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葉沐從沒見過那個男主像容巖這樣,竟然把從初戀到摯愛,一一妥帖放在心上。)
踏上加拿大的土地沒多久,葉沐和容巖很順利的找到了張琳。
那時已經是加拿大的黃昏了,飄著雪的天氣,氣溫很低,葉沐衣服單薄,被容巖擁在他的黑色大衣里,裹著往公墓前行。
盤山公路一直走上去,老遠他們就看見一排排的十字架形狀公墓整齊排列,而張琳穿著醒目的紅色羽絨服,抱著一把吉他,坐在其中一座墓前。
那種仿佛天地間只剩下她一個人的場景,看的葉沐心疼不已,她掙開容巖飛撲前去,不由分說的抱住她。
張琳正在沉思中,被這忽如其來的一抱嚇的一顫,等到發現抱著自己的人竟是原本該在千萬里之外的葉沐時,她帶著哭腔叫了出來:“葉……沐?!”
葉沐猛點頭,“是我!”她情緒很激動,“你別怕,我來了。”
張琳面前墓碑上的照片里,一個年輕的女子笑容微微,風華絕代,在這北國寒冷刺骨的風雪里,平靜的俯瞰著冰雪世界,看著另外一個女孩代替她的位置,安撫她在人世間未放下的牽掛。
張琳看著照片的眼神憂傷無比,葉沐看那容貌和張琳有八分相似,心里暗想,這大概是她媽媽吧?
容巖這時也趕到,拎起葉沐重新裹進懷里,又伸手奪過張琳的吉他拎在手里,沉聲呵斥:“都給我上車再說!”
張琳自知理虧,擦擦眼睛,乖乖的走在前面。容巖一手緊著衣服裹牢葉沐,一手扛著吉他,艱難的往山下走。
天色冷的人呼氣都是白的,雪也漸漸密了,葉沐被困在容巖強硬的臂彎和懷抱里,渾身暖烘烘的,前方是張琳安然無恙的身影,背后容巖有力的心跳聲仿佛貼合進她的肌膚紋理,她忽然莫名其妙有種安定的感覺。
張琳在加拿大的家,坐落在一片小山坡上。那是一座白色的別墅,有精致的小花園和大片的草坪。
進了屋,張琳脫下厚重的外套,從廚房端來熱茶,走到客廳見容巖和葉沐還是像剛才那樣合體著,她孩子氣的吐舌輕聳肩,放下茶水,躡手躡腳又溜走了。
葉沐原本很自然貼在容巖懷里,這時一僵。容巖在她身后,臉色說不出來的……遺憾。
他放開葉沐,轉身脫下大衣掛好,拉過葉沐安置在沙發上,倒了熱水把杯子塞在她手里捂著,“喝點熱茶,晚點我出去買點感冒藥來,你這丫頭這回肯定要著涼了。”
葉沐苦著臉,“是我自己不好,整理行李的時候壓根沒考慮到天氣。”
張琳這時巴著客廳門透出一個腦袋來,看看他們兩個,“你們……好了啊?”
“你!”容巖揚眉怒聲道,“給我過來!”
張琳才不怕他,扮個鬼臉蹦跶到葉沐身邊,倚著葉沐,挑釁的看著怒火中燒的容巖。容巖把指關節捏的“嘎嘣嘎嘣”直響。
葉沐攔了攔容巖,“張琳,”她問張琳,“為什么跑回來?你有協議在身的,培訓期間未得公司批假,不得私自外出。你違反了這么嚴重的紀律,不止是你,連身為經紀人的我都會被公司開除。”
張琳收了嘻嘻哈哈的神色,低下頭去。
一旁容巖反倒幸災樂禍起來,翹著二郎腿邊喝茶邊看熱鬧。
“你不喜歡這個圈子?還是不喜歡這份工作?”葉沐等不到她的回答,追問,“是因為前兩天出外景被人為難了,所以你退縮了嗎?不想再和我一起努力了?”
張琳搖頭,“你別問了,我也不知道。我覺得很煩,也很想我姐姐。
她在這里有爸爸媽媽陪著她,我卻一個人在中國,真孤單。”
她語氣并不哀傷,但那份無奈比哀傷更讓葉沐鼻頭泛酸,她嘆了口氣,摸摸張琳的一頭的小卷毛,“傻瓜,你有我啊,怎么會孤單呢?”
張琳欲言又止,投進她懷里。葉沐被她抱著腰,像是被一只乖順的寵物需要著,她拍著張琳的背,悄悄回身看容巖,只見容巖正摸著下巴,一臉耐人尋味的看著她們倆。
“怎么辦?”葉沐用眼神示意。
容巖擺了擺手,冷笑出聲,“別以為有葉沐護著,你就能逃過去!在你十八周歲之前,我可還是你的監護人。你信不信我明天就把你送到英國皇家女子寄宿學校去?”
張琳信。
她從葉沐懷里退出來,喏喏的坐好,不敢再裝可憐或者撒嬌,老老實實的交待問題。
其實她也沒說謊,一個十七歲的女孩子,面對整個星球沒有半個親人的孤單,真的也難為她了。
“我覺得自己紅不了了,很丟臉。”張琳最后用這樣簡短的話,說盡了這段時間的委屈。
容巖皺眉,還要再說什么,被葉沐攔住,“我們先吃飯好不好?好餓好冷啊!”
入夜,時差倒不過來的人在黑黢黢的客廳里匯合。
容巖給葉沐倒了點酒御寒,兩人坐在客廳大玻璃窗前的瑜伽墊上,并肩仰頭,默默無聲。加拿大的冬夜月朗星稀,冷空氣肆虐之下天黑的很干凈,一顆顆的星矜持閃爍。從大片一塵不染的落地窗看出去,夜美到妖異。
一種全世界只剩自己和身邊人的感覺澎湃在容巖心底,他就好像回到了當年,回到了某個相似的夜,那個他五年來念念不忘、刻骨銘心、追悔莫及的夜,也是如此星空之下,他吻了小四,也錯過了小四。
“容巖,”葉沐忽然開口,抿下了幾口酒她膽子大了些,“你和張琳到底是什么關系?為什么你是她的監護人?今天山上那座墓,是她的誰?又是你的誰啊?”
“那是張琳的姐姐張儀,我和你提過的,她去年因為厭食癥過世了。
張儀臨走前,家里除了張琳已經沒有別的親人,所以她只能把張琳的監護權交給了我。”容巖一五一十的告訴葉沐。
“張儀和張琳長的很像,都是漂亮、活潑、單純,但是張儀性格更倔強,她為了當明星拼命的節食減肥,得了厭食癥,知道自己的病肯定已經沒救了的時候,她第一件事就是找到我,她拜托我照顧張琳,幫助她成為明星。她說那是她們姐妹倆共同的夢想,也是她遺留給張琳唯一的東西。
我一定會替她完成這個最后的愿望。
張儀……是我上初中的時候在一個登山夏令營上認識的。呵,她是我第一個女朋友,那時候我們都太小,還不懂事,呵呵,我們兩個分手是因為,她要求我隨她吃素,我不答應。”
容巖很平靜的敘述著,有種淡淡的懷念舊時光的味道。那低低沉沉的聲音,就像杯中陳陳發酵了數十年的紅酒一樣,醉了葉沐的心。
她嗓子有些干,有些話換了別試別地她不會問,可是當此時她卻沒有顧忌,“那……你心里那個一直放不下的女人,就是張儀嗎?”
容巖曲著一條腿舒適的坐著,左手撐地,右手邊放著紅酒。聽了葉沐的問題,他收回仰望夜空的姿勢,扭過臉來看向她。
這個神奇的夜晚,沒有燈火只有星光璀璨的夜晚,容巖墨一般漆黑的眼里,有讓葉沐后來永生難忘的深情。
“不,”他微微的笑,嘴角上彎的弧度讓葉沐莫名的心疼,他就這么看著葉沐的眼,在落地窗外那滿世界的星光掩映之下,輕輕的說出橫亙心底五年的痛,“她和張儀不一樣,我認識張儀的時候我們兩個都年輕,根本不知道什么是愛。可是我認識她的時候,她還是個孩子,我卻已經……怎么說呢,閱人無數?”
“那為什么不在一起呢?既然閱人無數了,你不就該牢牢抓住真愛嗎?”葉沐困惑。
容巖淺淺的飲杯中酒,和著無數落寞一起咽下,“又沒有人指著她告訴我說這就是真愛,我哪里知道呢?”
當是時,以為不過一段別出心裁的心動。等到擦肩而過,親嘗了那份肝腸寸斷,這才知曉:啊!原來那就是真愛。
是,人就是這么賤。
葉沐自認不是言情女主,但她看過那么多的言情,沒見過那個男主像容巖這樣,竟然把從初戀到摯愛,一一妥帖放在心上。
原來真的有“深愛”這么一說啊,葉沐心里悄然羨慕,這些容巖娓娓道來的刻骨銘心和妥帖安放,不管是因為放手或者錯過,都讓她覺得震撼。
而她自己,哪怕是有著黎靳辰那樣出色的男友,濃情蜜意、情話綿綿之時,她也從未曾說過愛。因為從未遇過,所以一直以為不存在,葉沐真的沒有料到,有生之年能親眼目睹“愛情”這個虛無的東西。且這一幕,竟然會讓一貫自認冷血的她,眼底微潮。
容巖……加拿大寒冷的深夜里,星光鋪陳的落地窗前,這個低著頭懷念的英俊男人,讓葉沐的心不可抑止的狂跳起來。 |