要是連十八也沒有，晚上往哪住啊，畢竟還是個女孩子，你看她穿成那樣又是露胳膊又是露大腿的，大晚上的遇到危險怎麼辦？」
程硯寧瞥他一眼，沒說話，預備上床。
薛飛︰「……」
「砰砰——」
兩道敲門聲突然傳來。
「進。」
薛飛話音剛落，宿管大爺進門來，直接看向程硯寧，「樓下那姑娘是你女朋友？」
「不是。」
「不是那總歸認識吧？你下去給說說，讓好歹別喊了。我這都沒轍了。剛才連校巡邏隊都叫來了，可這姑娘好說歹說愣是不走，還不敢踫，一踫人家拿手機拍視頻喊非禮。你跟我下去給說說，把人趕緊給勸走。」
程硯寧薄唇輕抿，「抱歉老師，我不能下去。」
宿管大爺︰「……」
這一晚被鬧得頭疼，他愣了一下語氣就不怎麼好了，「怎麼就不能下去？！那姑娘是衝著你來的，總不能就這麼給我喊一晚上吧。你說她這樣的我都沒法報警，這不你三言兩語就能解決的事情嗎？」
「要不您報警。」
「哎我說——」
「老師息怒息怒，」薛飛連忙一把拉住臉色微變的宿管大爺，笑著哄勸道，「我跟您下去還不行嗎？交給我，指定讓她消停了，行嗎？」
「嗨！」
宿管大爺又瞅一眼程硯寧，沒好氣地走了。
這孩子平時看著挺禮貌和氣的，什麼驢脾氣犯了？
目送他出去，薛飛一邊飛快地套上t恤一邊吐槽程硯寧，「我說我上輩子是不是欠了你的！」
「噗——」
張景濤、李靜晨齊齊給噴了。
也就一瞬間，覺得他們先前似乎想多了。
這薛飛明明扮演著兄弟的角色，卻完全操著老媽子的心。
程硯寧見他穿好衣服，隨手將自己錢夾遞了過去。
薛飛︰「……」
恨恨地盯了程硯寧一眼，他二話不說接了錢夾。
等他一走，張景濤和李靜晨又是一通哈哈大笑，樂得不行。
程硯寧倒沒什麼心情去笑，吐出一口氣坐到椅子上，不經意間，又想到那人。
「我們晚上住外面吧，好不好？」
「你別多想，我就是想和你多待一會兒。」
「不行。」
「為什麼啊？」
「像什麼樣子，你才多大，這種事不要總這麼主動。」
「那你也不主動，我也不主動，誰主動？」
「……」
「兩個人總有一個人要主動。」
「……」
記憶裡的甄明珠，臉蛋紅紅的，聲音軟軟的，似乎永遠都那麼嬌憨可愛。
隻這念頭一起，便能讓他痛不欲生。
朋友出事、父親入獄、她險些被玷污清白，這樁樁件件都不曾磨掉她的性子將她擊垮。是他，用他的冷淡和懷疑，一點一點地，磨光了她的大膽熱烈和她臉上的笑，摧毀了那個天真爛漫的她。
用一輩子來贖罪，可能都不夠。
*
樓下。
方菲喊得精疲力竭。
感覺起來足有半個多小時了。
她在樓下喊了半個多小時，樓上看戲的男生都散去很多，可程硯寧還是沒出來。
她長得又不差，身材還很好，怎麼他就視若無睹還這麼絕情！
方菲簡直給氣死了，正要跳起來再喊的時候，樓門口匆匆出來一個人。薛飛看見她沒再喊整個人都鬆了一口氣，到她跟前說︰「行了別喊了，我帶你出去住酒店。」
「程硯寧呢！」
「你今晚就在這喊破喉嚨，他也不可能下來的。」
薛飛語氣平靜地說。
他最先沒想通，可在跑下樓這一會，想通了。
今晚，程硯寧無論如何也不可能下來。
先前在安城一中的時候，他原本還在椅子上坐得很穩呢，可一聽見樓下宿管大爺的喊聲那二話不說就起身出門了，為什麼，不就怕甄明珠吃虧嗎？
就他護她的那個樣子，怎麼可能讓她吃虧？
可甄明珠之外的其他人，能感受到的應該沒什麼差別，就一副鐵石心腸。
程硯寧這人冷硬起來，那就不是人了。
收斂思緒，薛飛拿手推推方菲，「走吧走吧！」
「程硯寧！」
方菲拍掉他的手，又蹦起來。
「我說你沒完了是不是！」
薛飛被她尖利的嗓音刺得耳朵疼，想著這要是個男生，那他二話不說抱起來給拖走就行。可偏偏這姑娘穿的清涼還露了胳膊大腿，那他一動手就顯得不太君子了。
嘆口氣，薛飛一屁股坐在花壇邊，悶聲道︰「行吧你喊，我看著你往半夜裡喊。」
方菲︰「……」
氣得要死，喉嚨還冒火。
「別喊了趕緊走吧。」
「走吧走吧，大家都得睡覺了。」
「姑娘你明晚再來哈，今晚實在被你吵得不行了！」
「羅馬不是一天建成的，男神也不是一天追到了，給自己留點體力啊。」
「哈哈哈——」
低樓層一陣口哨大笑聲。
方菲的目光從烏壓壓一片人影上劃過，沒好氣地問薛飛，「你們宿舍哪個？」
薛飛聞言朝四樓指了指，「那，沒人在看你。」
方菲︰「……」
簡直氣到天崩地裂！
她深深吸了一口氣，猛地扭身走了。
「誒等等啊——」
薛飛一愣，忙不迭追了上去。
*
整個校園都安靜了。
吵鬧喧囂聲，漸漸地都消失了。
宿舍裡燈關了，隔壁床的林清已經入睡，發出了輕微的鼾聲。
甄明珠翻個身，抬手按在了心口的位置上。
呼——
不曉得為何，胸悶氣短。
那姑娘不喊了，她卻睡不著了。
程硯寧會喜歡她嗎？
她當時就是這樣追他的，沒羞沒臊，不顧一切。
他那樣冷冰冰的人，也就能被這樣熱情的追求給打動吧，他被打動了，那姑娘便會取代她的位置，成為他第二個女朋友，卻不知道會不會走她的老路？
應該不會，不是每個人都有她這般戲劇化的人生。
如果她當初沒跟程硯寧來雲京，愛情會不會這樣匆匆收場呢？
似乎很難想像……
翻個身，她又盯著牆壁發呆。
枕頭下突然傳來嗡嗡聲。
甄明珠微微愣了一下，發現是一條微信︰「他沒下去，薛飛帶她出去的。」
信息是餘明安發的。
她足足盯著那條信息看了好一會兒，慢慢咬緊了唇。
「〔摸頭〕。」
餘明安又發了一個小表情。
甄明珠緊緊地握著手機，臉一側，深深地埋進了枕頭裡。
這一晚，兩條信息，她都不曾回復，最後就那樣握著手機，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
翌日，清晨。
甄明珠醒得早，剛洗漱完，手機在桌上震。
她將牙刷插進杯子裡，想了想，接通笑著道︰「喂。」
「早啊。」
餘明安的聲音，精神抖擻的。
甄明珠笑笑，「早。」
「起床了？」
耳聽她聲音清明，餘明安又開口問。
甄明珠「嗯」一聲，「洗漱完了。要請你吃早飯嗎？」
「噗——」
餘明安在電話裡笑了一聲，道，「好啊，豆漿油條怎麼樣？」
「那你在宿舍樓下等我一會兒。」
甄明珠說完這話，抬眸朝孟 床上看了一眼。
孟 還睡著，她便暫時沒叫醒她，拿了自己經常背的鏈條包出了宿舍。
五月底的清晨，涼風習習。
餘明安穿著白色短袖和淺色牛仔褲站在梧桐樹下，金色的陽光透過翠綠濃密的枝丫映在他臉上，甄明珠遠遠看見，覺得他當真好看得像一幅畫。
曾經，程硯寧也給過她這樣的感覺。
可事實上，這兩人是不一樣的。
程硯寧的氣質太鮮明，冷起來的時候完美地詮釋了山巔白雪這樣的感覺，他若展露溫柔，便好像冬天最冷的時候，天邊破開一抹亮光，讓人一顆心在剎那變得柔軟。
餘明安和他不一樣，他隻站在那裡，連側影都是溫暖的。
是因為那一種難能可貴，所以才讓人無法忘懷嗎？
胡亂地想了一下，甄明珠朝樹蔭下的餘明安走過去，笑道︰「走吧。」
「主動要請客，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你就當我錢多。」
甄明珠聳聳嘴角，淡笑。
餘明安也笑了，目光落在她臉上，一顆心也安穩了。
兩個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天，不一會兒，走到了學校門口。
京大門口有一家安城老夫妻開的小吃店，許是因為親切，所以他們隔段時間就會過去吃早餐。
「四根油條兩碗豆漿……」
餘明安話未說完呢，餘光瞥見店內一桌人。
程硯寧和宿舍裡兩個男生在裡面吃早餐，聽見他聲音的時候，程硯寧抬眸看過來一眼，也就因為這一眼，讓他感覺到了他們的存在。
「還有兩個茶葉蛋。」
甄明珠補充了他未說完的一句話。
「好 。」
老闆應了一聲。
「坐外面吧。」
甄明珠淡淡一笑，朝餘明安道。
餘明安點點頭，和她一起坐了外面一張桌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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