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2:如今的他們，屬於後者

　　酒吧街這地方，打架爭吵的事端，再尋常不過。

　　潘奕挨了好幾拳，一直沒還手。

　　宋建民隨手扔開他，咬牙切齒地道︰「想必你應該知道我是誰。」

　　潘奕站直了身子，用手背抹一把唇角猩甜的血跡，舔舔唇點頭說︰「知道。」想方設法過來找他，除了宋湘湘的父母，實在也沒有其他人了。

　　他放浪不羈的氣質，一時間又讓宋建民怒火中燒。

　　「哎——」王茹一把扯住又要揮拳的宋建明，壓低聲音道，「行了行了啊，打他能解決問題？」

　　宋建民垂眸看她一眼，收了手。

　　夫妻倆結婚多年，王茹一直是厲害潑辣的性子，宋建民則比較寬容平和。宋湘湘剛失蹤的時候，王茹整個人都跟瘋了似的，宋建民只得勸著，生怕她做出什麼過激的事情。可眼下王茹這一病，兩個人的角色好像突然間顛倒過來。

　　王茹生病的事，潘奕自然也是知道的。

　　也就因為她生病，宋湘湘第一次在他眼前失控大哭，朝他大吼大叫，並且在那之後馬不停蹄地趕回了家，直到現在，都一直未曾聯繫他。

　　潘奕垂在身側的一隻手握了握，聽見王茹開口問他︰「咱們能不能找個地方說話？」

　　「行。」潘奕點點頭。

　　沒一會兒，三個人進了附近一家肯德基。

　　夜深，肯德基裡都沒什麼人，服務員招呼過後顯然也發現他們三個並不為用餐而來，因而很快便收回目光，忙著打掃衛生收拾桌椅去了。

　　「聽見、冬天、的離開，我在某年某月醒過來。我想、我等、我期待，未來卻不能因此安排。陰天、傍晚、車窗外，未來有一個人在等待。向左、向右、向前看。愛要拐幾個彎才來……」

　　店裡面，放著宋湘湘最愛的歌。

　　孫燕姿的《遇見》。

　　莫名的，潘奕覺得眼角微微有些癢，扭頭往落地窗外看去。

　　城市的夜晚，霓虹璀璨、五光十色。

　　他坐在溫暖的室內，卻不曾有一絲一毫的歸屬感，只覺得前路茫然、處境困頓。

　　「過去的事情，我們也不想再提了。」王茹一坐下便看著他，開門見山地說，「眼下我們夫妻倆就一個要求，希望你離開我們湘湘，別再禍害她了！」

　　禍害，兩個字刺入耳中。

　　潘奕抬眸看向她︰「這也是她的意思？」

　　「我們的意思就是她的意思。」

　　「哦。」潘奕點點頭笑一聲，「看來她並不知道這件事了。」

　　「潘奕！」宋建民看見他這這副混不吝的樣子就怒火中燒，他簡直想不通，他們家孩子從小也算乖巧聽話，怎麼一進入青春期，就和這種社會渣滓混在一起了。

　　他看過去的眼神裡，飽含憤怒和厭惡。

　　潘奕瞥開目光，「讓我見她一面。」

　　「你看看這個。」王茹看著男生不羈卻銳利的側臉，突然拿出一頁東西放在他面前。

　　潘奕垂眸一看，「惡性」兩個字，映入眼簾。

　　他抬眸看了王茹一眼。

　　王茹一點兒不像宋湘湘形容中那個樣子，疾病使她迅速地消瘦和憔悴了下來，此刻她神色殷切地看著他，眼眸裡甚至帶著軟弱的乞求和討好。

　　「醫生已經說了，我這病即便動手術也拖不了幾年。你要知道，我和你叔就湘湘這麼一個孩子，我以前爭強好勝，對她要求也高，可能就是因為這樣，她到了青春期有了點逆反心理。可這世上，哪有不愛孩子的母親？就當阿姨求你了，看在我時日不多的份上，放過我們湘湘吧。」

　　「……放過？」潘奕將這個詞念出聲，嘲諷一笑。

　　無力的感覺突然襲來。

　　他垂眸盯著桌面，桌面被擦拭得光亮如鏡，他透過這光亮的桌面，恍惚間看到了一對情侶。

　　夕陽垂落，空蕩蕩的教室裡，扎著馬尾的女生在寫作業，男生趴在教室後面桌子上，無所事事地盯著她背影看；安城秋天夜晚的街道上，那一個短暫的擁抱，女生大喊一個名字，男生站在一輛車後邊聽……

　　他當時沒有走出來，後來也不該心軟。

　　他和湘湘，是兩個世界的人。

　　他從小直面這個社會冰冷無情的一面，湘湘卻有著普通而溫暖的家庭；他是游手好閒的社會青年，醉生夢死、渾渾噩噩；湘湘卻仍舊在象牙塔裡面，該有著無憂無路的日子。

　　兩個人在一起，她若不能領他走入光明，必然被他拖累進黑暗。

　　顯然，如今的他們，屬於後者。

　　他本身一無所有，能拿什麼去照顧她呢？

　　潘奕神情恍惚。

　　王茹苦著臉看他一眼︰「潘奕。」

　　「我答應你。」潘奕扭頭看向窗外，突然說。

　　王茹頓時愣了，看向宋建民，而後，兩個人又一起看向對面話很少的男生。

　　潘奕沒有和他們再對視，他看著窗外繁華的夜景，聲音淡漠地說︰「給我點時間，最多不超過半個月，我會徹底離開她。同時，也讓她死心。」

　　這答案，可以說非常出乎意料了。

　　王茹抖著聲音問︰「當真？」

　　「愛信不信。」

　　「你這……」

　　「好了好了。」王茹又一次按住宋建民的手，扭頭朝潘奕道，「行，阿姨信你。你是個男生，應該也比湘湘大了好幾歲，我相信你能說到做到。」

　　潘奕在這時候看了她一眼，起身，直接離開了。

　　目送他的背影出了店門，王茹長鬆了一口氣。

　　「沒事吧？」宋建民連忙問。

　　「沒事。」王茹在他的攙扶下，站起身來。

　　夫妻倆一起往外面走，好半晌，王茹嘆著氣說︰「無論怎麼說，他能答應下來也就省不少事了。」

　　「你看看那什麼樣子！」宋建民想到潘奕的模樣就來氣，那男生，身上桀驁頹廢的痞氣實在太重了，他擰著眉收了思緒，沒好氣地說，「教訓幾拳真是便宜他了。」

　　「只要湘湘和他分，也不枉我們費這些周折。」王茹有些慶幸地說。

　　她的確病了，身體裡長了瘤子。可醫生也說了，瘤子是良性的，動完手術康復率很高。

　　也幸虧她這次氣急暈倒，住院發現了這個隱患。

　　因而，在養病的這幾天，有些事她也漸漸地看開了。家裡出事並不可怕，慌張生氣都沒用。冷靜著慢慢來，再糟糕上火的事情，也總歸會找到一個解決的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