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氏一震，不可置信看向鄭瑾︰“老爺……”
她不過是背著鄭瑾給鄭明珠送了一次二房，認了一個表佷女，這追究起來不過是處事欠妥罷了，怎麼就把管家這樣事全奪了？
朱氏不由道︰“老爺，媳婦雖好，到底年輕，家裡親戚還認不全呢，這就要她掌事，只怕鬧出笑話來，不如我慢慢教她才好。”
鄭瑾冷冷道︰“有些親戚，不認也罷。”
他看向林氏︰“玉兒已經封了世子，今後這國公府遲早也是你們來當家，如今交給你也是應該，家裡大小事也罷了，門戶要清淨，不能讓人看笑話。”
鄭明珠看林氏一臉平靜，並不推辭，只是道︰“爹爹吩咐，媳婦知道了。”
果然還是臉面為要緊！
鄭瑾用這種方式來給女兒兒子交代，林氏不推辭，便是答應了這個條件。
鄭明珠心中籲了一口氣，至少多少還了一點林氏情分。
其實真正追究起來，朱氏這兩件事後宅中並不算大事，也不過是報生母之恩以至於處事失措而已，鄭瑾這樣處置，是因為覺得鄭明珠受了委屈。
雖然他無意中當了許多年後爹，但他心中，分量重還是鄭明玉和鄭明珠。
鄭明珠想通了這一點，眼淚一直就忍不住。
上了回家馬車還流淚，陳頤安奇道︰“你這是怎麼了，怎麼還哭？我還以為你先前是硬擠呢。”
鄭明珠哽咽難言，哪有空理他。
她想到是自己親爹，雖然唐家爹爹和鄭瑾作為完全不可同日而語，但對她愛卻都是一樣，他們都愛她。
直到回了甘蘭院，鄭明珠才終於擦幹了眼淚，丫鬟們見大爺急匆匆拉了少夫人出去，半天之後少夫人竟哭著回來，都嚇壞了，一聲兒不敢出，珊瑚和翡翠隻輕手輕腳給鄭明珠換衣服，又端了大銅盆洗臉，墨煙也忙著伺候陳頤安換衣服，天氣已經漸漸熱起來，鄭明珠換了件月白色竹葉薄緞衽衫，陳頤安瞧她眼楮有點腫，粉光融融，又吩咐丫鬟︰“拿冷帕子來給你少夫人敷一敷眼楮。”
又對鄭明珠笑道︰“你瞧你這樣子，她們還以為是我欺負你了呢。”
鄭明珠低頭不語。
陳頤安又勸道︰“嶽父還是疼你，大舅兄是一向念著你，你哭一場也就罷了，別生分了才是。”
鄭明珠點點頭，這才問他︰“你和哥哥早說過了？”
怪不得早上火急火燎拖著她回去，想必是太子旨意就到了，他要趕著旨意之前去，才能算‘稟報’，也才能達到他目。
不然，人都送去了，他還能去找什麼由頭？
陳頤安笑道︰“自是沒有，我再不省事也不至於去跟大舅兄說要給嶽父送兩個女人。”
鄭明珠不大信︰“真？我先前就看你們兩個眉來眼去，一唱一和，說頭頭是道，真沒先商量過？”
陳頤安叫屈︰“真沒有，你就這樣不信我？多少大事還沒來得及商量呢，這樣小事，有什麼可商量，隨手辦了，誰還不明白麼？”
鄭明珠無語，好吧，算你們雄韜偉業，她還有一個疑問︰“你當著太太面給自己嶽父送人，就不怕別人議論？妨礙清名？”
這種做法，多少有點議論吧？女婿倒管了老丈人房裡事。
陳頤安冷笑道︰“她敢管我房裡事，我就敢管她府裡事！她沒辦到事，我卻辦得到！”
他見鄭明珠有些憂慮，便笑著她臉上捏了一把︰“你太太那樣精明，難道你想得到，她還想不到？外頭若是有一絲議論，那一日事自然也照樣傳出去，又不是我做前面，前頭事真說出來，真議論，還是你太太，只是嶽父未免有些受牽連。”
鄭明珠點點頭，真傳出去，朱氏一個對繼女“不慈”議論跑不了，但鄭瑾自然也會沒面子，不到必要，當然不要傳出去才好。
又歇了一陣子，待鄭明珠不大看得出臉上哭過痕跡了，才又重換了件雪荷色金絲折枝蓮花交領長襖，梳了妝，描眉擦粉，遮了微腫眼楮，抹上胭脂，與陳頤安一起去榮安堂伺候午飯。
桌子中間擺著一大缽熱騰騰蟲草燉鴿子，陳夫人午飯按例是六個菜兩個湯兩個點心，今天大約是因著陳頤安和鄭明珠都過來吃飯，又加了些菜，擺滿了一桌子。
吃了飯，喝茶時候，小姐們都過來了。
陳頤安卻說有事要出門，陳夫人道︰“才剛回來，又有什麼事呢？”
陳頤安笑道︰“先前緊著回來辦事，有兩件要緊事擱著沒議，我去看看，用不了多久就回來。”
說著就走了。
不一會兒，就有丫鬟進來回︰“三姨太太轎子已經進二門了。”
洪媽媽忙走出去，不一會兒，丫鬟們打起簾子，一疊聲報︰“三姨太太來了。”一陣腳步聲，洪媽媽引著幾個人繞過多寶閣，走了進來。
鄭明珠和小姐們都站了起來。
鄭明珠看過去，前頭那位穿一件灰藍色錦緞通袖襖，五官雖可見有點與陳夫人相似秀美，卻是皮膚粗糙黝黑，兩邊臉頰都帶一團紅，一看便是飽經風霜樣子。
這位自然就是衛姨媽了。
她身後跟著一男一女，男孩子約有十七八歲樣子，雖說一樣粗糙黝黑樣子，到底是男孩子，倒顯得頗有點男兒氣，而且身形挺拔，落落大方，並不顯畏縮。
那個女孩兒，十二三歲模樣，手大腳大，長壯實很，圓滾滾身子，走進來時候，一步一步都走很敦實，和鄭明珠身邊這些嬌滴滴妹妹，簡直是鮮明對比。
衛姨媽見著陳夫人，還沒說話，眼淚就流了出來，連忙福身行禮︰“大姐姐……”
陳夫人連忙親手扶住她，眼圈發紅︰“妹妹總算來了，我盼了好幾天了。”
衛姨媽又忙叫自己兒子女兒給陳夫人磕頭︰“這是大兒子江俊，十八了，小時候大姐姐倒是見過他一次，這是江月，大姐姐也是第一次見吧。”
衛江俊手腳利落磕了頭，衛江月卻顯得很笨拙，扎手扎腳，陳夫人忙叫起來，丫鬟奉上早準備好表禮，衛江俊是幾匹緞子，衣服鞋襪，衛江月是一副赤金頭面。
陳夫人又叫自己兒媳婦和女兒們給衛姨媽見禮，和衛家兄妹見禮，衛姨媽一個個拉著手看，不住口誇︰“都是花兒一樣姑娘們，大姐姐好福氣。”
陳夫人說︰“淘氣很，還有她們幾個兄弟，回頭再見吧。”
鄭明珠是表嫂，自然也備了表禮給衛家兄妹，還有兩匹剛送來預備夏季做衣服細葛布，是單孝敬衛姨媽，衛姨媽沒料到，連忙笑道︰“這如何使得，你是外甥媳婦，該我給你才對。”
鄭明珠抿嘴笑道︰“姨媽要賞我，我自然不會推辭，我孝敬姨媽難道就使不得？我得了這料子，原也是挨著長輩們孝敬過去，姨媽既來了，就一齊帶回去了，還省我打發人跑腿呢。”
衛姨媽這才收下。
她冷眼看了，衛姨媽雖然如今早比不得陳夫人了，可是也量不想失禮，給小姐們連她備表禮也很厚，雖不是什麼稀罕東西，不過是南京一些特產，江南特色綢緞瓷器，卻也看得出準備頗為用心。
並不是那等眼皮子淺人。
鄭明珠心中就對這位命運多蹇姨母印象不錯。
兩邊都見了禮了，這才都坐下來說話，無非說些多年不見情形，因衛姨媽情形不同，陳夫人自然不欲往深了說，只是寬慰話說了些，便說起今後事來。
衛姨媽倒是爽朗不計，聽陳夫人問起今後，便笑道︰“還能有什麼事呢，這次我跟著俊哥兒上帝都來，雖說是不放心他一個人這邊沒人照料，要緊還是想替他相個媳婦。”
又一眼看到旁邊坐著眾位小姐，知道不好她們跟前說這些，便不再說下去，只是說︰“不過也急不來，倒是能多與大姐姐親近些日子，卻是難得。”
陳夫人便笑道︰“既如此，你們便住我這裡吧，到底便宜些，外頭置房子雖說不難，隻又要現買人，你們初來乍到，又怕買到不乾淨人牙子那裡出來，不知根知底如何使得。”
衛姨媽笑道︰“我們也用不了什麼人服侍，早慣了，不過尋一兩個看看門，掃掃院子之類也就是了，我也不是與大姐姐虛客氣，有多大頭戴多大帽子，人不能總想著以前日子，總得往前看，如今這個樣子，還講什麼虛排場呢？人家看著也不像，如今把孩子們養大了，能見著俊哥兒成家立業，衛家有後，以後到了地下，我也就能見他爹了。”
說著，眼淚也就忍不住下來了。
衛江俊不安動了動，低聲勸道︰“娘，好容易見著姨媽，這樣高興日子，怎麼又哭起來，叫姨媽看著也傷心。”
衛姨媽忙擦了擦淚，對陳夫人說︰“大姐姐對我好，我有什麼不知道呢，不過是放心不下俊哥兒，他如今做生意，三教九流都要打交道，斷不能住侯府，橫豎我們尋屋子也近，日後我得閑了，就進來與姐姐說話，也是一樣。”
鄭明珠心中微微點頭，這位姨媽倒是明事理，知分寸，並不打算著要姐妹身上撈些什麼便宜。l*_*l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