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幼龍好像探頭過來了。
巨大的、覆蓋鱗片骨刺的頭顱從椰子葉上掠過,摩擦出嘩嘩聲響,弄得雪憲身體發癢,低聲呵斥道:“你走開,壞蛋。”
他別過頭,不想去看龍。
後背泛起一陣暖意。
雪憲感到自己的發絲正隨著龍滾燙的鼻息拂動。
幼龍在嗅他。
隨後,腳邊滾來了什麽東西,雪憲用手摸了下,確認是幼龍白天叼回來的那些白色的果實。
現在幼龍把那些果實都推到了他腳邊,像是在求和,或者示好。
雪憲心中一軟,覺得自己這場氣生得沒有意義,龍什麽都不懂,他和它置氣也是沒有用的,隻好悶聲悶氣道:“我不吃。”
幼龍“嗚嗚”地低吼。
因為冷熱交加,雪憲的鼻子塞住了,說話帶著鼻音:“我又不是一天到晚就隻想吃東西的。”
他想和聖殿裡的人們一起玩全息模擬遊戲,想去擊劍,想唱歌,甚至連最討厭的圍棋課也願意去上,在這龍嶼的溶洞裡每天被投喂的感覺,其實讓他覺得文明世界的一切都在遠去,讓他覺得惶恐。
這些都無法對一頭龍訴說。
雪憲忍住忽然湧上來的軟弱,齒關打著顫:“我太冷了。”
他輕微地哆嗦著,問道:“篤篤多,我太冷了,你可不可以再過來一點?”
龐大的龍身就在雪憲的身旁,仿佛一座小山。
雪憲期望幼龍能靠近一點,再靠近一點,最好是能替他把溶洞口的風完全給擋住,那麽他就不會冷了。
黑暗中窸窸窣窣一陣響,也不知道幼龍在幹什麽,雪憲只能聽到它移動的聲音和不時掠過他耳郭的龍息。
緊接著,雪憲的臉上忽地一熱,原來他避風的位置太刁鑽,幼龍要想辦法變換角度,才能把巨大的頭顱繞過岩石後面。
現在它顯然成功了,正在用舌頭舔他的脖頸和臉頰。
雪憲不想被舔,有氣無力地說:“別、別舔了。”
他睜眼,看到龍的燦金瞳在漆黑的環境中發著光。
龍的夜視能力很好,應當把他現在的一切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那眼神和平時的不同,寒風還在刮,雪憲赤身裸體,冷到直發抖,根本沒有空隙去想幼龍的眼神是哪裡不同。
“由卡。”
他的腦海中再次擠進了龍的思緒。
“由卡……”
那意識很輕,卻不容拒絕,像響在耳旁的低語。
是雪憲啊,不是爸爸。
你這頭笨蛋龍。
雪憲迷迷糊糊地,無力去糾正幼龍。
隨後,雪憲做了一個夢。
他夢見自己變成了一頭龍,正在飛。
他飛在雲端,被風穩穩地托住了身體,只需要輕輕地調整一下雙翼的角度,就能繼續在天空自由翱翔。
萬尺高空下是深藍近黑的大海,不遠處則是從海面一路衝向天空的海上旋渦。那些巨大的旋渦連接著天空與大海,其中電閃雷鳴,烏雲滾滾,天與海幾乎是在交換。他能認出來,那便是黑海,那旋渦處,便是分隔龍族與人類領地的風暴港。
他飛得遠了些,終於看到了高空下的海岸線,他調整雙翼俯衝向下,萬物在他眼中急劇放大!
雲、風、氣壓,還有雪山深谷,雪地裡翻滾出一個小小的人。
“由卡。”他聽見心裡有個聲音說。
那是個身穿白色聖裝的少年,滿身狼狽,雙目緊閉,似乎正昏迷不醒。
一看面容,竟是他自己!
猛地從睡夢中驚醒,雪憲睜開了眼睛。
他怎麽……好像夢見了剛被幼龍抓來雪域時,自己昏倒以後的畫面?
而且,是以龍的視角?
在夢裡,他好像變成了那頭幼龍。
天色大亮,暴風雪已經停了,雪憲的全身都像被一團熱源包裹著,有點硌,但是很暖和,一點都不覺得冷。
他分辨了半晌,目之所及之處是覆蓋著銀色軟甲一樣的肌肉,還有薄膜之下隱約可見的血管。
原來他睡在了龍翼之下。
昨夜,這頭幼龍將他藏在了自己的腋窩,那塊全身上下最柔軟的地方。
幼龍還沉睡著,頭枕在地面,雪憲只能看到龍下頜整齊堅硬的鱗片。
他身上未著寸縷,和龍這樣緊密接觸,讓他覺得怪怪的,有點不好意思,趁幼龍還沒醒,悄悄從龍翼下爬了出來。
好在昨晚晾的衣服已經幹了,雪憲快速地給自己套好衣服,才剛穿好,龍便也醒了。
它立起身軀來嗅了下雪憲,似乎在確認他的情況。
“我沒事!”雪憲對他說。
幼龍甩甩頭,張開雙翼伸了個懶腰。
被一頭幼龍照顧的感覺很奇怪,雪憲不知道該做什麽反應,這頭幼龍卻好像一點也沒在意。如果它是一頭雌龍的話,雪憲簡直會覺得它是母性大發了。
說不定這頭龍根本不是把他當成“爸爸”,他看,它分明是自己想做“爸爸”吧!
難道雄龍也有這種養崽的愛好嗎?!
昨夜下的雪給雪憲的計劃拖了進度。
經過一夜,雪已經累積得很高,堵住了大半個洞口。
對龍來說,那不算什麽,費費力氣就能撥開積雪出去覓食,所以幼龍好像不是很在意。只見它去洞口查看了一圈,就進來找了個位置躺下了,還打了個呵欠,露出滿口獠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